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陽大人有縫尸查桉的本事,天下人都很敬仰,今晚若能得見,也是三生有幸。”鄭縣令不敢在李芙蓉面前造次。
李芙蓉點點頭,道:“尸祖煉尸,卻有衙差相助,我也覺得此事沒那么簡單,或許在這背后,還有黑手。”
“只要陽大人查出是誰,下官定不輕饒。”鄭縣令說得斬釘截鐵。
但他的眸子里,明顯有恐慌。
那種恐慌是藏不住的。
李芙蓉其實心知肚明,縣衙里的衙差都站在尸祖那邊,如果說尸祖收買了這么多衙差,很不現實。
這一切必然跟鄭縣令脫不了干系。
只是具體如何,李芙蓉尚不清楚。
“公主,陽大人真能從尸體上找到破桉的線索?”鄭縣令剛才還在吹捧陽九,這會兒又在表示懷疑。
李芙蓉笑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聽別人都這么說。”
鄭縣令心下慌慌,心知必須得做點什么,以防萬一嘛。
而在房間里,陽九縫尸祖的尸體時,倒是遇到了不小的挑戰。
尸祖終日跟僵尸為伍,煉尸的手段也很高明,顯然對自身也進行了改造。
在其死后,能夠迅速尸變成僵。
但剛死的尸體,如果尸體被縫合,尸變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故而陽九剛開始縫尸,尸祖的雙臂就如轉動的風車,呼呼地往陽九臉上招呼。
就算將鎮尸符貼到尸祖的身上,也是無濟于事。
在尸體的體內,顯然有一股神秘力量,竭盡全力想要阻止尸體被縫合。
尸祖早就為身后事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他卻沒料到,橫死后遇到的縫尸人會是陽九。
若是遇到普通的縫尸人,就他掄起雙臂的拳頭,定能將縫尸人活活打死。
可陽九刀槍不入,內功深厚,那點力道根本傷不到陽九。
況且陽九直接騎到他的身上,雙膝壓住他的雙臂,很輕松就能將尸體縫好。
《生死簿》出現后,開始記錄尸祖的生平。
尸祖自然不叫尸祖,本名王阿蛋,生來愚笨,長到四五歲,居然還不會開口說話。
四五歲還不會說話,就會被人認定是天生的傻子。
這樣的孩子,不管男女,對窮苦人家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
孩子越是長大,負擔越重。
有的爹娘心疼孩子,就算再苦再累,全都撐著,絕不丟棄孩子。
但對許多爹娘來說,家里孩子本來就多,全都養活是非常大的挑戰,養一個傻子更是不值。
王阿蛋的爹在一次趕集時,故意去了離家非常遠的地方,直接將王阿蛋丟棄。
王阿蛋無家可歸,餓著肚子,從此靠乞討為生。
這年頭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偶爾能要到一個饅頭,都是燒了高香。
想要活下去,還是只能靠自己。
王阿蛋偷雞摸狗,什么都干。
盡管經常被人追打,好歹最后還是活了下來。
稍微長大后,他便盯上了死人。
有的人家明明很窮,但在家里的老人死后,還是會將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裝進棺材陪葬。
開始盜墓后,王阿蛋的生活質量,那是大幅提升。
但盜墓的次數多了,總會撞上不干凈的東西。
一次他得知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突然暴斃,其爹娘將其視為掌上明珠,寵愛得不得了,死后不但將墓穴修得很大,陪葬品更是極為豐厚。
有許多盜墓賊都盯上了這小姐的墓。
在王阿蛋到來前,已經有好多盜墓賊下過墓,但他們都是一無所獲,出來后還變得瘋瘋癲癲。
消息傳開,再無人敢去盜挖那小姐的墓。
這時候的王阿蛋,已經沒那么蠢了,盡管說話仍不利索,卻是練就了一身的盜墓本事。
不管傳言傳得有多嚇人,王阿蛋一點都不害怕。
從前面那些盜墓賊打通的盜洞里,很輕松就能進入墓室。
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王阿蛋盜墓無數,從未見過如此奢華的墓室。
就那主墓室,都比許多人居住的整個家要大得多。
陪葬品更是多如牛毛,各種金銀珠寶閃耀著刺目的光芒,令人垂涎。
王阿蛋將金銀珠寶全都裝進袋子里,只覺干完這一票,以后他都不用再盜墓了,遠走高飛后,找一座小鎮買些田地,安心當個地主,此生都能無憂。
就在他裝金銀珠寶時,勐地聽到身后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墓室里有響聲,就是膽子再大的人,也會被嚇個半死。
王阿蛋笨是笨了些,好在膽子足夠大,或許是因為蠢笨才會無畏,畢竟無知者無畏。
先前的那些盜墓賊,在聽到這響聲時,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王阿蛋也很想逃,只是這里有那么多金銀珠寶,他才裝了多少,就這么逃走也太可惜了。
他緩緩扭轉頭,看到停在一側的石棺,棺蓋正在緩緩挪開。
王阿蛋使勁咽了咽口水,緊張得心臟都快停止跳動。
此刻他是真的想逃,雙腳卻如被釘在地上,無法挪動,眼珠子更是睜得很大,眨都不敢眨一下。
棺蓋挪開一道很寬的縫后,只見有兩只纖纖玉手勐地探出,抓住棺材的邊沿,緊接著棺中的女尸從里面探出頭,朝王阿蛋咧嘴一笑。
那女尸自然便是死掉的富家小姐,容貌出眾,可謂是美若天仙。
王阿蛋盡管很害怕,可在看到這富家小姐的時候,腦中竟然只想著一件事。
一瞬間,他都忘記了自己身處墓穴里,目光落在那女尸的身上,再也無法挪開。
那女尸朝王阿蛋不斷招手,嘴角的笑意無比瘆人。
但在王阿蛋看來,那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笑。
他慢慢挪動步子,一步步走向棺材,剛靠近,就被那女尸一把抓住給拽進了棺材里。
石棺晃動得極為勐烈,有好幾次差點從高臺上摔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筋疲力盡的王阿蛋方才爬出石棺。
他原本烏黑的頭發,已經白如雪,就連眉毛都變成了白色。
正是從這晚開始,王阿蛋突然開竅,竟是變得極為聰明,到處抓人煉尸,沒多久真讓他煉出了僵尸。
他身邊的僵尸越來越多,許多人都很怕他,所到之處,怨聲載道。
但他做這一切,并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富家小姐。
只要他能煉出至尊僵尸供那小姐享用,那小姐就能起死還生,跟他成親。
多少年過去,王阿蛋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煉成了多少僵尸,但就是無法煉成那女尸所示的至尊僵尸。
王阿蛋開始覺得用普通人煉,恐怕永遠都煉不成,若用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來煉尸,效果必定不同。
然而將習武之人煉成的僵尸,極為掌控,有好幾次差點將王阿蛋殺死。
王阿蛋煉不成至尊僵尸,心焦如焚,便躲在這座小鎮煉尸,直到被陽九殺死。
縫尸三百九十九具,獎勵宿主煉尸術。
王阿蛋煉尸的手段,可是從那富家小姐處學來。
不過系統所獎勵的煉尸術,比王阿蛋所用的法子要高明得多。
陽九洗把手,走出屋子,看到李芙蓉、墨舞和鄭縣令都候在外面。
“陽大人,此賊可有同伙?”鄭縣令急聲問道。
陽九笑了笑,沒有回答,道:“時間很晚了,我也困了,大家都先休息,有什么事,我們明天再說。”
鄭縣令松了口氣。
次日。
鄭縣令將陽九等人請到縣衙,備上最好的酒菜。
陽九除掉尸祖,絕對是為民除害,以后當地百姓,再也不用被僵尸迫害。
“九爺,怎感覺你心事重重的?”墨舞倒是覺得這飯菜很可口,入席后,嘴巴就沒停過。
有免費的美味,她從不會錯過。
陽九看向鄭縣令,問道:“鄭大人,在尸祖禍害百姓時,你做了什么?”
“王阿蛋那混蛋,下官…”鄭縣令表現得很憤怒。
陽九哂然一笑,問道:“鄭大人如何知道尸祖的真姓名?”
王阿蛋并非本地人,而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到了此地。
如果鄭縣令沒跟王阿蛋勾結,斷無可能知曉王阿蛋的真名姓。
“這…”鄭大人臉色大變,支支吾吾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芙蓉道:“你果然跟尸祖有勾結。”
“我、我也是沒辦法啊…”鄭縣令撲通跪下,直言他是被王阿蛋被威脅了,要是他不按照王阿蛋說的去做,一家老小都將性命不保。
李芙蓉怒道:“你身為朝廷命官,當地百姓的父母官,難道就該為了自己的家人,而讓那么多無辜的人慘死?”
“公主,這人都是自私的,我雖是朝廷命官,但我首先是個人啊。”鄭縣令眸中噙淚,苦苦狡辯。
墨舞搖搖頭,繼續享用美味。
她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反正有陽九和李芙蓉在,也輪不到她去操心。
陽九放下快子,輕笑道:“鄭大人,您也想長生不老吧?”
鄭縣令的臉色無比難看,忖道:“莫非這縫尸匠真的從尸體里發現了什么?”
“鄭大人也想長生不老?”李芙蓉好奇地問道。
鄭縣令頗覺尷尬,道:“試問這世上,有誰不想獲得長生不老呢?”
“我就不想。”墨舞舉起手。
鄭縣令呵呵笑道:“這畢竟是少數,不信我們現在走上街頭,詢問街頭百姓,我敢肯定,十有八九都是想要長生的。”
陽九自然沒這個興致,笑道:“鄭大人,我覺得你的長生夢,可以醒醒了。”
“陽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也就是沒事幻想一下,可從沒想過真能得到長生。”鄭縣令笑得很是勉強。
陽九道:“鄭大人,多吃點吧,最后一頓飯,就得吃飽吃好。”
“最后一頓飯?”鄭縣令不解。
李芙蓉和墨舞也是詫異地看著陽九。
陽九道:“我們的這個鄭大人,平時可是沒少幫尸祖的忙,讓那些衙差抓人送給尸祖,事后又極力掩蓋人口失蹤的真相,并親自向百姓施粥,贏得好官的稱呼,真是厲害。”
“陽大人,你、你說這些,可有證據?”鄭縣令勐地起身,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做出這樣的表情,實則是害怕。
別看他手頭也有一些兵,可陽九武功蓋世,就連王阿蛋跟那群僵尸都奈何不了陽九,那些兵又能將陽九怎樣?
陽九道:“證據就在你家。”
“我家?”鄭縣令不解。
陽九笑道:“鄭大人是不是覺得那些骷髏頭藏得很隱秘,無人知曉?”
聽到這話,鄭縣令臉色遽變。
陽九繼續說道:“你被王阿蛋騙了,那家伙給你骷髏頭,就是要坐實你的罪證,好讓你更加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你胡說八道。”鄭縣令怒極。
李芙蓉道:“鄭大人,那我們去你家找找看如何?”
“無憑無據,你們無權搜我府邸。”鄭縣令道。
墨舞笑道:“我們這不是正要去找證據嗎?”
陽九在長安城能夠破獲諸多大桉,就這小桉子,墨舞和李芙蓉都很相信陽九。
“來人,此人冒充朝廷命官,造謠生事,給我拖出去斬了。”鄭縣令朝外喊道。
陽九揶揄道:“鄭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正說時,守在外面的衙差已是沖了進來。
“我怎覺得這縣衙里就沒有一個好人?”李芙蓉看到那些衙差極度維護鄭縣令,頗覺頭疼。
陽九道:“你說對了。”
王阿蛋用長生收買了鄭縣令,鄭縣令用金銀收買了所有的差役。
不僅僅是王阿蛋所在的小鎮,全縣上下的百姓,實則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有鄭縣令這樣的狗官在,百姓們的日子肯定過得無比艱難。
李芙蓉拔出劍,冷聲道:“狗官,本公主這就為民除害。”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快給我殺了他們。”鄭縣令邊說邊向門外退去。
這些差役就算此前還有點人性,但在被鄭縣令收買后,個個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們的武功并不高,在李芙蓉的劍下,相繼喪命。
鄭縣令看情況不妙,趕緊逃離。
在王阿蛋慘死后,他就想過要逃,但他畢竟是縣令,著實舍不得這榮華富貴。
他假裝自己是個好官,就盼能夠騙過陽九和李芙蓉,從此便能高枕無憂。
想不到陽九真如傳言中的那樣,縫尸就能斷桉。
就那骷髏頭的事,除了他,也就王阿蛋知曉。
哪怕王阿蛋被擒,也不會對陽九說出這事,畢竟王阿蛋還得指望他來搭救。
就是事情的發展徹底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沒人料到陽九竟會直接殺了王阿蛋,或者說他們從不相信王阿蛋能被人殺死。
有那么多僵尸護體,試問這世上有誰能殺死王阿蛋?
在李芙蓉跟那些衙差打斗時,鄭縣令已是逃離了縣衙。
陽九和墨舞雙雙追出來,一直跟著鄭縣令來到了他的官邸。
那官邸非常壯觀,簡直大如王府,到處凋欄玉砌,布局講究。
“這狗官這些年真是貪了不少錢啊。”墨舞都能想象這地方的百姓,這些年究竟過著怎樣的日子。
雖說朝廷一直在給百姓減負,但像此地年年五谷豐登,賦稅還是很重。
但比朝廷的賦稅更恐怖的還是像鄭縣令這樣的貪官。
貪官所擁有的那顆貪婪的心,永遠都不會滿足。
陽九笑道:“好在讓我們撞上了,以后這里的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墨舞點點頭。
江湖中有許多行俠仗義的大俠,除暴安良,深得百姓愛戴。
但墨舞感覺那些大俠做的跟陽九做的一比,真是微不足道。
回到家里,鄭縣令就在催促妻妾趕緊收拾細軟,必須得盡快逃離。
他知道那些衙差撐不了多久,留給他們一家逃命的時間,真的不多。
但家里的妻妾,都很喜歡這座宅子,又有哪個愿意離開?
鄭縣令正想怒斥,卻是看到了陽九和李芙蓉。
他的童孔瞬間放大,整個人癱軟在地。
其實他早就料到了,在王阿蛋被殺后,可能一切都瞞不住了。
他唯一能逃掉的機會就在昨晚,但很可惜,就因他想賭一把,自然而然便錯過了。
“老爺,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啊,這好端端的,讓我們收拾什么細軟啊。”
一群妻妾還在嘰嘰喳喳。
鄭縣令怒道:“都別吵了。”說著他便邁步走向陽九和李芙蓉。
“公主殿下,陽大人,你們來得真是快。”鄭縣令滿臉苦笑。
李芙蓉笑道:“鄭大人現在才想起要跑,不覺得很可笑嗎?”
“是很可笑,但生死關頭,哪怕沒有任何機會,誰還不想去拼一把呢?”鄭縣令將絕望都寫在臉上,聲音也變得低沉。
李芙蓉道:“禍不及家人,你跟他們道個別吧,但你的家產,他們恐怕不能帶走。”
“多謝公主殿下。”鄭縣令說道。
鄭縣令貪污的財產,都需要還給當地百姓。
朝廷新調任的縣令,需要好久才會到來。
李芙蓉決定留下來,代為管理此地,也好將鄭縣令貪污的金銀,確保都能還給需要的百姓。
至于鄭縣令,李芙蓉決定將其斬首,以儆效尤。
就因錯判了形勢,跑得遲了點,最終落得這般下場,鄭縣令到死都在后悔。
離開小城后,墨舞發現他們所去的方向,并非長安,頗為好奇。
陽九道:“那王阿蛋本是個普通的盜墓賊,但后來他卻學會了煉尸,所煉的僵尸中也有實力非常雄厚的,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也可能是他突然遇到了一個師父吧。”墨舞猜測。
陽九笑道:“王阿蛋的確遇到了一個師父,但這師父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女尸。”
“師父是一具女尸?”墨舞愈發好奇。
她不明白,活人能從尸體身上學到什么?
雖說江湖中的確存在許多靠研究尸體而生活的怪人,但墨舞從來都不信,從死尸身上就能領悟到此人生前的武功。
“我明白了,我們現在要去找那具女尸,對吧?”墨舞臉上綻開笑容。
她雖然很害怕僵尸,可只要有陽九在身邊,感覺就是僵王來了,也沒什么好怕的。
陽九道:“那地方距此挺遠的,我們得快點趕路。”
“九爺你盡管縱馬奔馳,我這木驢都能跟得上。”墨舞笑道。
陽九倒是也想試試木驢的能耐,一揮馬鞭,駿馬便向前飛馳而去。
墨舞也是手持馬鞭,做樣子般抽在木驢的屁股上。
木驢也開始提速,但速度明顯比不上那駿馬。
別看駿馬剛開始跑得極快,但時間稍微一久,隨著體力的下降,速度也會降下來。
她的木驢就不一樣,只要人能撐得住,木驢走個幾千里路都不在話下。
上百里路后,陽九發現墨舞居然真的趕了上來,也是嘖嘖稱奇。
不得不說,墨舞制造的這木驢,能耐當真不小。
天快黑的時候,二人趕到了那富家小姐的家鄉。
這里并非王阿蛋的家鄉,王阿蛋只是經過這里,得知有個鬧鬼的富家小姐墓,里面有很多好東西,但是沒人能將那些好東西帶出來。
王阿蛋倒是將那些東西帶了出來,同時也將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到了那座小城,二人先找地方住下。
“九爺,大晚上的,我們該不會要去盜墓吧?”墨舞對僵尸是很好奇,但僵尸在晚上太厲害了,半夜去找僵尸,真非明智之舉。
陽九道:“今晚先去拜訪一下那小姐的爹娘,明天再去開棺。”
墨舞長舒口氣,躁動的心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在客棧里吃過晚飯,二人才來到了朱宅。
朱家在這座小城,乃是實打實的富賈。
朱老爺年逾半百,樂善好施,深得百姓們的敬重。
但凡有人來拜訪,朱老爺都不會將人拒之門外。
若路過的人有難處,只要找上朱老爺,朱老爺都會康慨解囊。
方圓百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朱老爺是個十足的大善人。
但當聽到陽九是為早已故去的愛女而來,朱老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陽九道:“朱老爺,令愛逝去多久了?”
“得有七八年了吧。”朱老爺邊說邊抹淚。
墨舞插嘴道:“按理說這么久的時間,人早就化成白骨了吧。”
“墨舞…”陽九喝斥。
朱老爺輕輕擺手,表示無礙。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其實這么多年過去,對愛女的離世,他早就放下了。
只是陡然被人提及,難免會神傷。
陽九知道多說廢話,毫無意義,不如開門見山,便直言道:“朱老爺,明天可否開棺?”
“開棺?”朱老爺騰地站起。
墨舞趕緊低下頭,知道陽九這話,必然是觸及了朱老爺的底線。
陽九點頭道:“沒錯,開棺。”
“我當兩位是貴客,兩位竟是來消遣我的,寒舍簡陋,就不留二位了。”朱老爺冷聲說道。
陽九道:“朱老爺,我還得多嘴一句,就算再寵愛閨女,也不能在其身故后,在其墓中埋太多金銀珠寶,容易招賊。”
這話倒是一點都不假,但朱老爺不想愛女到了另一個世界受窮,還是選擇陪葬了大量金銀珠寶。
好在每年都仔細檢查過,墓穴周圍都很完整,并沒有盜墓賊來過的痕跡。
盜墓賊最擅長打盜洞,就算離開后會將盜洞掩埋,必然也會留下痕跡。
既然沒有痕跡,那就說明愛女的墓還沒有被盜墓賊盯上。
“這就不勞兩位操心了。”朱老爺再次下逐客令。
墨舞小聲問道:“朱老爺,你們這地方,難道就沒有鬧僵尸?”
“鬧僵尸?我們這里風調雨順,怎可能鬧僵尸?”朱老爺哂笑。
鬧僵尸跟風調雨順沒關系吧?
墨舞在心里想著,嘴上什么都沒說。
陽九笑道:“朱老爺,今晚我就是來知會一聲,這棺,明天我一定要開。”
“那閣下大可試試。”朱老爺今晚的心情本來不錯,現在變得極度糟糕。
離開朱宅后,陽九和墨舞先回客棧睡覺。
次日天亮后,二人直接來到縣衙。
結果剛進縣衙,他們就被一群衙差圍住。
“就是他們,他們就是從外地來的盜墓賊。”一個捕快拿出通緝畫像,仔細對比。
那畫像是經朱老爺的描述畫的,并不怎么像,就是勉強能對得上。
陽九亮出身上的免死金牌,怒道:“見此如見圣人,速將縣令叫來。”
不用衙差叫,本地的縣令已是從一側疾步跑來。
按照朱老爺的吩咐,那兩個盜墓賊非常狡猾,必須用特別的手段,來個速戰速決。
隔著老遠的地方,那縣令便看到了陽九手中的免死金牌,嚇得雙腿發軟,差點無法走到陽九面前。
“圣人萬歲。”那縣令跪地行禮。
那些捕快都是懵了,只是縣令都跪了,他們不得不跟著跪下來。
陽九心想這縣令還算識貨,讓眾人先起來,方才問道:“是誰說我們是盜墓賊?”
“欽差大人,下官也是被人蒙蔽,還望降罪。”那縣令顫聲答道。
陽九不再顯擺,徑直進入公堂。
那縣令跟在后面,自稱名叫陳念,來此地赴任已有一年多。
“不知大人如何稱呼?”陳念問得很小心。
陽九道:“陽九。”
“原來是陽大人,真是久仰久仰。”陳念再次抱拳。
陳念的確知道陽九,普天之下的官員很少有不知道陽九的。
別看陽九是個縫尸人,官品不算太高,可在朝中的權勢,應該僅次于魏忠賢。
更何況據說陽九是東廠的天字一號縫尸人,乃六品朝廷命官,享受的卻是正四品的俸祿,陳念只是個七品縣令,各方面都被陽九穩穩壓過。
若非朱老爺拿來兩張畫像,說他們是盜墓賊,陳念也不會讓差役去拿人。
這個朱老爺簡直是要害死他。
陳念在心里叫苦不迭。
得知陽九居然想開朱老爺閨女的棺,陳念總算是明白,朱老爺為何會說陽九是盜墓賊了。
任誰遇到這種事,心里都不會暢快。
“陽大人,這是為何啊?”陳念沉住氣,低聲問道。
只要陽九能給出合理的理由,就算會得罪朱老爺,陳念也必須得下令開這個棺。
陽九道:“我懷疑朱老爺的女兒,早已尸變成僵。”
“尸變成僵?”陳念顫聲問道。
看到陽九點頭,陳念滴咕道:“難怪會有僵尸傷人的事…”
“你在滴咕什么?大聲點。”墨舞斥道。
陳念知道這事瞞不住,便一五一十將詳情告知。
在當地,曾經有一段時間,多次出現僵尸傷人的事。
有幾個人被僵尸咬傷,幸得城中有云游的道長經過,用糯米等拔除了尸毒,解救了那幾人。
但也有幾人運氣很差,因為僵尸咬了他們的脖子,而且被發現得也晚,最后在有尸變的跡象前,被斬殺后焚燒。
僵尸傷人的事當時鬧得很大,好在事情平息得也快。
陳念再三思忖,就沒向上頭匯報。
只是那道長留在城中多日,想盡辦法,也沒能找到傷人的那具僵尸。
城中百姓都很恐慌,但在一段時間過去后,再沒出現過僵尸傷人的事,這事就算是徹底過去了。
僵尸傷人的事,應該是王阿蛋做的。
再后來,王阿蛋離開此地,到別的地方去煉尸,這里自然不會再發生僵尸傷人的事。
至于朱老爺的閨女,有王阿蛋伺候,根本不用親自離開墓穴覓食。
現在王阿蛋一死,不將朱家小姐除掉,這地方的百姓很快就得遭殃。
聽了陽九的話,陳念的臉色愈發難看,道:“陽大人,我馬上去安排,等到了午時,我們就開棺。”
今天是個晴天,午時時分,烈日炎炎,最是適合開棺。
就算朱家小姐變成法力高強的僵尸,那也敵不過烈日。
陽九和墨舞在縣衙里休息的時候,陳念親自拜訪朱老爺,想要說服朱老爺。
朱老爺聽后沉默不語。
他最大的靠山就是陳念。
陳念是個好官,只要是善良的百姓,陳念都會為他們做主。
朱老爺雖然很富有,但這么多年,也是靠本事勤勤懇懇在賺錢,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善事倒是做了不少,故而他不信他的愛女早夭已很悲慘,死后還會尸變成僵,跑出來害人。
但在陳念的勸說下,朱老爺最終還是同意了。
他要的就是一個公道,如今消息已經傳開,唯有開棺,才能還愛女清白。
百姓們得知這消息,奔走相告,只覺今天算是有熱鬧看了。
只不過這熱鬧對朱老爺來說,絕對是莫大的痛苦。
哪怕開棺后,證明他的閨女不是僵尸,他也不能將陽九怎樣。
陽九是從長安來的欽差大人,誰也不能將他怎樣。
朱老爺隨后來到縣衙,在開棺前,有些事他還是想問個清楚。
昨晚陽九登門時,直接提出要開棺,搞得他很生氣,腦子也很混亂。
“陽大人,你不遠千里來此,是從何得知我閨女變成了僵尸?”朱老爺雙拳緊握,在盡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陽九道:“我是去別的地方公干,無意中抓到了一個盜墓賊,那盜墓賊是為令愛服務的。”
將王阿蛋的故事一說,朱老爺也沉默了。
既然有這事在,那陽九特意趕過來,也是為了本地的百姓。
朱老爺知道他若再阻攔,就是不拿本地百姓的性命當回事。
陽九抱拳道:“朱老爺深明大義,此事過后,我當親自登門賠罪。”
這個縣城從官員到富賈,給人的感覺就很好。
城中百姓的臉上,也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如今朝廷的政策非常好,再若碰上一個好官,百姓的日子必能過得很好。
能夠遇上一個好官,自然也是一方百姓的福分。
到了午時,盡管官府明令禁止百姓出城圍觀,還是有不少百姓躲在很遠的地方,想要湊這個熱鬧。
朱家人在墳前哭得死去活來,甚至還請來一個道士,在墳前設壇作法,安撫亡靈。
陽九看在眼里,心頭覺得好笑,真正能讓朱家小姐安息的,唯有《生死簿》。
就這道士在這里舞舞劍,嘴里胡亂唱上幾句,亡者就能安息了?
作法結束,朱老爺親自挖了第一鏟土。
墓室里面很大,可當看到陪葬的金銀珠寶,一件不剩時,朱老爺差點暈過去。
石棺的棺蓋蓋得好好的。
“陽大人,在這墓室里開棺,恐怕…”陳念的意思是將石棺抬出去,在烈日下開棺,最為穩妥。
陽九擺手道:“不用,那樣會傷到朱小姐。”
“多謝陽大人體諒。”朱老爺趕緊道謝。
陽九看了一眼衙差和朱家的下人,道:“讓他們都出去吧。”
朱小姐必然變成了道行極深的僵尸,留在此地的人越多,越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
況且朱小姐的事,絕對不能外傳,故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后留在墓室里面的人,只有四人。
除了陽九和墨舞,就是陳念和朱老爺。
陽九讓墨舞守在墓門口,以防有人窺視。
墨舞索性用機關術將墓門封死,如此她也能幫上忙。
“陽大人,等等。”朱老爺看到陽九準備掀開棺蓋,急忙出聲阻止。
陽九問道:“朱老爺還有何事?”
“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我閨女真的變成了僵尸,她還認得我嗎?”朱老爺此刻心里只有這一個問題。
墨舞覺得這個問題太過白癡。
陽九只是搖搖頭。
“我明白了,開棺吧。”朱老爺聲音低沉。
陽九的手還沒碰到石棺,石棺的棺蓋突然輕輕向一側挪開,并發出咯吱咯吱的怪聲。
朱老爺和陳念都被嚇得不輕。
即便是墨舞,也是臉色慘白。
陽九將手抽回,就站在石棺旁邊,靜靜看著。
“姑娘,可否將門…”朱老爺此刻怕得要命,再看墓門被堵上,這恐懼更是加倍在增加。
棺蓋并沒有徹底掀開,只挪開可讓人進去的縫,然后便有兩只纖纖玉手勐地伸出,死死抓住石棺的邊沿。
這一幕,陽九在王阿蛋的生平里有看到過。
但在生平里看,跟在現場當面看,感覺完全不同。
陽九努力想要保持鎮定,奈何禁不住一顆心的怦怦狂跳。
下一瞬,棺中的女尸翻身坐起,朝陽九露出媚笑。
但這媚笑,別提有多瘆人。
朱老爺看到愛女詐尸,身子勐地晃動兩下,便暈死過去。
陳念嚇得直往墓門那邊靠。
“朱小姐,你可是有什么冤屈?”陽九看著朱小姐的尸體問道。
這么問,純粹就是為了裝逼。
在沒有服用忠心耿耿丹等的情況下,僵尸不可能聽得懂人語。
僵尸的眼睛也無法視物,只能憑氣味和聲音來分辨一切。
朱小姐的雙手再次抬起,想像拉王阿蛋那樣,將陽九也拉進石棺里去。
王阿蛋在棺中做的齷齪事,陽九想想都覺得惡心。
其實這也不能怪王阿蛋,當時王阿蛋是徹底被朱小姐給控制住了。
陽九一抬手,將鎮尸符貼到了朱小姐的額頭上。
朱小姐的額頭頓時騰起白煙,張嘴發出刺耳的怪聲,原本潔白如雪的面部,也是布滿黑氣,再無半分嫵媚,有的只是猙獰。
眼看鎮尸符要被燒化,陽九又迅疾貼了第二張。
朱小姐的慘嚎聲更加瘆人,面目更加恐怖。
陳念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全身都被汗水打濕,慶幸朱老爺已經暈了過去,不然定是又怕又心疼。
才這么想,就看到朱老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的閨女啊…”朱老爺剛站起,又跌倒在地,雙拳捶地,涕淚直流。
陳念勸道:“朱兄,若非陽大人,恐怕…”
親眼看到愛女詐尸,朱老爺無話可說。
可看愛女的尸體那么痛苦,朱老爺也是心如刀割。
陽九看鎮尸符沒辦法對付朱小姐,只得說道:“朱老爺,我可能得砍掉令愛的頭。”
“這…”朱老爺愣住。
陳念道:“朱兄,活人更重要。”
朱老爺將拳頭攥得很緊很緊,指甲都嵌進了肉里,卻絲毫不覺得疼。
但他很快點了點頭。
陽九亮出飲雪刀,一刀噼掉了朱小姐腦袋。
尸首分離后,朱小姐不再動彈。
墓室里非常安靜。
許是朱老爺和陳念都憋不住了,幾 在同時開始大口大口喘氣。
陽九看到在朱小姐的手臂上,有澹澹的綠芒,便知朱小姐已經進化成了綠僵,實力不俗。
“九爺,她還會活過來吧?”墨舞顫聲問道。
就是普通的僵尸,腦袋被砍掉,身子仍會動,嘴巴仍會張著想要咬人,不可能會像朱小姐這樣直接一動不動。
墨舞只覺朱小姐是在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