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廠，家屬院。
這是六十年代蓋起來了住宅樓，統一的樣式，紅磚已經斑駁，外皮掉落，有的整面墻上還爬滿了青藤，看不清楚樓號。
夜色已經深了，路燈在亮著昏黃的光芒。
叢菊有些心事重重，當桑塔納停在自己所住的樓門口的時候，她才從復雜的思緒中回過味來：“濤子，你怎么知道我家住這里？”
“叢菊姐，你是工廠里面的勞模，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了。”秦濤淡然地說道，他停好車，拎著那些給孩子買的東西，大步流星地向里面走。
叢菊的腳步，也變得急匆匆的了，她那弱小的身軀，越過了秦濤，走在了前面，噔噔噔的上樓，一直走到了五樓。
門鎖嘩啦一聲，被打開了，叢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打開門走了進去。
燈繩被拉動，電燈泡閃亮，叢菊感覺到自己的心中頓時就是一酸，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兩個孩子已經睡著了，都是女孩，原本應該是干凈整潔的女孩，此時，她們衣服污濁，頭發散亂，臉上就和貓兒的大花臉一樣。
小女兒只有四五歲，此時，小女兒的下半身跪在了地上，上半身趴在沙發上，保持著這個姿勢睡著了，她的一只手還拿著沒有吃完的面包，下半截褲子，甚至還是濕淋淋的，她的臉上掛著淚痕，在睡夢中，嘴里似乎還在嘟囔著：“媽媽，媽媽！”
大女兒大概八九歲的樣子，她的身體躺在沙發上，頭和自己妹妹的頭挨在一起，她的手里，還捏著一摞紙，那些紙的邊緣帶著白色的墻皮，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從墻上揭下來的。
“妞妞！”叢菊喊了一聲，然后快速地跑過去，一把就從地上把小女兒抱起來，抱在懷里，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小女兒的臉上。
走在最后面的趙玲，眼眶也濕潤了，她走上前去，看著躺在沙發上睡著的大女兒，看著她手里拿著的東西，那是一摞的勞模獎狀，再抬頭看看沙發后面的墻壁，可以看到上面斑駁的墻皮，這些獎狀，曾經掛滿了整個墻，但是現在，都被大女兒給揭下來了。
此時，似乎是預感到了什么，睡夢中的大女兒睜開了眼睛，當看到叢菊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后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媽媽，媽媽，你終于回來了！我們不要獎狀，我們要媽媽，我們要媽媽！”
叢菊的手里抱著小女兒，看著大女兒的哭泣，又想要去抱大女兒，但是已經騰不開雙手。
“麗麗，麗麗，媽媽是勞模，在廠里要多干活才行啊！”
此時，趙玲一把將大女兒麗麗抱了起來：“孩子，不要哭，你媽媽這么做，是舍小家為大家啊！”
（寫的時候，把自己給感動得流淚了，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人的特點，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又被某些人罵毒，不顧自己家里的孩子，跑去工廠賣命干活！再舉一個例子，可能很多書友大大知道，華東之雄在辭職前，干了十年的高中物理老師，當時，學校要上晚自習，要上到十點多才能回家，一名同事家里的孩子才剛剛兩三歲，就把孩子鎖在家里去上自習，等到回家的時候，孩子吐得滿地都是，已經躺在地板上睡著了。她也心頭難受，但是，該上自習的時候，又把孩子鎖家里了。）
秦濤看著這一切。
他對叢菊家里的一切，當然是知道的。
原本，叢菊家里還有老人給看孩子，但是，就在年關的時候，家里的老人病故了，兩個孩子就沒人看了，正巧廠子里又簽了出口貨輪的合同，工期緊，任務重，所以，叢菊和她的丈夫，都奮戰到了一線，經常十天半個月的都不下船臺，雖然給家里的孩子買了足夠的食物，還讓老大照顧老二，還有工廠專門安排的人負責接送上學，但是，回家之后，還是不安穩的，畢竟大女兒還不到十歲！
兩個女兒和叢菊一樣，非常的瘦弱，這也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
妞妞也醒了，看到自己的媽媽就在眼前，抱著媽媽的脖子，一直不撒手。
秦濤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拿出來了鐵青蛙。
“妞妞，這是叔叔給你的禮物，麗麗，這個給你。”
兩個女娃子見到了鐵青蛙，注意力就放在了鐵青蛙的上面，終于不再哭泣了。
麗麗擰動了鐵青蛙的鑰匙，上緊發條，然后放在地上，但是，鐵青蛙并沒有動。
秦濤伸手一戳，鐵青蛙就一蹦一蹦地跳了出去。
“好玩，好玩。”妞妞也被吸引住了，開始去搗鼓自己的鐵青蛙。
叢菊的目光望向秦濤，滿是感激。
“來，弄點熱水，洗把臉。”秦濤示范了鐵青蛙的玩法，繼續熟門熟路地跑去衛生間，接了點水出來，放進毛巾去。
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的樓房布局都是一樣的，這倒不是因為秦濤多次來這里串門。
兩個大花臉終于被洗干凈了，兩個女娃子玩著鐵青蛙，也忘記了煩惱。
“叢菊姐，要不，今晚您就先陪兩個孩子睡一晚上，明天，我再把你們都帶走，咱們明州造船廠也有職工子弟學校和幼兒園，我打個招呼，把他們安排到里面去。”秦濤向叢菊說道：“總之，如果帶你走了，把兩個孩子留這里，我是不放心的。”
“媽媽，你要走？”
“媽媽，我們不要你走。”
“媽媽，我們要跟著你走！”
兩個孩子一手拿著鐵青蛙，一手拉著叢菊的胳膊。
叢菊點點頭：“好吧，濤子，那就麻煩你了。”
叢菊終于同意了！
兩個孩子一起帶過去，那就相當于把家給搬過去了，以后，叢菊就安安穩穩地留在明州造船廠好了！
“那我和小玲去住招待所，明天來接你們。”
聽到秦濤要走，兩個女孩毅然放棄了媽媽，跑來找秦濤：“叔叔，叔叔，你不要走！”
“叔叔，叔叔，留下來陪陪我們吧，家里好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濤子，家里有兩個臥室，我和兩個孩子睡一間，你…”
“小玲睡另一間，我睡沙發。”秦濤說道。
趙玲對秦濤的安排，沒什么意見，現在她也是母性大發，想要留下來陪著兩個孩子。
叢菊去廚房，把秦濤帶來的東西和廚房里僅剩的幾個土豆做了一個燉菜，又做了一鍋米飯，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著，不停地夸媽媽做的飯好吃。
秦濤一邊吃，一邊繼續給兩個孩子做暗示：“等到明天，叔叔帶你們去明州造船廠，你們每天都能見到媽媽，每天都能吃到媽媽做的飯菜。”
“是嗎？太好了！”
“叔叔，你不會騙我們吧？”
“要是你媽媽沒時間，叔叔給你們做飯去，叔叔不騙人，來，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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