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列車啟動,窗外的景物開始往后走去,越來越快。
這是通往卡塞爾本部的1000次快車,很快它就從一條岔路脫離了芝加哥鐵道公司的鐵路網,一頭扎進了濃密的巨紅杉林。
尹利諾尹州北部的紅杉林,把五大湖區環抱在其中,生長著樹齡在一千年至幾千年的巨型紅杉,遮天蔽日,即使在陽光最熾烈的白天,這森林也是很陰暗的,只有點點的陽光從樹冠的縫隙中流瀉下來。
夏彌坐在車窗邊的位置,右手肘抵著膝蓋,支著弧度完美的下頜,從窗縫中流竄來的風沿著溫度回升的朝陽,吹著她的發絲微微散亂的飄著。
“師兄!新聞說今天有彗星哎!”夏彌突然抬頭道。
“彗星?”坐在他對面的楚子航皺了皺眉,思索了下,“是新發現的嗎?”
“不知道,新聞沒說。”夏彌放下平板,趴在車窗上向層層疊疊樹叢后的天空看去。
“真有彗星,白天情況下也基本上是看不到的。”楚子航澹澹道,“你想看的話,晚上我陪你去山上看吧。”
夏彌笑吟吟地飛撲到他身上,像只樹袋熊般掛在他身上,輕輕在他耳邊吹氣道:“這位同學,你這么寵女朋友就不怕把女朋友寵壞了嗎?”
楚子航微微低頭,額頭印在她的額頭,閉目不語。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招牌占據了大片的視野。
一住://xbiqu
這座城市和當年相比完全不同了,車流在高架路上搖曳著流光,CBD區里燈火通明。
在大廈零星的燈火下,路明非載著繪梨衣,騎著單車緩慢游移在街道。
繪梨衣側坐著,雙手環抱著路明非的腰,小臉貼在他的背上。
游離街道的夜風裹挾著夏意迎面吹來,鼓蕩起他們單薄的衣服。
街道上沒什么人,兩邊只有沿路的路燈灑下明黃的燈火,高大的梧桐樹投落下大片陰影。
路明非哼著歌,載著繪梨衣在街道上亂竄,也沒個目的地,就想帶著身后的女孩好好看看這座他曾生活過的城市。
繪梨衣澈然的目光在路邊風景上流連駐足。
夜空深邃而漆黑,不遠處路邊開著一家小餐館,澹澹的雞湯味彌漫在空氣中。
那些再遠處的地方,是燈火通明的廣告牌,大片大片籠罩在陰影中的蓬茂樹叢,以及遠處天幕上的重云。
在路過一片老式住宅區時,路明非停了下來,踩著旁邊的臺階,轉頭看向繪梨衣。
繪梨衣拉著他的衣角,眼睛閃閃發亮地指著老式居民樓斑駁的外墻,難得這里還保留著這樣的居民樓,紅磚外墻,墻壁上貼著不少小廣告。
“我們去天臺!”繪梨衣抿嘴道,清冷的嗓音難道帶著雀躍,“sakura以前就是在這種天臺上看星星嗎?”
路明非一愣,這才明白為何繪梨衣突然對這座住宅區的天臺感興趣。
他小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爬上樓頂的天臺,獨自享受樓頂的風、天光和春去秋來這個城市不同的氣味。
他和繪梨衣描述這一切的時候,是帶著神秘和奇幻色彩的,就像凡爾納筆下的神秘島,又或是許多日漫中都會提到的秘密基地,每個孩子年少時都會心心念念的獨屬于他們的領地。
路明非調轉單車車頭,騎向了老舊小區深處,在一顆蓬茂生長的巨大梧桐旁停車,拉著繪梨衣小心走進了樓梯。
這座小區內的樓房并不高,只有六樓,天臺在第七樓,通往天臺的路被一扇漆成綠色的木門擋住。
遺憾地是這世上已經沒有什么門能擋住他了 打開木門,路明非和繪梨衣走上天臺,大片的空地上,整齊平置著許多人字形的太陽能熱水器和水箱。
他牽著繪梨衣來到水泥臺子的邊緣,就像年少時的男孩拉著女孩來到了屬于他的秘密基地,抬頭看那曠遠夜幕上爬滿的繁星。
這一刻沉默的不僅是繪梨衣,還有路明非。
他看著夜色下燈火斑駁的城市,視野中的城市和腳下這座小區的燈光暖融融的,他真的有了一種回到秘密基地的感覺。
路明非側頭看向身邊的女孩。
這個側顏,真是令人心癢啊。
繪梨衣好像屏住了呼吸,童孔中倒映著遠方昏黃的燈火。
她在看這座男孩生活過的城市,在尋找男孩曾向她描繪過的畫面,最終她也側著頭看向路明非,抿嘴輕笑,眼中熠熠生輝。
有風從四面八方而來。
吹拂過夏日繁盛枝葉的夜風涓涓細流般匯聚在他們身周。
路明非一怔,這是言靈的力量,卻不是他,而是身邊的女孩。
繪梨衣主動拉起路明非的手,他們在風的簇擁下慢慢升空,她抬手指向深沉夜色下的天空:
“一起去看星星。”
路明非啞然,反手握緊了女孩的手。
他們的雙腳離開地面,就像黑夜中的一粒微塵,隨著夜風搖曳升空,腳下繁華的城市在他們腳下慢慢縮小,家家亮著燈火的窗口勾勒出城市的輪廓,高架橋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逐漸變為螞蟻的大小,最終匯聚成猶如彩緞般的斑斕光河橫亙在城市中。
哪怕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大廈,最終也淪為他們眼里的一座方盒子。
路明非以冥照為遮掩,任由繪梨衣拉著他來到了云層之上。
他們低頭看去,城市中心凝聚著如炬般的燈火,向四方延伸而去,不斷減弱,漸變黑暗,城市的邊緣只剩下點點螢火。
就像浩渺海域中的一座孤島 路明非忽然有些恍忽。
在那失落的年代,他也曾頭頂群星漫步云端,俯瞰蒼茫海域中零星點綴著的陸地。
對那時身在高天之上的他而言,腳下的一座座陸地島嶼,也是一顆顆星辰。
而這些年里,他躲在那無人的天臺上見過這座城市于春日間最明媚的陽光,見過朝陽與落日,也見過這座城市在喧囂過后的寂靜…
《基因大時代》
他曾以為那時的自己一直是一個人,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原來那些年的自己的身邊,其實一直都陪伴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個總是西裝革履的小家伙會悄悄握住他的手,陪他吹春日夜風,聽夏日蟬鳴,看秋夕暮色,曬冬日暖陽…
原來他一直都不曾孤單。
時值此刻,他的頭頂星漢燦爛,盛夏的夜風吹過他身邊,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將遠方黑色的重云沖散。
路明非聽到身邊的女孩說:
“sakura,看彗星!”
這個時間…有彗星?
路明非怔然回過神,順著繪梨衣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們站在云海上抬頭仰望仿佛近在遲尺的星空,真的有一顆彗星正在途徑太陽系。
夜空中的那顆彗星宛如倒掛的遙遠羽毛球一樣。
中間那團明朗而密集的凝聚物就是彗核,朦朧而蓬松的氣體包層是彗發,邊緣還有一圈暗澹而稀薄的氫云。
“小亞說彗星沒有固定的體積,遠離太陽時它的體積就會變小,而在接近太陽時,它的體積就會越來越大,彗星的尾巴也會越來越長。”
繪梨衣在他耳邊細語,
“當彗星的核心靠近光焰噴薄的太陽時,它的表面會因受熱而汽化,冬眠的彗星將自此進入生命的活躍期。它和月亮一樣反射陽光,加上自身受激發燃燒的光,一起形成光輝燦爛的外衣。”
“小亞還說sakura就是這座世界的太陽,我想如果sakura是太陽,那我就是遇到sakura的彗星,sakura照亮了我的世界,我從來不后悔遇到sakura。”
那個女孩靠近在男孩的耳畔輕聲細語。
這是最長情的告白。
路明非轉過頭,他盯著繪梨衣輕聲道:“你不是我的彗星,你是我的月亮。彗星終將離開太陽統轄的區域,直至下一個周期到來時才能再次途徑太陽系,可我不想你再次離開我的世界。你不后悔遇到我,而我很慶幸能遇到你。”
女孩的嘴角揚起,她的童孔宛如梵高的油畫般絢麗且明艷,她摟住男孩的脖子,緩緩貼在他的耳邊:
“小亞說,最好的生日禮物就是把自己送給你。”
旋即女孩慢慢閉上眼睛,仿佛做好了所有準備任君取予,這一刻所有的低語呢喃都在此刻的她面前暗然神傷,而她長長的睫毛微顫著,暴露了女孩并不平靜的內心。
路明非心底不禁呻吟道那該死的女人,就這么把他家可愛清純的繪梨衣帶壞了!
在這夏季清澈而爬滿繁星的青空上。
那顆突如其來造訪地球的彗星仿佛是為了見證某些故事而來。
它終將帶著那些哀傷的,難忘的,疼痛的,以及遺憾的記憶遠去。
所余下的,只有最美好的歲月。
在路明非他們離開的天臺上,男孩坐在天臺邊沿,雙腳在半空中晃蕩著,他哼著名為《勿忘我》的歌曲,遙遙望著夜空上的彗星軌跡。
他想著今夜究竟是男孩撩了女孩,還是女孩撩了男孩呢?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女孩都比喻錯了。
她可不是彗星啊。
每一顆彗星橫跨太陽系的旅途并不是悠哉游哉的閑庭信步。
它們每一次來到太陽身邊,都會被剝掉一層皮,損失一部分物質。
而每一次物質損耗都將直接導致彗星在遙遠的未來走向消亡。
這不是一場無限循環的旅途,而是在一開始就劃下了終點的旅途。
所以啊哥哥…
還記得,你為重啟人生所支付的籌碼嗎?
“上帝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神跡嗎?”
老人面色漲紅,顫巍著舉起雙手,似要頂禮膜拜面前的神廟。
陳墨童站在他的身后,與零并肩而立,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座,屹立于北極圈深處,冰川之下的神廟。
這是一座黑石所鑄的神廟,神廟后面矗立著一座高大的男子凋像,容貌俊美,不怒自威凋刻者顯然是真正的宗師,幾筆便勾勒出男人睥睨天下、俯瞰蕓蕓眾生的目光。
而在男子凋像的額頭,有一枚奇怪的符號。
陳墨童看著感覺那很像是一顆燃燒的彗星。
她已經快忘記他們來北極圈多久了,起初他們一直在海域上打轉,為首的薩卡教授堅持他們所在尋找的遺跡就在那片海域附近。
誰也不知道他們停留了多久,直到一天霧氣大濃的早晨,船長突然發現前方出現了一座島嶼。
在薩卡教授的堅持下,在船上留守了一半人,他們組織了一支臨時小隊登島了。
這是一座神秘的島嶼,他們沒在島上找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可卻發現了人類活動過的蹤跡。
他們一路深入,最終在島嶼中心位置的冰川山下,找到一條隧道,沿著隧道發現了面前的神廟。
“陳小姐!我們找到了失落的神跡!”薩卡教授激動地來到她面前,握著她的手使勁搖晃著,“這絕對是失落的歷史!人類的歷史記錄很明顯出現了一塊空缺,不然根本無法解釋這里為什么會出現大帝的凋像與神廟!”
“大帝?”
陳墨童茫然問道,可薩卡教授已經激動地轉身,指揮著助手開始四處拍照…
她剛想追上去問個明白,身邊的零突然開口。
“元帝初元,五年四月,彗星出西北,赤黃色,長八尺所,后數日長丈余,東北指,在參分…”
諾諾皺眉,低聲問:“這出自哪本書?記載的是哪一顆彗星,和這座神廟有什么關系?”
“出自《漢書·天文志》,記錄的是一顆非周期彗星,而在古羅馬歷史中它也被稱為‘朱利安之星’。”
零看向諾諾,精致的小臉上首次出現了意味復雜難明的神情。
當“朱利安”三個字落入耳中,諾諾腦海中轟然一震,失神許久。
她望著神廟中的那尊凋像,豁然明白了這尊凋像是歷史上的哪位大帝。
而恰在此時,前方的薩卡教授似乎找到了什么,對著神廟墻壁上的古文字輕聲解讀著:
“…他從神圣中來,也終將歸于神圣…”
“…他將和涅斯托爾同壽,升遐之后,回到天上歸位,列為星宿。你可以從被刺的尸身中迎取他的靈魂,把他化為星宿,使他永為天神,高高在天護衛著卡皮托里烏姆和佛魯姆…”
“…他終將在千年后的千年后歸來…”
“…而他的名是…”
——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