自打嚴明親自為那老人和小孫女安排食宿開始,姜逸塵便放了十分心思在此。
夜中一路尾隨,在嚴明解開衣裳的那一刻,姜逸塵最終還是動手了,用從寨中剛偷來的劍了結了嚴明的性命。
嚴明倒下后,不出片刻,姜逸塵便聽到了數個腳步聲在接近,心中也已知曉來者何人。
走進前的幾人見姜逸塵遲遲還無動手砍掉嚴明腦袋的意思,便站不住了。
“少俠若是不愿做這臟活,在下可以代勞。”其中一人出聲,話中語氣盡是譏諷之意。
“是啊,少俠,您菩薩心腸,心慈手軟,做不來這事,還是讓我們這些粗人來吧。”另一人跟著附和。
一聲冷哼,還未待第三人出聲起哄,一顆圓滾滾之物已被丟落在此人腳邊。
“幫我帶給老伯。”寥寥幾語,姜逸塵沒有像往常一般,禮貌地與人告辭,便已飛身離去。
“哼,囂張個什么勁兒,來這待了七八天才動手,到底是來玩的還是來殺人的?”
“就是!有老伯給關照,顯得很了不起似的!這么沒膽兒,裝什么冷酷?”
“欸,少說兩句吧,趕緊善后。”
“還得幫他擦屁股,哼!”
后邊那些聲音姜逸塵自然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去理會。
此刻,他已毫無顧忌,風風火火地回到住所處做了些準備,便去寨里馬廄中牽了匹馬馳騁而去。
不管驚動了多少人,既然有人善后,那就讓他們去折騰。
姜逸塵星夜兼程往桃源鎮方向策馬狂奔。
若非馬兒實在承受不住,才有停有歇,否則不出兩日即可趕至目的地。
第四日清晨,祁善慶被踹門聲驚醒。
好似被從噩夢中一把揪出的祁善慶一陣恍惚。
仿佛預見自己行將再次陷入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中。
這些日子來,祁善慶總是惴惴不安。
千竹林酒坊一事東窗事發,他不信老伯查不到他身上來,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一時被紅玥的利誘沖昏了頭,便走上了條沒有后悔藥可吃的路。
那天,他和叔叔走在屋外聽到了慕容靖等人分析的只言片語,便大感不妙。
果不其然叔叔也起了疑心,很快將他能動用的手段全部封死,遂無法向紅玥走漏風聲。
叔叔阻止了他一錯再錯,卻也堵死了他的生路。
吃里扒外,素來是江湖人最為不恥的行徑。
更何況這事還發生在道義盟,發生在菊園,事關老伯安危。
他的行為足矣動搖整個道義盟根基!
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桃源鎮鎮長的親侄子,活罪或可逃,死罪恐難免。
道義盟的人遲遲未來尋他,他便惶惶不可終日,躲在房中不敢出門。
他怕遇到叔叔,他可以想象得出叔叔那形如千刀萬剮的眼神!
今天,那個帶他入地獄的“黑無常”總算是來了,他有些苦澀卻不太意外自己竟有種解脫感。
祁善慶未能看清來人的身影。
在門外光線的映襯下,門口只有一團黑!
但他看到了那人拔出了劍!
出于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命的眷戀,他還是近乎咆哮地喊道:“大俠饒命!”
盡管是清晨時分,但這聲討饒之聲已是引來了不少人。
人們看到從祁善慶的屋中走出了一個精神萎靡,眼中滿布血絲的稚嫩少年,手中竟提著一白布包裹之物,而那白布已是被血染紅,且還在往地上滲落著血液。
人們的驚呼聲四起,引來了更多的人,在他們眼中,眼前的少年赫然是個少年劊子手!
來人中也有姜逸塵見過的面龐,柳夢痕、秋英楚,還有鎮長祁天問。
柳、秋二人正要上前,卻被祁天問攔住。
姜逸塵認清來人后,便將手中之物丟到他們面前,告了聲“得罪”,便徑自離去。
他看清了祁天問眼中的憤怒,但他現在不想說話,更不會去解釋。
其余想追上去的人也是被祁天問喝住。
“讓他走!英楚,帶著,去菊園問問,到底是怎么個情況。”祁天問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而他手指所指方向,便是姜逸塵丟在地上之物。
“是。那…”秋英楚本還想問說“您要不要一起去,或者還有什么話要帶的”在瞥見祁天問那殺氣外泄的眼神后,立馬閉嘴,乖乖做事去了。
(菊園陶然閣)
易忠仁這兩天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妥當后,就風風火火地殺到了老伯面前。
“我聽說,塵兒砍了那嚴明和祁善慶的頭了啊?”易忠仁問。
“明知故問,怎么,探口風來了?”老伯回。
“這不是聽說塵兒沒有親自把他們的頭給你提過來嗎,那這還做不做數?”易忠仁干脆直截了當地問。
“砍下來的頭還能接上去么?”老伯反問。
“那這么說,你是同意他留下來啦?”易忠仁追問。
“還能怎么著?等他回菊園來,便讓無月帶帶他。若是他不愿回來,那便由他去吧。”老伯輕嘆。
“那我去把那小子拽回來。”易忠仁說罷便要離去。
“胡鬧!讓他自己決定,給他些時間,緩一緩也好。”老伯怒叱。
(云泊客棧)
姜逸塵那日從桃源鎮離去后便沒日沒夜地一路奔騰,馬兒跑累了,把他摔下來,他便自己撒腿飛奔,他一刻不能停下,他不能閉眼,也不敢閉眼,他怕閉上眼后就會看到那鮮血淋漓的畫面。
當日深夜,姜逸塵已來到了姑蘇,在來的路上碰到了酒販,要了瓶最烈的酒,猛灌幾口,已是站不穩腳,之后,他也不知為何,竟能走到云泊客棧前,客棧早已打烊,門戶緊閉,姜逸塵終是抵不過酒勁和倦意,倒在了客棧前的石階上。直至翌日清晨,才被客棧的伙計發現,扛進了客棧。
姜逸塵足足昏睡了兩日才醒來,而他這一出可是驚得沈馨玲不知所措,逼得她把大夫都請了過來,一把脈才知是傷神過度加之醉酒,好好睡一覺便無大礙。
五日后的夜間,客棧已打烊。
(沈馨玲房中)
“我說小蘭兒呀,你天天過來隔著門縫看他也不頂用,不若將他拉出房門外晃一晃,少讓他在房里胡思亂想。”沈馨玲說著。
“玲姐,我不明白的是這傻小子為何這般想不開,不就殺了兩個人嘛,便這般茶不思飯不想的,成天將自己鎖于屋中,默不作聲,可莫要悶出病來。”若蘭想不通。
“小蘭兒,這殺人和砍頭可不算一回事,姐姐這輩子也殺過不少人,你手底下也不見得干凈,可是咱到現在可都沒將一個人的人頭給…”沈馨玲話音一頓,比劃了個割脖頸的手勢,“光想象著那畫面,我就渾身哆嗦。而這小子才剛出來混多久,就得經歷這樣的場面,若非把自己折騰到累的不堪,怕是都不敢合眼吧。這回若是挺不過來,跨過心里那道坎,即便老伯允他留下,恐怕也只是行尸走肉了,老伯對他可是下了狠心吶。”
“這么嚴重?”若蘭有點擔憂。
“所以呀,既然我們小蘭兒如此上心,那就多帶他出去溜溜。”沈馨玲有些調笑的意味。
“誰對那傻小子上心了呀,只是看著怪可憐的。還有玲姐你也是,怎能讓這小子白吃白住呢,他身上哪有那么多錢,不能讓他如此瞎呆下去,把趕他出來。”若蘭義正言辭地辯解著。
“若非如此,妹子你豈會天天往姐姐這兒跑?再說,有生意來,姐姐這云泊客棧豈有不收的理,這小子付不起這錢,不是還有你給嗎?還是說把他趕到你的閨房中去呢,哈哈!”沈馨玲直接調戲起若蘭來。
“欸,玲姐,憑什么呀!不帶你這樣的,別再拿我取笑了!”若蘭顯出嬌羞之態,挽住了沈馨玲的胳膊,她也不知對這呆呆傻傻的年輕人是什么情感,更多的是對那份純真的憐惜吧?
“行啦,明天我們闖進去,你就拉著他去你們怡春院走走看看。”沈馨玲建議。
“什么!怡春院?帶他去怡春院干嘛,他還小呢!”若蘭聞言很是詫異。
“呸呸呸!你說你往哪想呢?九州結義的魔宮不是在你們怡春院豪擲千金,明日將在雅區擺設宴席,為他們的宮主老大,龍二爺慶祝生辰么,你們怡春院的頭牌和八大紅牌可是都要上臺獻藝為之助興的呀。順帶帶這傻小子去見見世面,陶冶陶冶情操。”沈馨玲解釋。
“真不愧是玲姐,消息果真靈通呀。可你也說了,這雅區都被預訂了,我上哪去給他找位置啊。”若蘭顯得有點驚訝。
“你這怡春院的紅牌能是假的么,還有你做不到的?”沈馨玲瞪圓了眼,反問。
正如沈馨玲所言,殺人和砍頭不可混為一談,僅僅是殺人的話,姜逸塵在菊園試煉中狠下心來所屠戮的“人命”亦不是小數,可當真輪到自己將他人的頭顱與脖頸分離時,出于對生命的敬畏,并沒有多少江湖人士能完全克服這般心理魔障,做到不為所動,真能做到那般決絕之人,并不是刑臺上手染鮮血遭人妒恨的儈子手,而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惡魔屠夫。讓初生牛犢的姜逸塵去面對如此情境,不可不謂之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