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十個時區,中國BJ,秋日暖陽。
高冪和萬博倩同時起身,他們從窗口探頭望去,窗外風吹銀杏的聲音密集得像是暴風雨到來的前奏,路上的人都跑了起來。
這里是卡塞爾在bj的辦事處,秉著低調行事的原則,辦事處選址的位置十分偏僻。
兩人都是執行部的專員,萬博倩的言靈是血系結羅,這種言靈無傷害性,但對于血統反應非常敏銳,能夠從龐大的人群里找到高血統濃度的目標,范圍也相當巨大,就像蛇一樣。
某種意義上她就是一臺雷達,專門用來偵查溷血種或者龍類。
派出他們的人不是昂熱,而是校董會。
在學院因為調查團而陷入“停滯”狀態時,校董會動用自身的影響力干預執行部向全世界派出人手,搜尋龍王的蹤跡。
“已經是本月第叁次了,雖說這座城市在地震帶上,但最近這小規模的地震有點頻繁了。”
高冪凝眉道,他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好了好了,小地震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不放心就把這個寫進任務報告唄。”
萬博倩坐回了原位,捧著茶杯,漫不經心道,
“說起來,我們要調查到什么時候啊?沿著地鐵線日復一日地巡邏,這工作真是無聊透頂。”
“還好吧,當散步鍛煉了,起碼工資給的挺高。”高冪也坐回了位置,打開筆記本,果真開始寫任務報告,“對了,你聽說過BJ的地鐵傳說嗎?”
“地鐵傳說?”女孩頓時來了興致。
“你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老的地鐵線路圖上,每個站的旁邊有個數字標志,一號線最西邊的蘋果園站,它的偏號是103,然后一次是104、105、106…,但是沒有101和102,這兩個站本該是在蘋果園的西邊,但是地圖上卻沒有顯示。”
高冪低著頭說,“因為那里有一條隱藏的地鐵。一號線是BJ最早的地鐵,1969年10月1日通車,只是你到達蘋果園就沒法再通行。102是福壽嶺站,101是高井站,到達終點據說是一切地鐵的源頭,蜘蛛網一樣的鐵軌。”
“哇塞,你還真研究地鐵上癮了,服了你了,走吧。”女孩站起身,雖然入了秋,不過她還是穿著短裙絲襪,盡顯女孩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去哪?”男孩茫然抬頭,他的任務報告才剛剛起了個頭。
“觀光旅游!”女孩理直氣壯道,“我們來bj到現在還沒去景點走走吧?你難道不想帶我去逛逛嗎?”
“額,要不等我把…”高冪及時收聲,萬博倩瞇起了眼睛,這是危險的信號。
他合上了筆記本,無奈道:“走吧,今天陪你去逛逛。”
萬博倩笑著抱著他的胳膊向門外走去。
“對了,你還記得前幾天那個女人嗎?”
“嗯,怎么了?”
“其實…那天我的言靈有感應,但不是很明顯,對方應該也是個溷血種。”
“你那天怎么不說?”
“哼,那女的腿很長吧?我看你的魂當時都要被那女的勾走了!”
“怎么可能…”
“所以你到底什么時候向我求婚?”
“啊?!”
“啊你個大頭鬼啊!高冪,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女孩又瞇起了眼睛。
“沒有!絕對沒有!我…我…”男孩有些語無倫次。
女孩嘆了口氣,這笨蛋真是沒救了,自己怎么喜歡上了這么個笨蛋?
她雙手背后,踢著路邊的石子,有些失神。
秋天果然是BJ最好的季節,天空顯得很高,清澈如洗,小規模的地震后街面很快恢復了平靜。
有件事她藏在心底沒告訴高冪。
幾天前,那個奇怪的女人在她耳邊很小聲的說了一句話,說完人就不見了,好像她就是為了這句話,才特意出現在自己面前。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才讓萬博倩終于下定了決心,和身邊的男孩“攤牌”。
那句話是——喜歡什么人,就去找他,別在原地等哦。
萬博倩抬起頭,張開雙翼的飛鳥低掠過樹叢,消失在了旁邊的公園。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這句話很熟悉,就好像出自自己之口,自己曾在哪里說過一樣…
她轉過身,面頰微紅道:“你,今年就娶我。”
高冪呆了下,艱難地吞咽下唾沫,使勁點頭。
意大利,羅馬。
弗羅斯特把看完的報告扔在桌上,嘆了口氣:“本來也沒有指望能夠一次性解除昂熱的校長職務,可如果能在楚子航身上找出問題,多少還是能動搖昂熱的統治的。可是貝奧武夫家族為什么會選擇支持楚子航?難道是昂熱那家伙請貝奧武夫出面了?沒道理啊。”
“是我的失誤。”帕西畢恭畢敬地站在桌前。
“跟你無關,你已經盡全力了,做得很好。”弗羅斯特溫和地勉勵道,“那晚冰窖內的人的身份有眉目了嗎?”
“沒有,我們找不到有用的線索。”
“嗯。你先看看這份文件。”
弗羅斯特沉吟了一聲,遞給帕西一份文件。
帕西打開文件袋,里面是一張地圖,一張中國地圖,整個地圖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標記。
“這是…”他遲疑道。
“中國的地動數據圖,自從終身教授們推斷這一次蘇醒的是‘大地與山之王’,我們就開始收集全世界的地動數據。四大君主的蘇醒比普通龍類的蘇醒更容易觀察到,因為他們的力量太強大,都會帶來類似災難的事件。”
“在古籍中,‘大地與山之王’的蘇醒往往伴隨著地變!”
“而地面每時每刻都在震動,小型地震每天都會發生,但如果某個地區的頻率和烈度驟然上升,那么一定有特殊的事情在地殼里發生,例如某位君主的蘇醒!”
弗羅斯特頓了頓,“你手里的是中國近期的地動數據圖。”
“您懷疑‘大地與山之王’在中國?”
“不是我懷疑,而是無數證據指向中國,你知道學院推行中文教育的緣由嗎?”
“了解一些,您也信這個?”
“這項政策是守夜人推進的,他很少管事,這件事是他副校長生涯中屈指可數地直接插手進學院事務,上一次要追溯到他兒子曼施坦因剛剛入職。當時他向校董會發了封郵件,說年輕的曼施坦因教員真是太優秀了,這樣優秀的年輕人我們有什么理由拒絕他成為一名副教授呢?”
“…確實像那位的風格。”
“呵呵,昂熱在學院內最大的支持者不是麗莎,而是這個老家伙。”
弗羅斯特搖頭道,“我不喜歡那個老家伙,但我知道身為秘黨導師的他,不會做無謂的事,他說龍王會在中國蘇醒,那么就有極大概率是真的,青銅與火之王的蘇醒已經證實了這點。”
“你手里的這些標記都是地動記錄,通過大量計算,我們最終將目光放在了這座城市。”
弗羅斯特點了點地圖中央的紅色五星,
“BJ,那是中國人口中‘龍氣所鐘’的地方,中國最后一個王朝入關之后從敵人的手里繼承了那座都城。因為它坐落在燕山旁,那座山被認為是一條古龍的遺骨,向東延伸出山海關,關外就是滿洲人的故鄉。滿洲人循龍而入關,終于在BJ城頂看見了密集的‘龍氣’。”
“當然,這些說法被認為是荒誕的‘堪輿’學說,但歷史總是演變為傳說。”
帕西猶豫道:“您先前不是懷疑龍王可能在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家鄉嗎?”
弗羅斯特沉聲道:“記得諾頓與康斯坦丁嗎?王座上的龍王不止一位,我們懷疑大地與山之王的經歷和青銅與火相似彷佛,一位游走在塵世,一位還未完全蘇醒!”
“我們在BJ展開行動了么?”帕西問。
“不,還沒有,我還不能肯定,另外我需要打個電話。”弗羅斯特揉了揉眉角,疲憊道,“我希望你最近能多注意下獵人網站,諾頓就曾是這個網站的一員,我總覺得這個網站會繼續搞事。”
“遵命。”
“下去吧。”
等帕西離開房間,弗羅斯特按動座機上的紅色按鈕,自動撥號音后,話筒里傳來快樂的男聲。
“嗨,弟弟!出什么事了嗎?我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
隨之而來的是女人的嬌笑聲和震耳欲聾的音樂,聽起來像是在某個酒吧快樂蹦。
“不,我們昨天還通過電話,當時你正在和本季當紅的一個超模洗泡泡浴,說了兩分鐘你就掛斷了。”弗羅斯特面無表情。
“啊嘞?我和超模洗泡泡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弟弟你這么古板居然也能知道什么女人正當紅!弟弟你好像開竅了!”
弗羅斯特完全能想象電話對面的溷蛋哥哥眉飛色舞、神采奕奕的模樣。
他面無表情道:“好了,閉上你的嘴,接下來聽我說。”
“嗯嗯!”加圖索家族當代族長龐貝乖巧應道。
“從昨天到今天你必須要聽的事情一共有如下48項…”
“等等!麻煩老弟你歸納下重點,我在鋼管舞俱樂部的酒會上,我這里太吵了!”男人大聲說。
弗羅斯特深深吸氣,努力壓制自己的脾氣,告誡自己不要和傻逼斗氣,和傻逼斗氣的結果就是你完全傷害不了他,到最后受傷的只有自己。
他沉聲道:“兩件事。第一,有人入侵了“冰窖”,學院方面至今沒有對校董會報告,我讓帕西去查這件事,但目前還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唯一慶幸的是康斯坦丁的龍骨并沒有丟失。”
“我靠!誰搶在我們前面了,最想侵入冰窖的難道不是弟弟你么?”男人當場震驚。
弗羅斯特惱怒道:“別把我說的和個小偷似的!我確實安排了帕西去冰窖檢查,但也只是檢查,我沒讓他做其他多余的事!”
“好吧好吧。昂熱到現在沒給你們答桉嗎?”
“對,兩周過去了,那個溷蛋到現在沒給校董會一份合理的答桉,唯一的解釋是龍骨還在。”
“哦,反正龍骨還在,管他是誰…服務員,我要一杯加冰的馬天尼,謝謝!”
弗羅斯特突然嘆了口氣,自己和這個溷蛋較勁的理由果然是自己被他同化了吧?
“聽著,第二件事是我們懷疑‘大地與山之王’的其中一位蘇醒在了BJ!我們需要派出最精銳的人手前往BJ,不能讓漢高他們搶先,龍骨必須落在我們手里!我建議由校董…”
“額,等等…”
弗羅斯特皺眉道:“你別老打斷我的話。又怎么了,你的超模耍小脾氣了?”
“不是…”電話那頭的男人顯得有些古怪,他低聲道,“弟弟,你剛剛說你們懷疑‘大地與山之王’在中國BJ?”
“對,怎么了?這是我們從大量數據中得出的結論,絕對領先…”弗羅斯特挑眉道。
可他話還沒說完,他親愛的哥哥再次打斷了他。
“別領先了,我個人建議你先去逛一逛獵人網站。”龐貝委婉說道。
弗羅斯特一愣,獵人網站?
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臉色勐地一變,迅速打開瀏覽器登陸獵人網站…
大門豁然洞開。
往日總是禮貌敲門的帕西直接闖入了屋中,神色沉凝道:“先生,有一個壞消息要通知你。”
弗羅斯特的眼睛死死盯住電腦屏幕,瞳孔深處是灼目的金色,他嗓音沙啞道:
“不…不用通知我…我已經看到了!”
“不是BJ…不…應該說不只是BJ!楚子航的家鄉果然有問題!”
卡塞爾學院,宿舍樓的天臺上。
“哥哥,對方終于行動了。”路鳴澤坐在天臺邊沿,雙腳懸空晃蕩著,漫不經心道。
“哦哦,終于來了啊,你有順藤摸瓜找到對方的行蹤嗎?”路明非抱著后腦勺躺在天臺上,望著眼前的藍天白云。
“對方很謹慎,而且準備很充足,我們的保姆團棋差一著。”
“可惜了。不過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路明非有氣無力道,“所以我讓你發的帖你發了嗎?”
“發了!我用不同賬號一口氣發了上百條相同的帖子,對方一開始還在試圖刪帖封號,但很快就放棄了,因為已經有不少人看到了。”路鳴澤嘿嘿道。
他回頭看向躺在地上的路明非,好奇道:
“不過,你真準備帶著他們回老家打怪獸啊?BJ那邊怎么辦?芬里厄不處理嗎,萬一被秘黨發現就不好了,那家伙可比康斯坦丁還笨。”
路明非擺擺手道:“學院這邊找的找不到芬里厄都是個問題,即使找到了,以芬里厄現在的狀況也不是學院能對付的,學院這邊沒可能運送大型武器進入bj吧?”
“這倒是。”路鳴澤笑道,“bj在這方面的監管可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說來哥哥你現在在想什么,我感覺你好像遇到了點煩惱。”
路明非沉默了會,輕聲道:“我在回憶。”
“回憶什么,重啟前的經歷嗎?”
“對。”
“有什么新的發現嗎?”
“我發現第一個賭我贏的人,其實不是稚女…”
“啊?是我嗎?是我吧!第一個賭哥哥你贏的人肯定是我啊!”路鳴澤一躍而起,雙手叉腰。
路明非慢慢闔上眼睛。
秋季曠遠寥廓的天幕從他的眼瞳中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走馬觀花般一幕幕閃過的記憶畫面。
東京那個暗紅色頭發的女孩僅僅是第二次見面就敢在他的帶領下離家出走,她何止是賭他贏,就連自己僅有的世界都拿出來與他共享。
大一面對康斯坦丁時校長將狙擊槍交到了他的手中,他沒有選擇楚子航,也沒有選擇愷撒,而是選中了自己,賭自己能擊殺康斯坦丁。
高中春節聯歡會上表演集體舞,請來的舞蹈老師一再搖頭說路明非屬于手腳并用不協調的類型,壓根不是這塊料,可當時的他沒有選擇退出,因為社長陳雯雯很夠義氣地當了他的舞伴。
似乎還有很多。
多到數不勝數。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曾經有那么多人賭他贏!
可是…
他終究還是沒能在海棠花樹下見到繪梨衣,最后一瞬間他還是讓準星偏離了康斯坦丁的致命要害,集體舞中也踩了陳雯雯不知道多少腳…
很多人都曾對他抱以期待,他們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但他沒有抓住這些機會,只是一次次讓大家失望,也讓自己失望。
這算不算路鳴澤口中的,所謂的世界不敢讓他絕望,總是一點一點的施舍給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希望?
不算的。
當然不算的。
因為大家不是在施舍他。
路明非睜開眼,起身來到了天臺邊,迎面吹來的風吹散了他的亂發。
世界映入他的眼中。
他張開手,緩緩握拳捏緊,好似將世界都一并握在了手中。
這一次。
他賭他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