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兇巴巴的婦人,瞬間蔫了。
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官府的人怎還會找上門來?
他們唯一犯過的事,就是當年殺了柳小豐。
盡管他們都不提此事,但此事就如一塊巨石,始終壓在他們的心頭,沉甸甸的。
“九爺,要不…”柳小豐心頭的恨意,在看到那兩個孩子時,竟然全都消散了。
曾經他就很想要一個孩子,可惜沒能如愿。
現在若是將那奸夫給殺了,那院子里的這兩個孩子,該怎么辦?
無論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的。
陽九看得出來,柳小豐心軟了,可見他對那婦人,還是有感情的。
尤其是柳小豐看向兩個孩子的眼神,簡直如同在看著自己的孩子。
正常點的人,看到自家媳婦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肯定會覺得非常惡心。
況且這個野男人還奪走了自己的生命,若有機會,不將他們全都殺死,都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陽九想著輕笑道:“柳小豐,你自己決定就好。”
“那就算了吧,我若毀了他們,豈不是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人了?”柳小豐低聲說道。
太自欺欺人了。
陽九感覺在柳小豐的頭頂,貌似出現了璀璨的光環。
“陽大人,殺人償命,這是國法。”絕情卻看不慣這種事。
哪怕眼前的一家四口再可憐,那個男人也是殺害柳小豐的兇手。
奪走人家的老婆,還要奪走人家的性命,此等惡行,豈能不受到懲處?
“大人,辦桉是要證據的,你們說是我殺了柳小豐,證據呢?”那男人冷靜下來,決定好好自辯一番,說不定能夠自保。
絕情倒是被問得啞口無言,畢竟她手頭真的沒有證據。
看絕情吃癟,那婦人也跟著嬌小道:“對呀,柳小豐明明是病死的,你們卻說是我相公殺了他,你們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陽九扭頭看著柳小豐,笑問道:“柳小豐,他們這副模樣,你還是想要放過他們嗎?”
說實話,柳小豐看得心頭的確有火。
“你、你在跟誰說話?”那婦人實在無法理解陽九的舉動。
陽九總是扭過頭,開口就是“柳小豐”,難道柳小豐人在這里?
柳小豐肯定是死了,要在也是鬼魂在這里。
陽九微笑道:“我不遠千里帶他來此,就算他不想追究你們的責任,至少也得讓你們見個面吧。”
“這世上就沒有鬼,你、你別嚇我們。”那男人的聲音都在發顫,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卻見陽九一彈指,那男人和婦人幾乎在同時看到了站在陽九身邊的柳小豐。
柳小豐的臉色異常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眸子充血,視線卻是看著縮在婦人身前的兩個孩子。
男人和女人呆呆看著柳小豐,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揉,可是柳小豐并沒有消失。
“柳小豐,你是人是鬼?”那男人顫聲問道。
柳小豐愕然,問道:“你能看到我?”
聽到柳小豐一開口,那婦人雙眼一翻白,直接暈死過去。
正因他們做了虧心事,這些年才會過得很不踏實。
哪怕在大門上貼了八卦鏡和靈符,心里仍然覺得會有厲鬼闖進他們的家。
他們每天都是天還沒黑,就早早回到家,將門關上。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會呆在屋子,都不敢到院子里走動。
也就是這兩年,孩子稍微大了點,屋子里又悶又熱,他們才會來到院子里納涼。
看到柳小豐的瞬間,那婦人就已崩潰。
那男人雙腿打顫,嘎聲問道:“柳小豐,你你你…想怎樣?”
“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柳小豐也很緊張。
畢竟他是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殺死的,那滔天的恨意,早被磨得所剩無幾,但留在記憶中的恐懼,反而愈發強烈。
那男人顫巍巍站起身,握拳道:“來啊,老子不怕你。”
他的樣子看起來是怕得要命,但在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既然他能殺柳小豐一次,就能再殺第二次。
柳小豐看似魁梧,實則內心就是個膽小鬼。
看著那男人的兇相,他反而露出笑容,慢步走過去,伸手想要跟那男人握手言和。
男人窩囊到這種地步,已然不配為人。
不過柳小豐的舉動,卻是將那男人給嚇得不輕。
那男人就是在詐唬柳小豐,誰能想到,柳小豐居然真的敢靠近他。
“啊…”他勐地發出瘋狂的喊聲,一拳砸向走到身前的柳小豐。
但他的拳頭卻是從柳小豐的身體里穿過,如同打在了空氣里。
柳小豐低聲道:“我是鬼,你的拳頭傷不到我。”
“我我我…”那男人驚恐地看著柳小豐,舌頭打顫,無法言語,勐地身子向后倒下,使勁抽搐了幾下,就不懂了。
柳小豐萬分疑惑,問道:“陽大人,他、他怎么了?”
絕情過去一探鼻息,道:“死了。”
柳小豐心頭萬分過意不去,所有的恨意,居然在看到那兩個孩子時都消散了。
只是他怎么都沒想到,就因看到他,那婦人被嚇暈,這男人更是被直接嚇死。
絕情道:“這就叫惡有惡報。”
若非心里有鬼,這男人豈會被嚇死?
離開這座院子,柳小豐心頭已無遺憾。
確切地說,因將那男人嚇死,反而讓他心頭平添了不少遺憾。
“陽大人,雖非我本意,但這樣感覺也不錯,我該上路了。”柳小豐的眼睛一直看著星空。
陽九笑道:“走好。”
在柳小豐消失后,《功德簿》緩緩出現:
宿主幫柳小豐了卻遺愿,獲得二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四百四十。
“陽大人真是經常在做功德無量的事。”回去的途中,絕情發自肺腑地贊道。
在碰到陽九前,絕情雖然也經常跟縫尸人打交道,但從未深入了解過縫尸人。
直到現在,她才覺得縫尸人真的很偉大。
看似是一群最卑微的人,在做著最卑微的事,實則他們所做的事極度不凡。
陽九笑問道:“莫非絕情也想加入我們縫尸人大軍?”
“我沒那個能耐。”絕情就會查桉。
正因如此,她才能成為六扇門的捕頭,甚至位列四大名捕之中。
要知道此前的大魏律法中,雖未明確禁止女人當官,但這世間的權力,完完全全就是掌握在男人手中,女人想要當官,千難萬難。
絕情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說起來現在的女人就很幸福,武三月登基后,開始鼓勵女人從政。
在各地,已然出現了不少女知縣。
女人剛開始登上權力的舞臺,做事都是非常認真,也不貪贓枉法,深得當地百姓的愛戴。
其實對付普通老百姓而言,他們根本不在意父母官是男是女,只要不貪,不壓榨他們,就是好官,就得燒高香供著。
這里已經接近苗疆,休息一晚后,次日二人繼續早早上路。
苗疆跟湘西接壤。
要去苗疆,先得經過狐州。
陽九順便去拜訪一下狐州知州尹二喜。
苗疆也歸狐州管轄,故而有些事,需要尹二喜參與,才能更加順利。
得知陽九到來,尹二喜滿心歡喜。
自從做了個好官后,尹二喜才發現,當個清官,遠比當個貪官要快活。
就算貪污再多的錢財,死后帶進棺材里,也只會招來盜墓賊。
但做個清官,平日里出門,都不需要帶護衛,跟百姓們有說有笑,世間快事,莫過于此。
尹二喜如今在狐州的名聲非常好。
朝廷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有心提拔尹二喜來長安,卻被尹二喜拒絕。
原因是尹二喜放不下狐州的百姓。
他在狐州打拼多年,如今對這片土地,對這方百姓,全都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
若他走了,新來的是個狗官,大肆魚肉狐州百姓,又當如何?
他現在在狐州過得挺開心的,當不當更大的官,不重要。
“陽大人,自上次分別,對你可是十分想念啊。”尹二喜將平時舍不得喝的好茶都拿了出來,只要看向陽九,眼眸里總會帶著笑意。
那笑意讓陽九覺得很不舒服。
饒是絕情看了,也覺得怪怪的,總感覺陽九跟尹二喜之間,貌似有著不能說的故事。
其實陽九早就發現了,系統獎勵的一些東西,的確很好,但用過之后,都會出現相似的副作用。
那就是會讓使用者對他莫名產生好感。
這種副作用尤其在女人身上最為明顯。
他只是給武三月吃了忠心耿耿丹,為的是不讓武三月老來找他的麻煩。
但沒想到,就因這藥,反而讓武三月對他產生好感,最后竟發展到了現在的關系。
楚留春也吃過忠心耿耿丹,剛開始的時候,恨不得整天都跟在陽九身邊,為陽九做事。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楚留春好像恢復了正常。
若這種好感是有時效的,也不知道再過一段時間,武三月會不會也恢復正常。
“陽大人,苗疆雖然也歸狐州管,但那邊地廣人稀,向來都很混亂,算是法外之地,一定要多帶些人馬。”尹二喜隨后說起正事。
既然陽九來到了他的地盤,那他肯定得對陽九的安全負責。
要是陽九在狐州出了事,別說他無法向朝廷交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陽九笑道:“大軍就不必了,找一些武功還算不錯的精兵,讓他們扮成我和絕情大人的隨從便是。”
此次來苗疆,一來是要到張成發現無常的山洞尋找解藥。
再者就是要稍微鬧出點動靜,看能不能找到張成的族人。
如果那些中了無常劇毒的族人,最終沒能找到解藥,現在應該全都死了。
但凡事都沒絕對,說不定還是會有人能找到解藥,從未解救一部分族人。
也有可能這些族人本就與毒物為伍,有的人體內所擁有的抗體,能夠抵御無常劇毒都是有可能的。
事關武三月的性命,任何微小渺茫的可能性,陽九都不會放過。
在府衙吃過午飯,尹二喜已經準備好了陽九需要的人手,然后離開狐州城,直奔苗疆。
這邊的官道并不寬闊平坦,而且剛下過雨,非常濕滑。
駿馬奔騰而過,飛濺而起的泥水,將路邊的花花草草弄得臟兮兮的。
從狐州出發,快馬加鞭的話,約莫一天的時間,就能進入苗疆。
但在經過湘西時,官道站著一人,牽著一匹駿馬,顯然是等候已久。
“銀蓮?”陽九勒馬。
銀蓮的穿著,總是有太多的肉露在外面,足以讓所有男人浮想翩翩。
她朝陽九笑了笑,翻身上馬,道:“九爺,我對苗疆那邊也很熟,絕對是個合格的向導。”
陽九向絕情介紹過,沒有謝絕銀蓮的好意。
其實有張成的靈魂在,根本不需要什么向導。
不過銀蓮自幼長在湘西,對各種毒蟲也有所了解,更是擅長用蠱,又是趕尸客棧的掌門,說不定能幫上忙。
進入苗疆,人煙更是稀少。
銀蓮知道張成家族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在她的帶領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地方。
破爛的房屋,比人還高的雜草,處處顯示著這地方的荒涼。
張成若是看到這里現在的景象,肯定會心生悲傷。
當年對家主的爭奪,的確削弱了整個家族的實力,但還不至于讓整個家族消失。
但張成從山洞里帶出來的無常毒蟲,卻是做到了。
當然家族的滅亡,還是跟張成故意放出大量無常毒蟲有關。
若非新家主逼得緊,事情本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我聽說過這個家族,非常強大的家族,主脈姓歐陽,支脈姓張,但他們從不過問世間事,不過若有人身中劇毒,命在旦夕,他們還是會出手相助。”銀蓮看到這地方如今變成了這樣,心里也是有著說不出的悲傷。
曾經她之所以會來這里,正是因為她自己身中劇毒,沒幾天日子可活。
但歐陽家的高手出手救了她。
當時她在這里養傷超過一個月,跟許多人都很熟悉。
痊愈后,她又來過幾次,自然是為了表示感謝。
直到她發現,其實歐陽家不太歡迎外人經常造訪,她便再也沒有來過了。
故地重游,卻已是滄海桑田。
來到一座破屋中,將光線弄得稍微暗點,陽九方才拿出小紙人,問道:“張成,可還記得去那座山洞的路?”
“當然記得,那種蟲子在白天活動,晚上會進入休眠…”張成當時正是在入夜后去抓的毒蟲。
那座山洞里,密密麻麻全是無常,要是白天進去,就是大羅金仙,也得被啃噬成一副白骨。
陽九吩咐下去,眾人先吃點干糧,好好休息,入夜后,進洞尋找解藥。
此刻還不到正午,陽九命那些隨從到處散開找找,看能否發現歐陽家的人的活動痕跡。
眾人回來后,都是一無所獲。
此前歐陽家的人開墾的良田,如今都是雜草叢生。
山林中的藥草,有的長得堪比大樹。
就連毒蛇,感覺都比別的地方的要大。
這些被尹二喜挑選出來的精兵,都很開心能拿到不少銀子,但來到這種地方,他們都很擔憂,到底有沒有命回到狐州城去花那些銀子。
吃過晚飯,眾人便前往那座滿是無常的山洞。
夜幕降臨后,張成從紙人里出來,就在前面帶路。
只有陽九能看到張成,其余人都是跟著陽九。
銀蓮覺得她這個向導,在此刻完全失去了作用。
那座山洞距歐陽家人生活的地方有點遠,不過眾人腳程很快,很快就來到了那里。
“怎么會這樣?”看到山洞口被封了起來,張成很是懵逼。
當時族人被無常毒蟲困擾,紛紛逃離,誰還有心思來這里封住這座山洞?
山洞口本就不大,僅能供一人進出,現在被石頭堵上后,又用泥土封住縫隙,可謂是嚴絲合縫,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陽九笑道:“看來你的族人,并沒有死絕。”
“有可能,他們都是用毒的高手,不見得全都會被無常咬到。”張成點頭。
僥幸活下來的人,自然會想要摧毀無常這種毒物。
在歐陽家的人看來,若是沒法弄出解藥的毒物,就該從這世上抹掉,留著只會害人不淺。
“只是將洞口這樣封住,沒辦法殺死那些無常,畢竟這座山洞非常深,而無常也會打洞…”張成現在最擔心的是封洞口的族人會用火。
如果在洞里放上一把大火,那在燒死大多數無常的同時,也會燒掉洞里可能存在的解毒之物。
陽九命人將這洞口挖開,里面果然有被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洞壁都是焦黑一片,整座洞里面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怪味。
張成頗為絕望,說道:“陽大人,可能什么都沒剩下。”
陽九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但不管怎樣,還是得進去看看。
張成也說了,這座山洞非常深。
燒毀和封住山洞的人,很有可能不會深入。
當時張成也沒有走到山洞的盡頭,畢竟面對無常毒蟲,沒人會不害怕。
“我進去看看,你們就守在外面,多加小心。”陽九不想帶任何人進去。
無常毒蟲不可能被一把火給全滅,或許在山洞深處,還有大量無常聚集。
“陽大人,我去吧。”張成說道。
現在他是靈魂,無常傷不到他。
但他能夠看清洞中的一切,包括有沒有可能的解毒之物存在。
等探到有解毒之物后,陽九再進去方才劃算。
陽九倒是不怕無常,有金剛不壞神功護體,任何毒物都傷不到他。
張成說完后,已是進入了山洞。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會兒。
“九爺,那種毒蟲,真的非常奇特,只在這一帶有,感覺毒性不是太強,卻無藥可救。”銀蓮曾經想去抓一些無常,用來煉蠱。
但想到無常劇毒無藥可醫,只得放棄。
哪怕是最致命的蛇毒,只要隨身帶有蛇藥,也能保命。
故而這世上最可怕的毒,并非見血封喉的毒,而是無藥可救的毒。
陽九笑道:“正因無藥可救,所以我們才來這里尋找解藥。”
但凡毒物,就不信沒有解毒之法。
這世間的確存在著一些沒有解藥的毒藥,但那都是人自己做出來的,根據不同的配方,能夠做出不同的毒藥。
無常只是自然界存在的一種毒蟲,毒性單一,肯定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此行真要是一無所獲,回長安后,陽九打算用華佗自創的那套針法,來幫武三月將體內的毒逼出來。
盡管失敗的可能性非常大,好歹也有成功的希望,總好過眼巴巴等死。
約莫半個時辰后,張成從山洞里出來。
“陽大人,我猜那人用了大量的火油,在晚上進入山洞后,將最深處都澆上了火油,整座洞都被燒得干干凈凈。”張成仔細找過,都沒發現一只無常。
能將洞中數不盡的無常毒蟲清理干凈,此人當真很有本事。
整座山洞的洞壁都被燒得烏漆墨黑,即便真的存在能解毒的東西,也已經毫無作用了。
陽九看著洞口,皺眉道:“用火油,真的能將無常全都滅掉?”
可以滅掉絕大多數的無常,陽九相信,但若連一只都沒剩下,就太扯了。
“陽大人的意思是無常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張成愣住。
陽九笑道:“我再進去找找看。”
絕情和銀蓮都想進入,卻被陽九攔住,最后只有張成跟著。
山洞里面正如張成所說,黑乎乎的,沒有活物。
陽九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山洞的盡頭。
盡頭這邊燒得最為嚴重,可見當時那人在這里堆積了大量的火油。
按照張成的說法,越往山洞深處,無常越多。
在洞壁上敲敲打打,也沒能找到暗門之類的。
“這座山洞是天然形成的,在我之前,從未有人涉足。”張成看出陽九的用意,低聲說道。
陽九卻已是蹲在地上,在看不起眼地方上的一個小洞。
那小洞只能塞進去人的拇指,但對無常毒蟲來說足夠了。
別看小洞非常小,也能在瞬間有眾多無常從此洞逃走。
“呃,我倒是沒發現這個。”張成有些尷尬。
陽九笑道:“看來無常對環境的要求非常高,火油燒過此洞后,它們再沒回來,肯定是還有別的生存空間。”
張成愈發覺得慚愧,在發現這些細節上,他顯然遠遠比不上陽九。
“陽大人,那我們要從此洞這里開始挖嗎?”張成問道。
陽九搖搖頭,道:“我們先到山的背面去看看。”
既然無常需要棲息在一座山洞里,陽九懷疑在此山背面,說不定也有可供無常生存的山洞。
繞到此山的背面,果然也有一座山洞,只是相對而言要小點。
張成在洞口觀察過,確定此洞的環境跟背面被毀的那座山洞差不多,里面可能會有大量無常毒蟲。
還是張成先進去查看,好確定里面的情況,再作打算。
這回張成很快就出來了,確定山洞里聚集著數不清的無常。
至于陽九猜測的解毒之物,張成也有仔細看過,沒能發現。
這座山洞不大,所以張成才能這么快就出來。
都來到了這里,而且又發現了另一座無常生存的山洞,起碼也得進去看看。
能解毒的東西長什么樣,沒人清楚,張成只是進去晃悠一圈,肯定會忽略到許多細節,就如在之前,張成沒能發現洞壁上的小洞一樣。
在那座山洞被火燒的時候,生活在里面的無常絕大多數都葬身火海,但有一部分能通過那小洞來到這邊的這座山洞,從而逃過一劫。
陽九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現在眼前的這座山洞,才是滋生出無常的母巣,因無常數目太多,它們便在石壁上弄出一個洞接通另一側,好讓它們的生存空間更寬廣。
真要是這樣,那能解毒的東西,必然就在這座山洞里。
如果解毒之物不是太明顯,十有八九是被無常給遮掩了。
陽九想著吩咐下去,讓眾人撿些干柴來,堆在山洞口,逼迫無常進入背面的那座山洞。
背面的山洞口,重新被封住,悶也能將無常悶死。
這種毒蟲,能全部清理最好是抓緊清理,留著終究是個禍患。
點燃木柴后,大火很快燒了起來。
眾人又弄了些濕草,放到大火上,頓時騰起恐怖的濃煙。
風正好在往山洞里面吹,濃煙入洞,更能逼迫里面的無常進入背面的山洞。
張成看得頗為佩服,想來他的那個族人,在解決無常的時候,從未想過,山洞可能還有別的出口。
對無常來說,根本不需要多大的洞口,手指粗,手腕粗,就能讓它們保得族群不會滅絕。
時間慢慢過去,洞口的火勢越燒越勐。
在距此不遠的地方,有一人站在山崖上,看著這邊騰起的濃煙,在如銀月色中頗顯猙獰。
時隔多年,竟然又有人來這里尋找無常。
這些人真是不怕死。
無常的毒,無藥可解。
這玩意兒若大量流入江湖,只能是禍患無窮。
將近一個時辰后,已是到了后半夜,陽九感覺差不多了,命人搬開洞口的木柴,點燃火把,只身一人進入山洞。
絕情等人想要進去,都是遭到了陽九的嚴厲喝止。
只是這樣在洞口用濃煙熏一下,很難保證洞中的無常都會逃到另一側的山洞里去。
哪怕只有數十只漏網的,貿然進入也很危險。
張成跟在陽九身后,看著石壁說道:“陽大人,剛才我進來時,這石壁上爬滿了無常,現在無常逃走,倒是能夠看到石壁了。”
“看仔細點,一定要找到解毒之物。”陽九低聲說道。
張成不用擔心會被無常傷到,幾乎將眼睛貼到了洞壁上,觀察得非常仔細。
陽九加快腳步,很快就看到了山洞最深處。
在最里面的洞壁上,仍然有一些無常毒蟲在蠕動。
看似不多,但因這蟲子非常小,總數也有成百上千。
而在那面石壁上,明顯長著一種暗紅色的苔蘚。
“張成,會不會是那個?”陽九指著苔蘚問道。
張成迅疾飄過去,湊近查看。
剛才他進來時,沒有看到這些苔蘚,原因是在這面洞壁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無常。
陽九道:“別的地方都沒有,唯獨兩座山洞相接的地方有,我覺得這些苔蘚不一般。”
“我也說不準,陽大人可帶一些去做試驗。”張成道。
在東廠大牢,有不少藥人,帶回去試試就能知道。
陽九拿出飲雪刀,將苔蘚從洞壁上割落,用一塊冥紙包起來,然后收進了九蛇歸洞。
張成看在眼里,簡直不敢相信。
在這片石壁上殘存的無常,仍在排著隊去往對面。
陽九到處尋找,再沒發現看似有用的東西。
準備離開時,他將目光挪到洞壁底下的塵土上,想了想便弄了些塵土帶上。
來都來了,就算是看似最沒用的東西,也得帶上一些,以防萬一。
離開前,將這邊的洞口也給堵上。
要是有火油的話,說不定就能將此地的無常一網打盡。
但此前東廠密探已攜帶大量無常毒蟲到長安,那些無常并非取自這里,而是風云道主動奉上。
風云道本可將無常直接送到長安,但為了引起朝廷的重視,才沒有這么做。
只有讓武三月危在旦夕,朝廷才會想盡一切辦法,盡快找到解藥。
“九爺,我們真的就這么回去了?”銀蓮不解地問道。
畢竟尋找解藥,可是關乎圣人的生死,理當更加有耐心點。
陽九笑道:“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尋找歐陽家的幸存者。”
“陽大人,就算真的有人存活下來,我也不想再見他們。”張成停下腳步。
陽九問道:“所以你要走了?”
“能再回到這里看看,我已知足。”張成點頭。
張成在家族內部引發了一場大災難,害死了無數無辜的族人,就算當年的新家主還活著,張成也不恨他。
做人做鬼,都不能太過偏執。
在張成走后,《功德簿》跟著出現:
宿主幫張成了卻遺愿,獲得二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四百六十。
眾人回到歐陽家族的人曾經生活過的破屋子,便相繼睡下。
月光更加明亮。
陽九毫無睡意,便坐在屋頂賞月。
在這里,他頂多還能再尋找三天。
三天過后,必須得啟程回長安。
雖說一天一顆解毒丹,就能穩住武三月體內的無常劇毒,但這種毒每天都在發生變化,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好。
天亮后,眾人散開,分別找向不同的方向。
歐陽家若有幸存者,很可能不會走遠,會在這附近安家。
實在找不到,也只能放棄。
絕情本想跟陽九一組,但看銀蓮追陽九追得很緊,只得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陽九只是朝前走著,在這荒蠻的苗疆找個把人,就是大海撈針,只能是碰碰運氣。
“九爺,最近從湘西到苗疆,生面孔非常多。”銀蓮只是想多跟陽九說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默不作聲朝前走,雖不知陽九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覺得非常尷尬。
多說話就能緩解尷尬。
陽九笑問道:“最近佛手可有消息?”
趕尸客棧雖然只在湘西一帶活動,但對整個江湖的消息,也很靈通。
“說來也是奇怪,此前鬧得沸沸揚揚的佛手,最近一段日子,徹底沒聲了。”銀蓮皺眉答道。
沒有佛手再現江湖的消息,也沒有誰在拼命尋找佛手的消息。
銀蓮知道陽九那么問,是懷疑那些生面孔很可能又是為了佛手來的。
但她感覺應該不是。
趕尸客棧也一直在刺探那些江湖中人來此的目的,可惜那些人行事都很低調,無從刺探。
“怎么突然變天了?”銀蓮抬頭看著天空,秀眉緊蹙。
剛才明明還是大晴天,這轉瞬間,天空便陰云密布,像是快要下雨了。
陽九也看著天空,覺得莫名其妙。
“九爺,我們得趕緊找個避雨的地方。”銀蓮非常熟悉南疆的天,出現這種云,大雨很快就到。
陽九嘆道:“我們好像進入幻境了。”
“幻境?”銀蓮不敢相信。
他們只是在朝前走路,怎么可能會進入幻境?
陽九卻是朝四周抱抱拳,笑問道:“閣下可是歐陽家的人?”
接連喊了好幾聲,都是沒得到任何回應。
天空中已是響起了雷聲。
銀蓮看向四周,希望能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
陽九勐地一把抓住銀蓮的手,道:“我帶你出去。”
銀蓮覺得莫名其妙,但下一瞬,溫暖的陽光直接撒到了臉上。
剛才真是在幻境里?
哪怕再厲害的幻境,只要用了如夢幻泡影,都能順利逃脫。
而在前面不遠處,赫然站著一人。
那人穿著黑衣,雙手背在身后,看年齡不過二十出頭,一張臉冷冰冰的,像是木頭做的。
陽九抱拳道:“在下陽九,乃東廠縫尸人,此來南疆,是為尋找毒蟲無常的解藥。”
“此蟲毒沒有解藥。”那黑衣男人冷聲說道。
陽九道:“據我所知,當年歐陽家正是遭遇蟲災,偌大的家族才會瓦解。”
“若我們有解藥,家族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黑衣男人在這里設下幻境,就是希望能趕走陽九和銀蓮。
只因繼續往前走,就會到達一座山谷。
歐陽家的幸存者,全都生活在那里。
他們躲在這里,從不跟外界有任何交流,就是希望能將血脈延續下去。
歐陽家擅長制毒,解毒,如今家族人丁稀薄,一旦他們的行蹤被暴露,那些邪惡的江湖中人就會想盡辦法來搶奪。
藏起來,只是為了能夠安安穩穩活下去。
陽九問道:“你們當真解不了無常的毒?”
“解不了。”黑衣男人回答得很干脆。
陽九嘆了口氣,道:“昨晚我們又發現了一座棲息無常的山洞,將里面的無常趕到原先的山洞后,我在里面的洞壁上發現了從未見過的苔蘚,此外,還有山洞里的塵土…”
“閣下想說什么?”黑衣男人的聲音變得更冷。
陽九拿出苔蘚和塵土,分離一些出來,包好后丟給那黑衣男人,笑道:“這東西很可能能解無常的毒,你們生活在這附近,難免會被無常叮咬,有備無患。”
看到陽九轉身離去,黑衣男人反而有些懵。
陽九隨即將其余人都叫回來,打算離開。
此次來南疆,就是覺得無常生活的地方,很可能存在著解毒之物。
現在找到了那種苔蘚,算是不虛此行。
能不能解毒,等回到長安做幾次試驗就能知曉。
“九爺,我們真的要住趕尸客棧?”銀蓮再三確認。
趕尸客棧在苗疆這邊,也有不少。
從山里出來,就有一家。
這家趕尸客棧看著破爛,好在足夠大,能夠容納很多人過夜。
在絕情看來,既然決定不再尋找歐陽家的人,那他們現在就該啟程回長安。
陽九卻要住在這家趕尸客棧,舉止之怪,難以踅摸。
哪怕在白天,趕尸客棧也給人陰惻惻的感覺。
那些扮成跟班的精兵,進入這給死人住的客棧,都是覺得很晦氣。
“有人在跟蹤我們。”陽九說出實情。
從進入苗疆開始,就有人在暗中尾隨。
那人的輕功無聲無息,非常高明。
就在剛才出山的時候,陽九察覺到躲在暗中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個個都是高手。
再聯想到銀蓮說的有許多江湖中人來到苗疆,很可能這些江湖中人,就是沖著他們來的。
陽九倒想看看,這些家伙有何目的。
按理來說,他們不大可能是風云道派來的。
風云道還在等著陽九研制出無常的解藥,這節骨眼上不大可能會給陽九阻力。
“陽大人,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
“是啊,再待下去,天就要黑了。”
“在趕尸客棧里過夜,可是很不吉利的。”
那些精兵都很焦躁,七嘴八舌,在勸陽九。
關鍵是一旦天黑,很有可能會有趕尸人趕著大量尸體到這里過夜。
碰到趕尸人在趕尸,生人最好是立即回 陽九笑道:“今晚會有客人,現在離開,豈非很沒禮貌?”
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的人,最有可能在今晚動手。
畢竟錯過今晚,陽九可就走了。
等到了狐州城,他們再想動手,未免太過愚蠢。
那些精兵也就是嘴上說說,尹二喜讓他們一切都聽從陽九的安排,那肯定是陽九說什么,就是什么。
發過牢騷后,他們便到外面找地方休息。
想到那屋子里面,不知有多少尸體住過,哪怕他們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仍然覺得毛骨悚然。
正如陽九所預料的那樣,天黑后,沒等來趕尸人,倒是等來了一大群江湖中人。
這些江湖中人也不藏著掖著,將武器拿在手中,臉上寫滿輕視。
“趙老四,陳狗子,你們竟然還敢涉足苗疆,真是活膩了。”銀蓮認出了其中的兩人。
昔日曹虎掌權趕尸客棧時,跟這兩人打過交道。
當時他們在打僵小蟲的主意,結果被曹虎逮住,差點就丟了性命。
也是他們哭著哀求,保證此生再也不會涉足狐州,如有違背,就遭天譴。
那兩人只是嘿嘿冷笑,并不回應銀蓮,目光始終落在陽九身上。
“本來白天就該動手了,但這里是趕尸客棧,我們也不想跟趕尸客棧為敵,奈何有人不要臉,非得將臉貼到朝廷鷹犬的屁股上…”又有一人站出來說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銀蓮已是飛身朝那人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