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的和式屋內。
“風間大師,你從小就長得那么…好看么?”愷撒最終還是將妖嬈換成了好看,委實沒法用這個詞來形容一名男性。
眾人圍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圓桌周圍,就這榻榻米席地而坐,正好圍成了一個圈,唯獨源稚女坐在一旁的鏡子前,用一支朱紅色的細筆描畫自己的眼角。
薄薄的朱色被眼皮遮擋了大半,石青色的眼角被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很細的眼影乍看上去好像只是一抹陰影,讓人誤以為是他總是微微低頭導致的。但在這些許的顏色襯托下,素凈的少年變得嫵媚妖嬈,艷麗更勝于女子。
所有人都在目睹源稚女化妝,見證那張略顯疲倦的臉漸漸變得精神煥發,絲絲嫵媚流淌在他的眉梢,眼波都變得明亮起來,整個過程彷佛巨匠繪制肖像,令人心生驚嘆。
這間屋子里,除了愷撒外幾乎沒人見過女人化妝,包括楚子航,因為夏彌通常不怎么化妝,天生麗質,一張素顏就足以走天下,秒殺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同胞。
而愷撒也不得不承認,源稚女是化妝界的大師。
“不,我是后天鍛煉的。”源稚女笑笑,“我小時候長相挺普通的,在同齡的孩子中一直不怎么看的起。別人總會把我和我哥哥比,我哥哥比我長得高,體格健壯,從國中就是劍道冠軍,全校的女孩都喜歡他,但我跟他長得一點都不像。我不但矮,而且瘦弱的像女孩,也不擅長運動,我還喜歡收集玩偶。我上國中的時候,哥哥已經升入高中了,他很照顧我,每天都堅持來接我放學。你們知道日本的國中里,沒有地位的學生是會被欺負的。”
他披著白色的長袍,對著鏡子畫著濃妝,這時的他與源稚生相似度已然極高,幾近可以以假亂真。
“你們兄弟倆以前關系怎么樣?”
“很好,哥哥總是照顧我,我國中在能劇社里演女角,容貌就是哥哥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源稚女幽幽道,“那時候我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哥哥的眼睛里也只有我。”
“知道你們兄弟情深,可你這語氣和說法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有戀兄情節。”愷撒嘆氣,“另外,日本都快沒了,你還有閑心來這表演舞臺戲?”
他們此刻位于銀座的歌舞伎町,這座建筑有著一百多年的歷史,堪稱歌舞伎劇場中的王座。它曾經數次被焚毀,又數次被重建,如今的建筑有著明顯的桃山時代風格,門前懸掛著紫色布縵。
無數國寶級的歌舞伎演員以在此登臺為榮,新人若能在這里登臺會被視為業界至高的榮譽。
今天,在這里登臺的就是一位新人,通常新人的上座率不會太高,但得益于演出者的名字是風間琉璃,門票早早售罄,來買票的全是年輕貌美,著裝火辣的小姐姐,今天她們的戰場從酒吧夜店轉移到了這間歌舞伎町。
“這是我的愛好,歌舞伎是,牛郎也是。”源稚女微笑道,“如果我能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那我肯定會選擇當歌舞伎演員或者牛郎,而不是勐鬼眾的龍王。當然,我仍會選擇陪在哥哥的身邊。”
“真是癡情啊,可惜美作似乎不領情。”愷撒澹澹道,“我們應邀來這不是為了來看戲的…”
“誒!”夏彌驚呼舉手道,“我們不是來看戲的嗎?”
愷撒被噎了下,他沒好氣地瞪了眼楚子航,示意這家伙管好你的人。
楚子航端起面前的茶杯,眉眼低垂,不為所動。
“好吧,順路看個戲。”面對隊伍中出現的飛天小女賊,愷撒還是屈服了,他嘆氣道,“不過我們來這主要還是想找你聊聊。”
“愷撒君,想聊什么?”源稚女手中的朱砂筆不停,對著鏡子在自己的額角勾畫。
不多時,在他的筆下,一支朱砂色的竹枝上棲息著朱砂色的鳥兒,活靈活現、生動形象。
“關于王將和橘政宗的事。”愷撒低沉道,“這一次,你不準備拉上我們一起殺了王將嗎?”
朱砂筆終于停了。
源稚女透過鏡子看著身后的愷撒,愷撒則看著鏡子的源稚女,目光巋然不動。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正義,所謂正義的朋友,也只是撲火的飛蛾。”
源稚女忽然對著鏡中的愷撒說道。
“你看不見光,并不代表光不存在;你看不到正義,也許是因為你自己的眼睛瞎了。”愷撒澹然道,“撲火的飛蛾,至少還會睜大眼睛尋找光。”
源稚女啞然一笑。
他轉過身,看向愷撒的目光多了一分柔和。
方才他突然說出的話看似莫名其妙,實則卻是上一世與愷撒的對話。
而在這一世,這段對話尚未發生,可愷撒卻毫不意外地給出了一模一樣的答卷,其中蘊含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怪不自在的。”愷撒取出一根雪茄剛準備點上,卻注意到一旁的夏彌,夾著雪茄的手頓了下,最終還是放棄了。
“愷撒君真是給了我一分好大的驚喜。難怪那日你會說他也是你的老師。”
源稚女的目光轉向楚子航,眼中多了一絲詢問的意味。
“別瞪他了。”愷撒懶洋洋道,“這里就我和你是一類人。”
源稚女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確認的?”
“很多細節,畢竟和上一次比差異點太多了。”愷撒聳肩,“別再計較這些細節了,讓我們直奔主題。你準備怎么找出赫爾左格的真實身份?不如賭一把,我覺得橘政宗很可能就是他的本體。”
源稚女沉默片刻,抬頭道:“我希望諸位不要插手我和哥哥以及赫爾左格的恩怨,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例如清剿夜之食原,又或是海底的尸守群。”
“什么意思?”愷撒皺眉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會親手殺死赫爾左格,再讓哥哥殺死我,一切的故事將以我為句號。”源稚女輕聲道,“哥哥這輩子真正擁有的東西太少了,橘政宗存在過的唯一價值就是讓他對于‘父親’的存在心懷憧憬,我不希望打破他最后的美好。”
“…你不準備告訴他?”愷撒目光震驚。
他完全沒想到源稚女竟然是這么想的,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不該想方設法說服被邪惡boss欺騙的角色,然后大家一起快樂的去征討關底boss嗎?
可這家伙卻準備自己單槍匹馬去屠掉關底boss,讓被欺騙的哥哥繼續活著虛假的世界。
“你就沒想過,也許你哥哥也和我們一樣?”愷撒沒忍住問道。
事實上在和楚子航討論進而得出“源稚女極有可能和他是一類人”的結論后,愷撒就開始懷疑源稚生是否也如他們一樣。
當然,源稚生和源稚女不一樣,線索太少,要說唯一的破綻就是他和他們一起乘坐潛艇進入了深海,又或是下潛前對他提出的要求。
想到這,愷撒一愣。
之前源稚生陪同他們下潛時提出了一個要求,他想見見一個叫藤原信之介的男人,愷撒將這件事告知了家族,得到的回復是來自叔叔的,讓他盡快返回家族,這話他全當沒聽見。
也不知道家族有沒有履行,派那個叫藤原信之介的家伙過來…
源稚女搖頭道:“我已經去確認過了,但很遺憾。我想這恐怕就是命運的選擇。”
“為什么不引導源稚生找到真相?”楚子航問道,“難道你覺得謊言的美感是真實的嗎?總有一天紙會包不住火,到時候源稚生的痛苦只會成倍累積。”
源稚女默然。
“真正的原因,是你不敢面對美作,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愷撒步步緊追,毫不客氣道,“什么不希望打破最后的美好,這些都是借口,你居然指望源稚生繼續快樂地生活在一份謊言中?如果我是美作,我寧愿死也不會選擇懷抱虛假的真實茍延殘喘下去!”
“另外,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你說源稚生并未如我們一樣洞徹未來,但他未必察覺不到橘政宗的異常。因為有些事情從開頭就改變了。”
愷撒低聲說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千鶴町的遭遇。
那個叫做赤備的暴走團,以及那個該死一萬次的猴面男子。
這一次,他們止步在了千鶴町外,他曾以為是源稚生派出的手下來抓捕他們三人,但這個猜測被源稚生親口否決,此后他特意在源稚生面前道出了這個暴走團的名字。
如果源稚生足夠聰明,那么他能從這批暴走團手中挖掘出足夠多的信息,或許還能一窺隱藏在幕后的身影。
另外…路明非走前還特意給他留下了一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