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站在海島上最高的酒店的頂層。
下面是被海風吹得低伏的淺草地,波浪般彎下了腰。
他倚靠在木制圍欄上,日落下的海島小鎮別有一番風味,他很喜歡這里的氛圍,無論是那氤氳著夕陽的街道,還是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些故事發生了,卻絲毫不影響這座海島小鎮。
這座島上的人們永遠能忘記一切不愉快的事情,他們就如這里的天氣,總是熱情似火,永遠保持著對生活的希望與熱切。
他很喜歡這種品質。
也許是因為他不曾擁有。
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忘不掉當年的事,以及那個當年的自己。
長老會的絕大多數成員應該和他一樣,他們試圖遺忘過去,但在這條跑道上,他們從未跑贏那份過去,自然也談不上遺忘。
史密斯站在木欄邊吹著海風,直到夜已深,才趁著夜色飛入了夜空中,向著另一邊的古堡飛去。
鐵門后的噴泉水流不斷,左側的花圃在這個盛夏異常繁茂,史密斯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海棠花,無疑是新的變種。
不過這并沒有什么,在最早的時期,龍族本就是造物主一般的生靈,龍血能夠哺育催生起各種各樣的生物,何況這是陛下親自出的手,再是如何神異也都是情理之中。
站在蓬茂的樹叢下,史密斯目光忽然一動,伸手進樹叢中,赫然是一封粉白色的信封,里面是一封請柬。
他捏著請柬,怔然許久,才心懷復雜地將其打開。
請柬里面,夾雜著一朵盛開的海棠花,而在被邀請人那一欄,寫著“史密斯”三個字。
史密斯慢慢仰起頭,夜色下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忽然笑出了聲,繼而彎下腰,捧腹大笑,笑聲越來越痛快。
朝陽流淌在城市街道中,漸起的晨光灑落在咖啡館內,靠窗的男人沉默無聲地從兩天前坐到現在。
哈賽端著自己的咖啡和面包,坐到了男人的對面,無奈道:“瑪爾斯閣下,你實在沒地方去,也不要賴在我這啊。”
瑪爾斯依舊沉默著,沒有吭聲,靜靜望著窗外的人流與車流。
哈賽啃了一口面包,含湖不清道:“對了,門口有你的快遞,自己拿下。”
瑪爾斯無動于衷。
“陛下寄來的。”
瑪爾斯起身向門口走去。
哈賽撇嘴,滴咕著這不沒聾嗎…
瑪爾斯來到咖啡館門口的郵箱前,打開綠色漆皮的有些年代的郵箱蓋,一封粉白色的信封上夾雜著一朵粉白色櫻花。
這個季節即使是再晚的晚櫻,也該凋零了才對。
瑪爾斯輕撫過花瓣,拆開了信封。
他站在咖啡館前的信箱旁,朝陽的光輝從街道盡頭地平線那頭斜照過來,有些刺目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睛,竟有些看不清上面的字體。
瑪爾斯忽然有些恍忽。
這溫暖的陽光,竟讓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前的那個清晨,那個群龍起舞的年代。
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沒能走出那天的懊惱與悔恨。
信紙上只有簡單的兩句話。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也許,你應該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瑪爾斯慢慢合上信紙,抬起頭,循著朝陽望去。
那輪在清晨尚未顯現灼熱卻依然刺人眼童的太陽,正在緩步高升。
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嗎?
也是,倘若弗里西斯的篡位才是陛下的計劃,那么自己的失誤豈非就在陛下的預料之內?
陛下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安慰人啊。
“對了…”哈賽從咖啡館中探出頭,神神秘秘道,“你應該還沒聽說吧?”
被打斷思緒的瑪爾斯心情有些不佳,他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向這個后輩。
“你知道陛下為什么突然要結婚了嗎?”哈賽神色詭譎道。
瑪爾斯沒吭聲。
這很難理解嗎?
代表末日的循環劫被抹除了,世界重歸太平,一切悲劇遺憾都被陛下以至上的偉力倒轉因果線撫平,這種時候不就該結個婚喜慶洋洋嗎?
“小道消息,陛下之所以突然急著結婚,是因為那位準王后…有了!”
有了?
有什么…
瑪爾斯的身軀寸寸僵硬,他的童孔驟然放大,點亮起璀璨奪目的金色,轟然而掀的氣場沖翻了整條街!
“瑪爾斯我日你大爺!你讓老子以后怎么在這條街開咖啡店?!陛下之前就聲明了,讓我們這些老臣安分點,不要打擾人類的世界…”
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飛揚的塵土間傳來。
彌漫的塵灰間,一道猙獰而神圣的身影直沖云霄。
瑪爾斯心中的震驚壓蓋過了其他的雜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陛下,不然何至于枯坐兩天,但源自血脈的本能告訴他,這種時候不能考慮太多,“太子”的意義大過于天!
好在他殘存的理智釋放了類似冥照的言靈,實現視覺層面的隱身,遮掩了身形。
這一天。
原本平靜的芝加哥突然響起了刺耳凄厲的防空警報,布置在城市周圍的防空武器拉下了偽裝布,蜂群般的導彈開始密集成網。
慶幸地是它們沒有找到敵人,明明雷達已經捕捉了敵人的身形,但是對方就像真正意義上的隱身一樣。
“芝加哥那邊在搞什么鬼?要打仗了嗎?”
忙碌了一個通宵,剛回獨棟宿舍準備歇息的曼施坦因教授穿著睡衣狂奔到了中控室,擦著汗,目光驚恐。
“危機已經解除,芝加哥防控系統未能找到入侵者,確認入侵者為龍族,掌握類似冥照的言靈,目前不知去向,疑似潛入芝加哥內。”諾瑪一絲不茍地說道。
曼施坦因沒有因為危機解除而松了口氣,皺緊眉頭道:“怎么又是龍族?而且這位這般張揚,是生怕自己不會被發現嗎?”
他的語氣中隱含怒氣與抱怨,實在是這幾天積蓄已久。
從前天開始,卡塞爾學院布置在芝加哥的監控就陸陸續續察覺到有多位血統極高的龍族,已經進入芝加哥范疇。
甚至有人潛入了學校,在學生宿舍區徘回。
若非知道這群家伙如今已不可能造成危害,卡塞爾早就全面戒備了。
曼施坦因有氣無力道:“路明非和繪梨衣就不說了,芬格爾還沒回來嗎?”
“芬格爾沒有還沒有消息傳回。”諾瑪聲音呆板道。
曼施坦因揉了揉眉心,總覺得自從EVA的人格被分離后,諾瑪相較以往顯得十分呆板…
也不知道EVA那情況如何了。
曼施坦因嘆了口氣,希望他們一切順利,攜手歸來。
“古德里安還沒有來上班嗎?”曼施坦因忽然問道。
“古德里安教授目前還在實驗室。”諾瑪說。
曼施坦因眉宇瞬間陰沉道:“他憑什么還在實驗室?”
“古德里安教授似乎忘了今天值班。”諾瑪道。
曼施坦因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不要因為那個憨貨動怒…
“施耐德呢?”他壓抑怒氣道。
“施耐德教授去迎接八年前被困在冰海下的學生了。”
曼施坦因一怔,旋即又嘆了口氣,頂著睡帽坐了下來。
“曼施坦因教授,請問今天也是您值班嗎?”諾瑪問。
“當然不是!”曼施坦因神色不善道,“你通知風紀委,讓他們把古德里安從實驗室里綁到主控室來!”
“好的。”
主控室內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曼施坦因知道諾瑪已經派人去“綁架”古德里安了。
安靜了一會,曼施坦因感覺自己快睡著了,他提著眼皮道:“諾瑪,那件事是真的嗎?”
“請問您說的是哪件事?”
“就是…路明非和繪梨衣的事。”曼施坦因吞吞吐吐道。
“如果您指的是最近的傳聞,那么百分之九十是真的,因為最近路麟城夫婦在校內網檢索的詞條中有上百條有關取名的。”
“…真快啊。”曼施坦因輕聲感慨,“我們這群老家伙果然已經老了,該退位讓年輕人了啊。”
“曼施坦因教授,美國男性法定退休年紀在65歲,您還有很長的一段燃燒自己的時間。”諾瑪說道。
曼施坦因默默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頭發。
以前的諾瑪不會這么直白的…
他有些心累道:“婚禮準備的如何了?他們準備定在哪?”
“第一場婚禮的場所已經定在卡塞爾校園內,時間是七天后,目前正在全面緊急籌備中。”
“這么趕?”曼施坦因驚道。
“路麟誠先生表示七天后是良辰吉日。”
“…除了愷撒、楚子航外,還有其他參加的人嗎?”曼施坦因揉了揉眉心。
“暫時不清楚芬格爾能否趕上。”
“這會是一場很盛大的婚禮啊。”曼施坦因目光恍忽,心中竟也有幾分期待感。
“諾瑪,你說學校以后該何去何從呢?”他突然問道。
“您的問題,和古德里安教授最近提出的課題很相似。”
“是嗎?算了,這種頭疼的問題,就讓年輕人去折騰吧。”
紐約,洛克菲勒中心。
這座石灰巖建筑已經有70多年的歷史,典型的大都會風格,兼具浮華、典雅和威嚴。建筑里云集了超一流酒店、頂級私人會所和某些服務于富豪階級的專門機構,譬如全球最大的藝術品拍賣行克里斯蒂拍賣行,再比如索斯事務所。
此時在洛克菲勒中心的頂層露臺上,大約7000平方米的巨大空間,一百多套出自世界級設計師之手的婚紗,林立在此間,讓人眼花繚亂,失去理智,譬如高呼著“這件我要了”、“這件也要!”、“還有這件”、“這件這件…”的某位女士。
楚子航漫步在片片白云般的輕紗中,身邊愷撒介紹的婚禮策劃師笑容滿面,小聲提醒道:“楚先生,夏女士已經選定了19套婚紗了。”
楚子航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摸出手機側開身子,看著上面的短信,隨口道:“不用管她,我們會結賬。愷撒讓我問你,你們有準備好他需要的婚禮計劃嗎?”
剛剛還笑容滿面的策劃師頓時愁容滿面:“楚先生,您知道的,時間實在是太緊了,雖然我們有最棒的頂級策劃師和團隊,但也難以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想出六十場最頂級的婚禮…”
楚子航理解道:“難為你們了。愷撒的意思是,你們不需要同時設計出六十場最頂級的婚禮,只需要在他抵達下一場婚禮的地點前準備好就行。”
策劃師:“…”
半晌后,策劃師弱弱道:“請問,愷撒先生用帆船環游世界的計劃是認真的嗎?”
楚子航委婉道:“這大概率是真的,原本來說他作為家主,是沒有這個時間的,但他據理力爭,向家族要來了三年的時間,代價是三年后他們夫妻會給家族留下一個小愷撒。”
策劃師眼前一黑,這意味著他將隨之同行,一起坐帆船經過海盜盛行的索馬里海域。
“師兄!師兄!”夏彌興致勃勃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楚子航歉意致意,向著夏彌的方向走去。
“你看這件怎么樣?”
華美的白紗長裙被夏彌舉在身前,楚子航忽然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這么喜歡白色,剛才挑的婚紗似乎都是白色的?”
夏彌眨眨眼:“我沒告訴你嗎?我們的婚禮全程由路師兄買單。”
楚子航一臉茫然。
他心想師弟哪有這錢,雖說大家如今都已經不再需要為錢財憂愁,但硬要師弟立馬掏出這筆錢,把他賣了都…
估計能夠,畢竟龍族很有錢,而愿意花這筆錢的龍族想來也挺多。
夏彌皺了皺鼻子,哼哼道:“這可是他去年自己說的,自掏腰包給我們辦場盛大的婚禮。”(148章)
楚子航自然不知道夏彌在說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在去年的秋天,他乘坐飛機一路北上接近女孩所在的城市時,少女參加了鄰家哥哥的婚禮,目睹了臺上女孩那驚心動魄的美;也在前往地下尼伯龍根前,駐足于一家婚紗攝影店,櫥窗內的白紗長裙美得如夢似幻…
夏彌沒有解釋,她站在鏡子前,白色的婚紗映襯在身前,鏡中的女孩明媚而光燦。
遠風途徑過露臺,畫著圈繞過夏彌的發梢與盈盈一握的腰肢,她慢慢轉頭望去,眼中印現出無數線條——
那是風的輪廓。
記憶中的風吹過曠遠的荒野,那些錯綜復雜、滿目瘡痍的畫面被柔和的陽光慢慢填充,遙遠的時間線在她的記憶深處逐漸沉入大海深處,有種沛然的力量流淌在她的心中。
她忽然轉過身,大聲道:
“楚子航,我們結婚吧!”
楚子航怔然在原地,他們不是已經決定要在下周一起舉辦婚禮了嗎?
他抬頭,看到了女孩熠熠生輝的眼眸。
是了,這就是他喜歡的女孩。
從不示弱,即使生存與命運都是那么的殘酷,也依然固執地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而現在,他們都找到了彼此。
陽光下,楚子航走上前一步,低頭似要親吻她的嘴唇。
“好啊,謝謝你選擇了我。”
“真,這里有你的信!”
抱著書匆匆走來的高挑亞洲女孩接過室友為她捎來的信,她馬上要,暫時沒時間拆封這封不知道誰寄來的信。
這里是米蘭布雷拉美術學院,意大利最頂尖的藝術殿堂。
來到這里已經半個學期了,真還沒有適應這里的生活,
老實說接到這所大學的邀請時,她覺得是在做夢,根本難以相信自己能走進這所學院。
她甚至沒有向意大利的大學投過任何一封申請表。
但她還是收到了邀請。
意大利是一座很溫柔的城市,真在這里遇到了很多善良的好人。
來到布雷拉美術學院后,她有私下去詢問過教務處,老師表示其實是有人向學校舉薦了她,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美術大師,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舉薦她,但學校不會錯過一位大師的意見。
真去拜訪過那位大師,那是一位慈祥的老婦人,在看到她時起初很困惑,得知她的來意后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輕撫她的發絲,說她是一個幸運的女孩,意大利隨時可以成為她的第二個故鄉。
是的,從見過那位陰陽師,撿起他落下的那枚銅幣后,真就真的成為了“幸運的女孩”。
仿佛世界向她打開了大門,門后再無酷暑寒冬。
寢室門外的室友催促真快點,不然就要遲到了,還抱怨道卡爾教授實在是太嚴厲了…
真連忙應道,就要將信封放在桌子上,途中下意思看了眼寄信人。
在看到落款的名字時,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種“重逢”的喜悅瞬間填滿了她的胸腔。
她感覺自己幾乎要跳了起來。
落款是“你還欠我一枚銅錢”。
是…那位陰陽師先生!
真眼中閃閃發亮,飛快拆開了信,全然將屋外等候催促的室友拋之腦后。
信中是一張飛機票,和一封信紙。
信紙上只有一句話——
也許,你會愿意乘坐我們為你訂好的專機,來參加我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