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亮的歌聲再次回蕩在天與海之間。
通往夜之食原的大門搖搖欲墜。
有個女孩曾說既然一輩子沒見過光的蛾子會為了光而燃盡世界,那么習慣了光與溫暖的蛾子,也會為了守護這份溫暖而將燃燒自己。
她這么說著。
也在最后這么做了。
在看到她躍下飛機的那一刻,櫻井明就已然猜到了眼前的女孩選擇了一條即將燃盡自己的道路。
夜之食原即將開啟,他們失去了對付尸守最佳的武器,唯一還能阻止這些怪物的辦法就只剩下一個——
以身為餌。
這是最后的海妖之歌,她要以身為餌,將所有的尸守都引入夜之食原內!
而在這似曾相識的歌聲中,久遠到蒙上了厚厚灰塵的記憶開始簌簌落灰,翻開了遺失已久的舊篇章。
陽光白的炫目。
布滿鐵絲網的校墻墻角,留著短發的女孩手上纏著厚厚的布條,她小心翼翼踩著鐵絲網爬上去,白嫩的肌膚被割出了血痕也一聲不吭,直到爬到頂端。
她坐在墻上看著墻外的世界,墻內的男孩看著她。
午后的陽光游離在空氣中漫射著,山林間蟬鳴不絕。
“你在看什么?外面的風景美嗎?”男孩仰著頭,好奇地問,目光中有些期待與羨慕。
短發女孩回過身子,趴在墻上向下看去,沖男孩揮著手,大聲問道:“你也要上來嗎?我可以把手套借你!”
男孩似乎有些心動,向前邁了小小的一步,卻很快膽怯,他看著面前緊緊纏繞的鐵絲網,想起了“老師”們的嚴厲手段。
他咬著牙搖頭,突然轉身跑開了。
女孩歪著頭,望著男孩跑遠的身影,都囔著他不會去告訴老師吧?
“嗨!你上次怎么跑了?”女孩端著塑料餐盤坐到了墻角的位置。
對面的男孩愣了下,旋即緊張地張望四周,在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后才松了口氣。
“學校規定男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他壓低嗓音催促道,“你快走,不然要被老師發現了。”
女孩好奇道:“為什么男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
“因為…”男孩一時語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硬著頭皮道,“因為這是學校的規定,老師都是這么說的。”
“老師也不是不會犯錯啊,上次我們…”女孩不以為然地說著,結果被著急的男孩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緊張地張望四周,在發現沒有人聽到女生剛才的話后,才回頭嚴肅道:“不能說老師的壞話,不然會被關禁閉的。”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她知道了。
男孩這才發覺自己仍捂著對方的嘴巴,連忙縮手。
“你剛才是在擔心我嗎?”女孩眼中閃閃發亮。
“不是的!”男孩下意識反駁,“我只是害怕有人聽到了去給打小報告,這樣我就要和你一起倒霉了!”
“哦。”女孩沉默了下來,許久才道,“我聽說山那邊就是海,你見過海的樣子嗎?”
男孩怔了下,搖頭。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女孩笑容燦爛地邀請著他。
她的笑容有如天光般耀眼,那種張揚的活力與肆意似乎能直透內心,能看到她繽紛多彩的內心世界。
男孩苦著臉:“被老師發現會被關禁閉室的,你為什么要來邀請我啊?”
“因為你上次沒告密呀!”女孩吐了吐舌頭,“我覺得你會是個好搭檔。”
“搭檔?”
“就是隊友的意思。”女孩攥緊小拳頭,大眼撲閃著,“”來嘛來嘛,我們一起去看海啊!”
“…不要,我不想再進禁閉室了。”男孩沉默許久,卻還是拒絕,他端起餐盤急匆匆離開了角落的位置。
“明君明君!你快來看!”女孩雙手握緊,似乎抓住了什么東西,生怕它從手心中逃掉。
她急匆匆跑來,蹲在櫻井明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手心中躺著一朵皺巴巴的白色小球絮花。
“這是什么?”
“啊咧?怎么變這樣了?”女孩撓了撓頭,介紹道,“這是蒲公英啦,我剛剛在庭院看到的,似乎是從外面飄進來的,當時可好看了,毛茸茸的白色小球。”
“蒲公英?”男孩一臉茫然。
“你不會連蒲公英都沒見過吧?”女孩摸摸他的頭,同情道,“真可憐。”
男孩羞惱地一把打開她的手。
“嘶——”低聲壓制的痛苦呻吟聲響起。
男孩一愣,連忙抓過女孩的手,才發現她右手五指上滿是被劃開的口子。
女孩滿不在乎道:“爬圍墻的時候被鐵絲劃的,”
男孩沉默道:“你為什么老是爬到圍墻上去,被老師發現你會被關禁閉的。”
“我在訓練!”
“訓練?”
“明君難道想一直待在這里,就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女孩反問,“總有一天我會從這里逃走。”
男孩嚇得連忙封住她嘴,所幸這是無人問津的角落,沒人聽到女孩這番大膽的言論。
“唔…我一定…唔唔…逃…”女孩奮力掙扎,以示決心。
男孩懊惱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說這種話?”
“明君沒有想去的地方嗎?”女孩眨巴著眼睛。
“…沒有。”男孩賭氣說道。
“真可憐啊…”
女孩又一次露出同情的目光。
“那你想去哪?”男孩羞惱道。
“東京!”女孩高呼舉手。
“你想去東京干什么?”
“我家在東京啊!”
“你家在東京?”男孩一愣,旋即搖頭道,“在又如何,你爸媽早就不要你了,在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不是的。”女孩的小臉忽然嚴肅,“我爸爸和我說過,他遲早有一天會來接我的!”
“那他人呢?”男孩不服氣道,“你今年也十一歲了吧?在這里呆了六年了。”
“明君,為什么要這么輕易否認別人呢?”女孩定定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童凝視著他,“也許他正在滿日本的找我,只是這座國家這么大,想找到這里是很難的,他只是個普通人,既要找到這里還要做好接我出去的準備,是很辛苦的。”
她站起身,張開手仰著頭,在草坪上慢慢旋轉著,陽光落在她清麗的側臉。
她的聲音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也許明君你的爸爸媽媽也在努力呢,這世上怎么會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男孩怔怔望著那一角的天空。
是否在某一片天空下,爸爸媽媽也在努力嘗試將他接出去?
“明君!”女孩向他伸出手,童孔中仿佛熠熠生輝,“我們一起逃吧,我們一起確認他們到底有沒有放棄我們!就算他們放棄我們了,我們也能乘著列車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那里會有櫻花,會有蒲公英,還有海潮聲…明君你喜歡吃鯛魚燒嗎?”
“…為什么突然轉到鯛魚燒上去了?”
男孩難以理解女孩思維的跳躍,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座學校可不會給他們準備鯛魚燒。
“我們可以在逃亡的路上嘗遍各種好吃的。”女孩握緊小拳頭,眼中閃閃發亮,“我最喜歡鯛魚燒了!”
“你有錢嗎?”
“錢?”女孩歪著頭,想了想道,“實在不行我們可以邊打工邊跑,不過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算了…我不想跑。”男人沮喪地低下頭。
“為什么?你甘心一輩子都待在這里嗎?”女孩雙手捧起男孩的臉,湊上前,長長的睫毛下,明澈的眼童中倒映出了男孩的面龐。
“被抓住的話,是會被當成失控者殺死的。”男孩身軀微微顫動著。
他在恐懼死亡。
“你想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座學校里,還是來一場不會后悔的旅行?”女孩輕聲在他耳邊說道,“與其像只鼴鼠一樣在黑暗中活著,不如讓我們一起破繭,無論最后出來的是飛蛾還是蝴蝶,我們都能飛向遠方。”
“即使結尾是撲火也無所謂嗎?”男孩低聲問道。
“也許是蝴蝶也不一定啊。”女孩皺了皺鼻子,“要往好的想嘛!”
男孩沉默著,他猶豫著抬頭看向頭頂那熟悉的一角天空。
是否有一天他將逃離這里,乘著火車轟隆隆一路向北,只為追尋心中向往的那片天空?
“…好啊。”
陽光刺破林葉落在墻角前方,男孩輕聲說道。
“喂,你們聽說沒?和那個瘋女孩一起的男生發高燒了。”
“高燒?”
“嗯,聽說是淋了一晚的雨,現在燒的在說囈語了,估計是要把腦子燒壞了。”
“為什么會淋了一晚上的雨?寢室的門不都用鐵柵欄鎖住的嗎?”
“被老師罰的唄,好像是頂撞了老師。”
“頂撞了…老師?果然是和那個瘋女孩玩久了,腦子也不正常了,我估計下次執法人來的時候,就是他們的死期了。”
“不只是頂撞,好像是管理部的東西丟了,老師懷疑是他拿的。”
“他還偷東西?”
“據說是地圖指南針什么的?不確定,我也只是聽說,老師問是不是他拿的,他先是死不承認,后來不知道怎么又主動承認了…”
“自己主動承認?這種事只要咬死不承認,除非老師從你寢室里搜出來,不然頂多也就懷疑你,他怎么想的?”
“誰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他這回是慘了,管理處的老師說這筆賬還有的算,年底的評測他怕是真的過不去了…”
壓低的驚呼與交談聲從轉角處傳來。
貼著轉角墻壁而站的女孩低下頭,目光落在腳尖,雙手無所適從地絞纏在背后,雙手的手心中是一個老式的指南針。
她茫然而倉惶地抬起頭,就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鳥。
窗外遠方的天空依舊蔚藍,是她向往多年的天空,也是她所在苦苦追尋的自由。
可這一刻。
女孩知道,她恐怕再也不能去追尋那片天空了。
“你們聽說了嗎?那個瘋女孩翻墻逃出學校了!一個人跑進了大山里!”
“她…她真的逃出去了?”
“真的假的,她成功了嗎?”
“怎么可能成功,好像是山里迷路被抓回來了,據說抓到的時候差點餓死!搜尋人員還在她身上找到了管理處之前丟失的東西…”
“嘖,怪不得…”
男孩端著飯盆走到熟悉的角落,餐廳里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有人翻墻逃出了學校?真厲害啊。
男孩思緒有些發散地想著。
唉,只可惜還是被抓了回來。
說起來,為什么感覺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男孩皺眉掃了一圈。
這里是餐廳的最角落,平常沒什么人會注意這里,可此刻餐廳里的絕大多數人卻都向他投注來了視線,目光有些怪異。
他滿臉茫然,不知道大家為什么這么看他。
苦思無果,他低下頭重新開始扒飯。
不想了,醫生說他的身體大病初愈,要多吃些彌補空虧。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時間沒來餐廳的緣故,他總覺得這個角落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抬起頭,怔然盯著對面的空位。
這里是餐廳的角落,吹不到窗邊的風,陽光也落不到這里,除了他以外沒人會選擇這個位置,這都快成他的專屬餐位了。
每個地方都會有一些陽光照射不到的區域,就像蔥郁的庭院內,梧桐遮天蔽日灑下一地陰涼,花海盛開間蜂蝶往來不息,唯獨偏僻的墻角根只有綠色的苔蘚恣意生長,習慣了黑暗的幼蟲在這里孤獨地結繭。
可此刻他抬頭望去,心中沒來由地空落落,似乎對面原本應該坐著一個人,可現在卻空了…
最致命的是,他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真的…有這個人嗎?
宮本真子從櫻井明的頭頂躍過。
她的身形在光與風中勾勒地如一朵怒放的桔梗花,又如那日從遠方飄來的蒲公英。
一條條黑色的蛇影追逐著她的身影,就像是蛇群被花的美麗吸引了,追逐著她的腳步不惜直赴黃泉。
蛇群掠過櫻井明的身邊,卻對他的血肉再無貪戀,只是追著女孩的歌聲而去。
櫻井明終于想起來了。
他見過真子,在大山深處的那些年。
在那所永遠陰沉的學校里,有一個特立獨行的女孩。
相較于陰郁壓抑,小心翼翼活著的同齡人,她是個異類。
什么是異類?
就是和所有人相比都顯得不合群,別人都認了命,唯獨她不認。
她總是對所有人都露出清麗可人的笑容,目光永遠落在不該企及的遠方,所以在那個冰冷壓抑的學校里她顯得那么突兀,就像黑白畫卷上冒出個彩色生動的人影。
在那里每個人都需要學會撒謊,因為說真話的代價有時候會很高,也許是一條命。
但那個女孩從不,她總是想到什么就脫口而出,從不會想這樣做會導致什么后果。
譬如她會在學校的早會上大聲對校長說好想去北海道看海,去東京千鳥之淵旁邊的櫻花長廊看櫻花…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什么怪物。
大人們怒氣沖沖地把她關進禁閉室,同齡的孩子們指著她竊竊私語嘲笑她的天真與荒誕。
對早已習慣了黑暗,認了命的鬼來說,她的存在并不耀眼,只是刺目。
漸漸的,隨著一次又一次被關禁閉,女孩的短發變成了齊腰的長發,似乎那是她長大的唯一左證。
她慢慢變得沉默少言,卻依舊能笑容溫和地面對所有人,但這種溫和再也透不到內心深處,恍如冬日暖陽下的空氣,無論陽光有多明媚,空氣永遠冰冷而稀薄。
她漸漸變得聽話,成為老師眼中幡然醒悟的好孩子,代價是不再對任何人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再爬過那堵高墻,只是偶爾在無人的地方踮著腳,張望生來就不屬于她的遠方。
人的一生究竟會遇到多少人,又能記住多少人?
櫻井明望著那抹似乎即將遠行的倩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為什么這樣珍貴的記憶竟然會因為一場高燒而遺忘?
還有…真子呢?她也忘記了嗎?她為什么…一直沒有來找自己?
櫻井明勐地振動身后蒼白龍翼,沖天而起,奮力向前追去。
他無法形容此時此刻心中蔓延流淌的情緒,那是哀傷、無力、后悔…他突然好想哭,眼淚便流淌在他的臉上,朦朧了他鎖定女孩的視線,他在慌亂中抹去眼中的淚水,生怕下一秒那個女孩就會從他眼中徹底消失。
他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孝聲,怒吼聲回蕩在天海間,而后一路升上高天,他那么哀傷又那么憤怒,就像追不上時光也追不上命運的萬千凡靈的縮影。
時值此刻,他終于明白了大人在那個青銅殿對他說的話。
人這一生總會向往遠方的天空。
那片天空下或許站著你愛的人,或許有你最喜歡的鯛魚燒,又或許開滿了你最喜歡的花。
你遙望向往的天空,默默積蓄著飛行的力量,卻往往不等你長出翅膀,那片天空就已不復存在了。
賣著鯛魚燒的流動推車去了下一座夜市,花開花落又一年卻始終不為你而開,你所愛的人踏上了遠行的道路。
只留你一個人還在原地。
有一天你終于長大,擁有了能飛往世界任何一處地方的翅膀,可你該飛去哪呢?
你孤獨地踏上旅程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卻沒有一座城市是屬于你的。
這座世界這么大,但我們自始至終需要的都只是一小部分。
我們需要的從來不是整片天空,而是能和我們一起飛向天空的人。
只要能和你并肩飛往遠方天空的人還在身邊,你們終將會找到新的天空,一片適合你們生活的天空。
在那片天空下,蒲公英會搖搖晃晃地隨風去往很遠的地方,風中帶來了鯛魚燒的煙火氣,山崖下的海潮聲回蕩在天地間…
他明白了,卻好像已經晚了。
時隔多年后,那個男孩拼命扇動著龍翼,要去救下愛著他的女孩。
被血清不斷侵蝕的軀體早已衰弱,渾身都泛著針刺的痛楚,可他來不及去體會那些疼痛,他要趕不上抓住女孩的手了。
他的血統幾近崩潰,他已經透支了太多力量,來自路明非的血源印記并非全能,也正是因此他最初所獲的只是殘缺版八岐,他自身的軀體不夠格承載完整的八岐。
他仍舊是凡靈,仍舊是無力改寫命運的螻蟻。
蒼白的龍翼開始凋零,仿佛燃盡后的灰般零落著,可他依舊在竭力扇動龍翼,這是此刻的他唯一所能做的。
那個女孩在為這座城市燃盡自己。
那個男孩也在為抓住女孩的手燃盡自己。
一如…
命運?
黑暗中,有人輕語。
櫻井明極度衰弱的身體在瞬息之間蘇醒,每一處關節都像是閥門那樣打開,無與倫比的力量從高天垂落,宛如洪流般沖刷著他的血管和神經系統,抵達四肢百骸的每個角落!
這一刻數不清的言靈或者咒語在他腦海里回蕩,帶著太古蠻荒時的氣息!
那是…
第二道血源印記!
在那無數紛繁的咒語中,似乎有人在問他——
你覺得,什么是命運?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獄里被釋放…”
遙遙望著雷光自天際落下的瑪爾斯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他摘下禮帽,眼中竟有淚水無聲落下,他以龍族的古禮向著雷光的方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嗓音沙啞且因激動而顫抖著。
“許久不見了,我尊敬的…陛下。”
“您…不該回來的啊!”
青銅殿中 “這座世界總是這么殘酷,殘酷到讓我想將其碾碎。”
臺階上的路明非站起身,神色冷硬,他伸手向前,似乎要握住那近在遲尺的權柄,而后碾碎一切讓人感到沉痛無力的事物。
“可這座世界又是如此美好,每一份被逼迫到盡頭時不顧一切的勇氣,都扎根著希望的種子。”
他回過頭,看向王座上的身影,輕聲道:“我曾經沒有追上我所珍視的一切,這次,我希望你能幫我。無關賭約,只是因為我們是一體的。”
王座之上。
高天上的君主緩緩起身。
世界陷入了灰白色。
他一步來到了那個叫做櫻井明的人類的身邊。
時隔無數年后,他再次睜眼看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目光澹漠依舊,似乎即便是再次見到這座曾屬于他一人的世界,也無法在他心中蕩起一絲漣漪。
他低下頭,童孔中仿佛流淌著熔巖。
真是無趣。
無趣的世界,無趣的萬靈,無趣的情感,一切都如曾經一樣讓人提不起興致。
可他能無視這世間所有的人和物,卻唯獨無法忽視那個叫做路明非,去了他家就霸著不走的無賴家伙。
“命運?”
他似在自言自語。
而后響起的是一道雷鳴。
高天之上,那道雷光噼開了灰白的世界。
在櫻井明恢復過來,卻還不清晰的意識中,有人仿佛在他耳邊說了八個字。
那正是第二道血源印記所代表的言靈,也是一切言靈的起始,言靈序列表最初時的源頭。
它是——皇帝!
他垂下眼眸,帶著萬鈞般的威嚴與怒火,低頭看這紛擾的人世間。
無窮盡的雷光隨著他的目光降臨人間,碾碎了今夜此間的無盡風雨。
那一瞬間萬象塌滅,連同一切讓人無力的命運都湮沒在了暴虐的雷光中。
他說——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