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這一切難道也都在您的預料之內嗎?”
八岐大蛇的尸骸前,昂熱和源稚生靠坐著,仰望即將破曉的黎明。
山林間有風吹過,林海濤濤,這一刻安靜祥和地宛如蟬鳴陣陣的夏夜,落葉娓娓飄落,他和昂熱校長倚靠著八岐大蛇的尸骸,仰望無星的夜幕,隨意地談論。
昂熱遺憾著現在不能小酌一杯,此情此景,不能與自己的學生喝一杯實在太可惜了。
“很遺憾,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剛才還在和夢寐以求的敵人死戰,但等我將阿賀送上趕往醫院的飛機再回來,一切都變了。”昂熱頓了頓,“他們都去了哪?”
“應該是夜之食原。”源稚生道,“他們在我面前消失了,只能是進入了另一重空間。”
“你為什么沒跟進去?”昂熱挑眉。
“我進不去,我被拒絕了。”源稚生苦笑。
“你不是皇血嗎?”昂熱一愣。
“是的,但是依然被拒絕了。”源稚生解釋道,“我沒猜錯的話,這座尼伯龍根真正的主人蘇醒了,只有她才有資格掌控整個尼伯龍根。”
昂熱神色漸漸凝重,可他很快面露釋然,微微搖頭,沒再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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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罩整座東京的災難已經開始退去,最直接的左證就是元素流穩定了下來,足以說明白王恐怕已經死了。
昂熱現在仍在憂慮的,是殺死白王之人究竟是誰,以及…
“校長,您認識…先前那位嗎?”源稚生低聲問道。
昂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自然見過那個名為夏黎的男人,也正是因此,他有些不知道暫時該如何面對明非了。
半年多前路明非號稱親手殺死了大地與山之王,受邀在校內各個會議上康慨激昂地發表屠龍演講,甚至還在守夜人論壇上連載了他璀璨光輝的屠龍經過…
可誰能想到這家伙不僅沒殺死大地與山之王,反而疑似將他們帶到了日本!
這并不符合他與那人的約定。
在當年的約定時,那人曾說四大君主還有黑王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他們將徹底埋葬這些龍族的君主。
這一切在面對青銅與火之王之時還很順利,可不知為何卻在半途離了軌道。
“看來你至少此前和他見過面。”源稚生深吸一口氣道,“校長,路明非到底是什么人?”
昂熱皺眉道:“你為什么會懷疑路明非?”
“直覺吧。”源稚生苦笑道,“總覺得這家伙實在是太古怪了,我到現在都沒有真正見過他,可他卻能輕易將繪梨衣從源氏重工里帶走,這中間存在太多疑點了。”
昂熱不置可否道:“你不去上杉越那邊幫忙?”
源稚生目光一凝,明明知曉昂熱是在故意轉移話題,可他還是動搖了。
“…他不是說要去法國嗎?”源稚生輕聲道。
“你不也總說自己想去法國海灘賣防曬霜嗎?”昂熱澹笑道,“等這次事情結束你們父子可以組團去,一個賣防曬霜有個賣拉面。”
源稚生無奈道:“您果然在家族里埋下了內線。”
“算不上內線,正常情報交流。”昂熱聳肩,“至于老家伙為什么沒走,我想理由你應該是清楚的,就像你今夜一個人來到這里弒神一樣。”
源稚生怔然。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別把那家伙想的太好,也別想的太壞,他只是還不習慣如何做一個父親。”
昂熱決心要為老朋友挽回下父子關系,畢竟就那夜在拉面攤前的表現,源稚生不認這個爹簡直是理所當然。
“你知道副校長和他的兒子曼施坦因教授的故事?”昂熱問道。
“曼施坦因教授是副校長的兒子?”源稚生一愣,遲疑道,“好像聽到過些傳聞。”
“曼施坦因教授在沒遇到副校長前,和你一樣過的很苦,在各地流浪,后來進了學校才和副校長相認,當時副校長舉著酒杯來到曼施坦因教授面前,說‘我是你的父親想和你一起喝一杯"…”
“然后呢?”源稚生忍不住問道,“曼施坦因教授答應了嗎?他們喝著酒聊了一整晚?”
昂熱攤手:“很遺憾,曼施坦因教授將酒潑在了那老家伙臉上。”
源稚生愕然,緩緩搖頭道:“不至于,換做是我的話,可能只會走開。”
“要不要聽聽他們是怎么相認的?”昂熱澹然道。
源稚生洗耳恭聽。
“那其實也稱不上相認,曼施坦因一直將母親的遺物帶在身上,迎新酒會上,副校長那老東西忽然注意到了,把手搭在曼施坦因的肩膀上盯著他母親的遺物說,哦,這不是那個胸部挺翹的瑪莎的墜子么?曼施坦因說你怎么知道我母親的名字?老東西又說那是你母親么?天吶真是太巧了!如果跟我交朋友那些天里瑪莎沒跟別的男人有關系,那你就是我的兒子啦!真沒想到能在這種場合和你認識,我們應該喝一杯!”昂熱促狹地挑了挑眉,“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默默轉身離開嗎?”
源稚生面無表情道:“我會將酒潑在他臉上,然后點火。”
“好極了。”昂熱贊賞道,“所以下次上杉越再來找你,你就把酒潑在他臉上,質問他陽子的姐姐和媽媽是什么鬼。”
源稚生面皮抽搐,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再次浮上心頭。
他本來只是無言于前代皇的不著調,但在得知上杉越是他的父親后,這份無言就變為了沉默。
人總是在沉默中爆發。
“但是,副校長那老東西在此前并不知道他還有個兒子在世上。”昂熱忽然輕聲道,“如果他早就知道,曼施坦因教授那些年絕不會和媽媽在外面流浪,也沒有人能欺負他。在得知曼施坦因是他的兒子后,他第二天就給校董會寫了封,信上說年輕的教授助理曼施坦因實在是太優秀了,為什么還沒升為教授?”
“他連夜去買了一大堆東西,裝滿了一個大紙箱,里面裝著各種游戲機、游戲光碟、遙控越野車、小自行車,還有一套《斯凱瑞的金色童年》,這些都是他為曼施坦因準備的生日禮物,從一歲到當年。”
昂熱緩緩述說著。
可源稚生卻輕聲道:“即使他能裝滿一紙箱的生日禮物,也彌補不了錯過的那十幾年的生日。這只是自我感動罷了。”
“是的。”昂熱點頭,“這點他其實也很清楚,但他說他必須做點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兒子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那老家伙是很沒耐心的家伙,但他在兒子身上展現出了驚人的耐心”
昂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告訴你這一切,只是想說,有些父親之所以不合格,也許是因為他們一直沒有機會,給他們一個機會,說不定他們能做的很好。”
“去看看吧,總好過呆在這里,再不濟也該去領導蛇岐八家抗震救災了,這不就是你們黑道的活嗎?”
源稚生默然,他微微仰頭,什么也沒說。
事實上他并不恨上杉越,正如昂熱所說,上杉越不知道有他這個兒子,他也不知道有上杉越這個父親。
而那個男人在這個夜晚留在東京,也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老大,老大!”
直升機飛掠過紅井上空,烏鴉和夜叉的大嗓門隔著老遠傳來,這倆家伙生怕他聽不到,特意拿著喇叭在天上沖下方喊,螺旋槳的轟鳴聲都未能將其掩蓋。
但比他倆更快的是從直升機上跳下的倩影。
源稚生看的眼皮一跳,連忙起身躍起將櫻柔軟的身體接下。
上方傳來了口哨聲,還是對著喇叭的。
櫻面色微紅,掙扎著從他的懷里跳下,深呼吸調整氣息,才神色認真道:“大家長,地震和海嘯已經過去,但東京已經遭受了嚴重的損失,我們需要盡快協助政府救災。”
源稚生目光一凝,是的,他沒時間停在這里發呆,他仍需要挑起蛇岐八家大家長的責任,在他沒有退位之前。
“昂熱校長,要我們送您一程嗎?”源稚生轉頭問去。
昂熱起身,將七宗罪扛起,笑道:“好啊,就送我去醫院吧,我要去看看我的學生。”
這一夜終究還是過去了。
差點顛覆整座東京乃至日本的災劫就此結束。
有直升機在城市上空來回穿梭,圍繞著這座城市飛行,似乎在找尋著什么人。
天空中氣流涌動,黑云漸漸開始奔走消散,朝陽從遠方的海平面下升起,灑下億萬光輝,照破了壓城黑云。
這座城市上空升起的朝陽,一度讓災劫之下幸存的人們感覺是那么不真實,他們的目光麻木無神。
無數人仰起了頭,呆呆地看向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被他們忽略了大半輩子的朝陽,忽然捂嘴失聲痛哭。
原來活著是那么美好,原來朝陽的光輝是這么溫暖,原來只有活著才能擁抱未來…
他們真正領悟了這一切,卻是以失去身邊人為代價。
那些年的那些人和那些事,終究是埋葬在了今夜,再也回不來了。
而在那間依然矗立城市中心的天空樹上,女孩靠在男孩的肩頭香甜地熟睡著,男孩則輕靠在女孩的頭上,也漸漸睡著了。
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在朝陽的光輝下拉出了斜長的影子。
這座孤獨世界啊。
“快點!動作都給我麻利點!”
酒德麻衣穿著筆挺的黑色套裙和同色高跟鞋,長發在頭頂盤成高髻,描過的眼角修長鋒利,儼然是踏上戰場的女武神。
“三號組在搞什么名堂?你們是聽力不好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老板說了,今天是家宴!知道什么是家宴嗎?你又是玫瑰花又是蠟燭的擱這準備燭光晚餐那套老掉牙的套路呢?”
“四號組出發沒有?務必要準時準點將客人接到餐廳!”
“五號組呢,五號組的人呢?食材準備的如何了?老板說新娘是把米其林當食堂的主,所以今晚的菜肴要以家常菜為主,我讓你們去中國請來的廚師就位了沒有?”
酒德麻衣風風火火地走進大廳,裙角帶風,一身黑寡婦,眉眼含刀般瞪著沙發上啃著薯片的主,沒好氣道:“你不幫忙在這偷什么懶!”
蘇恩曦眨了眨眼,聳肩道:“有你就好了,我和老板都這么認為,長腿妞最靠得住了。”
酒德麻衣臉臭臭地道:“信不信我一腳把你樓上踹下去?”
“信信信。”蘇恩曦連忙轉移話題道,“今天晚上不是家宴嗎?為什么把整個餐廳包了下來?”
“包餐廳是為了不被打擾,老板說了不差這錢,另外今天確實是家宴,但客人也屬實不少,從楚子航一家三口到愷撒,再到源氏兄弟和他們的便宜老爹,都來齊了,昂熱因為已經趕回學院總部的原因,所以由副校長代為出席,這算一算就十二個了。”
“等等!就算算上路明非兩個也才十個啊!”蘇恩曦扳著手指頭數著。
“源氏兄弟都帶了家屬。”酒德麻衣澹澹道。
“嗚嗚嗚,別殺了別殺了,殺瘋了已經!”蘇恩曦捂臉痛哭流涕。
酒德麻衣無語地看著她。
“接路明非他們的人已經上路了?”蘇恩曦收起假哭臉,抬頭問道,“說起來你們確定這真的不是婚禮嗎?”
“已經上路,第四組的成員是櫻井明和真子帶隊。這最多也就算婚禮的提前演練。”酒德麻衣重新舉起對講機道,“第四組匯報當前進度!”
對講機內很快傳來櫻井明無奈的嗓音。
“我們已經抵達賓館樓下,但是…大人似乎還在睡覺。我們要強行叫醒他們嗎?”
酒德麻衣瞬間橫眉冷豎:“開什么玩笑,要開家宴的就是他路明非,現在都快開始了他還在睡大覺?日落的余暉都快曬他屁股了!不知道女孩子還需要化妝換衣的嗎?第四組強行闖入,務必在約定時間內將主角帶到餐廳!”
“是!”
落日彤紅色的余暉灑落屋內。
屋內彌漫著很好聞的澹澹檀香。
暗紅色的長發鋪泄在床鋪上面,帶著幽蘭的香氣。
白色的薄被下,女孩修長白皙的大腿不安分地從被子下探出,壓在了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眉頭皺著,似乎在做噩夢,抬起手撓了撓臉,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