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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 圍攻

  夜幕之下,喊殺聲遍地,在雁門之前空曠的原野上不斷回蕩。

  龍武軍和趙王軍兩支同屬于大周的精兵,此刻正在血戰。

  兄弟鬩墻、同室操戈。

  在趙天麟的中軍大纛旗亮出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戰場格局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分散攻擊龍武軍左右二營的趙王軍,在號角和戰鼓的指揮下,開始集中兵力,攻擊目標。

  龍武軍的中軍大纛旗,就是他們的目標。

  十余萬兵馬開始向著龍武軍的右營包圍過去。

  只要拿下了趙天麟,那這一部的龍武軍就徹底完了,這一點邱福知道,趙天麟也知道。

  所以趙天麟給自己留了一條路。

  龍武軍的右營西北側有一座小土峰,這山嶺不高,但是難以攀登,是天然的防御,所以趙天麟才將右營設在這里,使得防御能力更上一層樓。

  而在這土嶺的后方五里,趙天麟藏了七千精騎。

  龍武軍的最精銳的騎兵都在這里了,趙天麟原本是準備打個防守戰的,若是將騎兵放在營內,其發揮的作用,恐怕連尋常步兵都比不上。

  所以趙天麟讓騎兵統領陳曲將軍中最精銳的七千騎兵帶出,一來可以護住龍武軍撤退的后路,二來可以當做一支騎兵。

  一支精銳的騎兵,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甚至可以改變整個戰局。

  騎兵統領陳曲,在龍武軍中不過是中郎將之職,名聲不顯,但其統領騎兵的能力在第一次與趙王軍交鋒的時候就已經得到體現了。

  “陳將軍,前面打得如火如荼,咱們還是不動嗎?!”

  一旁的副將心中焦急,根據錦衣衛北鎮撫司提供給他們的情報,趙王軍獲得了大量的援軍,是從燕城來的精兵。現在邱福手中趙王軍的兵力估計至少有十五萬人。

  反觀龍武軍,雖然也有援軍,但不過是并州的二線備操軍,全是預備役。

  戰斗力和龍武軍這樣的天子六軍之一根本沒法比。

  從左右兩營的戰況就可以看出了,三個時辰的血戰,右營大軍依舊是巍然不動,反而是趙王軍損兵折將。但左營已經到達極限了,無論是士氣還是戰力。

  如此才讓趙天麟不得不提前亮出自己的帥旗。

  這是陽謀,鼓舞士氣,吸引敵人。

  陳曲看著遠處的天際隱隱的火光以及從四面傳來的喊殺聲,搖了搖頭。

  “傳令全軍,養精蓄銳。”

  陳曲說完便閉上了眼睛,現在還不到他動的時候。

  龍武軍的左營,面對趙王軍近乎瘋狂地進攻,剛剛的左營將士已經瀕臨崩潰了。

  這里安排的三萬兵馬有兩萬是徐文韜麾下的備操軍,趙天麟擔心其戰力,特地將一萬精銳的龍武軍與其麾下的一萬備操軍兵馬交換防區。

  事實證明,趙天麟的這一步棋走得不錯,正是因為混編的龍武軍精兵,左營才能有這樣的韌性,在一波又一波的接連攻擊中撐到現在。

  “將軍,叛軍都退了!”

  徐文韜雖然治軍練兵能力一般,但個人武力悍勇非常,在一年之前,進入了元化境。

  剛剛就是他帶著自己的近衛,死死頂住了趙王軍的正面進攻,也是因為主將身先士卒,這些二線備操軍的戰斗意志才被激發出來。

  現在的徐文韜已經是渾身浴血了,他身上也是中了三槍,好在都是皮肉傷,并不嚴重。

  “都退了?!”雖然徐文韜正面的敵人已經撤退,但是聽到敵人全軍撤退的消息之后,徐文韜一對熊眼瞪得老大。

  無怪徐文韜驚訝,實在是這個撤退的時機太詭異了,按照剛剛的戰況,最多半個時辰,左營就會全線崩潰。

  這就相當于鍋里煮飯呢!眼看米飯將熟之際,突然主動把火停了。

  “怎么回事?!”徐文韜摸了摸他锃亮的光頭。他并非是佛門子弟,只是他每日帶兵,嫌棄桎沐麻煩,索性將自己的頭發全數剃光,這樣就不用洗頭了。

  雖然不明所以,但徐文韜開始立刻下達軍令。

  “傳令全軍,立刻修繕營寨,搶救傷員,包扎傷口,檢查兵刃,重新建立防線。以備叛軍再次進攻!”

  “諾!”

  “傳令斥候隊,立刻前出偵查,探明軍情!”

  徐文韜覺得,趙王叛軍不可能無緣無故撤退的,必須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

  趁著這個空檔期,左營立刻忙碌了起來。連徐文韜自己都卸下了身上的盔甲,為身上的槍傷包扎上藥。

  同時,軍中也有專人輕點傷亡損失。

  片刻之后,就有了結果,只是這一下午加上半個晚上的戰斗,左營的三萬兵馬便陣亡了一萬兩千人,輕重傷八千余人。現在徐文韜手中的能戰之兵,已經不足一萬了。

  “邱福這個人,真的是瘋子,哪有這樣打仗的!”

  雖然不知道敵軍的傷亡,但是徐文韜知道,叛軍的傷亡只會比他們更慘重。

  徐文韜算不得名將,但也知道,這種攻防拉鋸戰只有在進攻重大戰略目標的時候,才會用,但這里不過是龍武軍三萬兵馬,用這種戰法,就算打贏了,最后也是得不償失。

  就在徐文韜疑惑之際,被派出去的斥候返回了。

  “將軍,查清楚了!”

  徐文韜聞言立刻上前問道,“怎么回事?!”

  “是趙老帥,趙老帥那里,亮出了中軍大纛旗!趙王府的叛軍此刻正集中兵力全力圍攻趙帥。”

  當前這個地界之上,最有價值的戰略目標自然是雁門。

  而后,對于邱福來說,第二有價值的目標并不是這七萬周廷的兵馬,而是趙天麟的項上人頭。

  老將趙天麟,從太祖時代就跟隨開平王、岐陽王、中山王南征北戰,算上熹宗,趙天麟是大周的四朝元老。

  其在軍方不僅僅是資歷老,威望也是極高,在晉陽保衛戰中,陣斬敵將。

  在其后的滅金之戰中,雖然是楊清源剿滅了后金主力,雖然是兩路大軍并進,但名義上的統帥依舊是趙天麟,這是滅國之功!趙天麟因此封侯,世襲罔替。

  同時,趙天麟還是新建龍武軍的締造者之一,是僅次于曹雪陽的二把手。

  像趙天麟這樣的人,就是大周軍方的旗幟,無論是能將其斬殺還是俘虜,都足以對周軍的士氣造成重大的損傷。

  而且拿下了趙天麟,剩下的兵馬也就是散兵游勇,就連這雁門關也會震驚于邱福的軍威,軍心動蕩。

  不得不說,邱福此人用兵雖然兇悍莽撞,但是其軍事嗅覺還是十分靈敏的。

  “徐將軍!咱們該怎么辦?!”在場的中層將領都看向了徐文韜,其中一個昭武校尉,問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這種情況在周軍之中自然是不可能出現的,就算有私怨那也是私下清算的事情,不會妨礙軍務。

  更何況趙天麟帶出的將校不知幾何,包括徐文韜自己也曾經在趙天麟麾下效力一年有余,之后才轉到地方擔任都尉,怎么可能見死不救?

  “徐將軍,老帥現在正受到叛軍十萬兵馬的圍攻,咱們不能袖手旁觀啊!”

  另一個校尉的話得到了在場眾人的應和。

  “是啊!徐將軍!”

  “徐將軍!我們必須發兵去救!”

  類似的聲音不絕于耳。

  徐文韜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可他現在是龍武軍左營的統領,他不僅代表他自己,還代表著剩下一萬余將士。

  此刻的左營中,單是輕重傷員就有八千余人,輕傷員還好能自如行動,只是戰力有損,但重傷員該怎么辦?!

  此外,還需考慮,這到底是不是邱福的圍點打援之策。

  若是邱福的目的是將他引出左營的營壘,進而全殲,那么出兵救援正好中了邱福之計。

  就算邱福是真的強攻右營,完全不在意他,憑他手中的九千人馬能做什么呢?!

  作為一個統帥,是要判斷和取舍的。

  “徐將軍!”

  “出兵吧!”

  “徐將軍,若是你有所顧慮,我愿帶本部三千兵馬前去救援!”說話的這人是原龍武軍的校尉,是被趙天麟派到左營中協助防守的,此時見徐文韜躊躇不定,甚至說出了這種話。

  場面中的氣氛變得更加難以控制。

  雖然不少副將和校尉還在催促出兵,但徐文韜反而冷靜了下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急!

  徐文韜對于自己是有一個清晰的定位的,直到他和“將才”二字完全是不沾邊的。

  作為一個地方的守備主將,他是合格的,但是要他與邱福、李遠、王聰這樣的沙場宿將去打野戰…那估計就是九一開。

  眼見主將一言不發,低頭沉思,一眾將校也安靜下來,都不是傻子,軍中之事,不可只憑一腔熱血。

  “軍中尚有多少騎兵?多少戰馬?!”徐文韜抬頭問道。

  一旁一個穿著文士袍,但也渾身浴血的軍中主簿開口道,“將軍,我軍尚有戰馬一千八百匹,可戰騎兵一千兩百人。”

  這里的親兵都是地方守備部隊的騎兵,其戰力沒法和天子六軍這樣的一線野戰部隊的騎兵比。

  裝備也是大大不如,戰馬不算膘肥體壯,也不皮甲,騎士穿的也是皮甲,背的是普通硬弓。

  這些地方守備部隊的騎兵,原本是用來剿匪的,自然不可能與邊軍和一線部隊一樣。

  “夠了!”徐文韜一擊掌說道,“那咱們就賭一把!”

  “眾將聽命!”

  原本還有些凌亂的眾人立刻肅穆靜立。

  “本將決意放棄左營,全力支援趙老帥!原左營兵馬分為三部。驃騎校尉常君買何在?!”

  “末將在!”

  一個背負青龍戟的少年將軍站了出來,此人雖然年歲不過二十三四,但一身武藝不俗,已然是八脈齊通,到了凝氣化元的境界,最多半年,就可步入元化境。

  他不是天子六軍出身,而是徐文韜自己一手挖掘培養出來的好苗子。

  “我與你一千騎兵,并無具體目標,你自己率軍在戰場游弋,尋找戰機,化解趙老帥的壓力!”

  “是!”

  徐文韜隨即看向軍中其余將校,“其余諸君,隨我集結剩余兵馬,強攻敵軍大營!”

  此言一出,讓在場的一眾將領都是震驚不已。

  他們完全沒想到徐文韜竟然有這樣的膽魄。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個大膽卻具有可行性的計劃。

  現在的趙王叛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趙老帥的右營所吸引,連進攻他們左營的兵馬都已經悉數撤回,去圍攻右營,他們的大營又能有多強的守備力量?!

  不過,這個計劃的風險依舊很大。

  雖然估計敵軍大營空虛,但憑他們手中的兵馬未必能一戰而下。

  一旦前方攻擊趙天麟右營的兵馬后撤,立時會對他們造成反包圍。到時候就只剩下全軍覆沒一條路。

  “趙離念、鐘亞期,你們二人帶上軍中的傷兵,向雁門關撤退。”

  趙離念和鐘亞期是右營中年紀最小的兩個校尉,而趙離念更是趙天麟的孫子。

  趙天麟年近八旬,原本有三子,但都為國捐軀。

  有兩孫,還有一個在晉陽保衛戰中血戰不退,力竭而亡,趙離念是他唯一的血脈了。

  “我要追隨將軍,破襲敵營!”

  趙離念聽到徐文韜竟然要自己帶兵撤離,立刻站出來反對。更何況他爺爺此刻正在與叛軍血戰,他怎么能撤退?!

  趙氏男兒之血,皆是義烈忠勇,怎可不戰而逃?!

  徐文韜知道,趙離念肯定會反對,但他早已想好了借口。

  “離念,這里的一眾將校只有你在雁門待過,對于路徑最為熟悉,你肩上的擔子很重,這八千受傷的弟兄需要靠你們撤回去。況且你們二人雖然武藝不俗,但是缺少實戰經驗,這是戰場,不可兒戲,我作為左營主將自然要全盤考慮!”

  徐文韜的理由充足,即便是趙離念身份不低,但也沒法反對如此“有理有據”的軍令。

  “是!末將領命!”趙離念接過軍令便和好友鐘亞期前往整合傷兵,準備撤離。

  看到趙離念離開,徐文韜這才松了口氣,趙老帥唯一的骨血,不能斷在這里。

  深吸一口氣后,徐文韜提起了自己的鑌鐵長槍,“弟兄,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隨我出擊,破襲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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