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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人定勝天

  神都之中,麟德天子連開三天大朝。

  就是為了金陵的疫情之事。

  麟德天子為首的革新集團在政治上首次出現了退守之勢。

  而這次可不僅僅是鴻臚寺少卿、戶部給事中、監察御史、通政司副使這幾個人了,更大的魚也浮出水面了。

  第二日,戶部尚書趙鵬程,工部尚書竟然站在這些人的身后,表示了自己的支持和不滿。

  原戶部尚書孫明遠乃是三朝老臣,在太祖朝時便已經是戶部員外郎,這些年一直和財稅打交道,朝廷國庫在他的手中運轉如常,即便是再難的時候,這位地官尚書也能搞到錢應急,其運籌帷幄之能,當世一流。

  說是三朝老臣,其實應該是四朝才對。

  但是麟德天子不忿其兄熹宗皇帝的行徑,而這位熹宗皇帝甚至連年號都沒有,就沒楊清源給拉下了皇位,一劍屠龍。

  所以眾臣在討論國朝之時,會下意識地澹化這位皇帝。

  這不僅僅是尊天子意,也是一眾文臣武勛的意思。

  文臣方面,內閣首輔于延益被熹宗所殺,天下冤之,這一行為更是在天下文人士子乃至黎庶百姓心中激起了莫大悲憤。

  武勛方面,這大部分的勛貴武將都是支持楚王的,而楚王也被熹宗以謀逆犯上之名所殺。這就導致武勛這邊對于熹宗也是心有憤滿。

  若是熹宗能執掌朝局,御極天下,那自然能慢慢消磨這種不滿。畢竟皇權的力量還是強大。

  但他沒當幾個月,就被人拉下了皇位,這使得他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去上面的事情。

  所以現在的滿朝文武對這位熹宗厲皇帝都是不滿的。

  麟德二年,這位四朝老臣孫明遠以年事已高為由向天子乞骸骨,并向內閣和吏部遞交了辭呈。

  當然,麟德天子第一次肯定是不允許的。

  孫明遠為戶部地官,手握大周帝國財政,位高權重,在大九卿中是穩居前三的人物。

  所謂大九卿,便是吏部天官、戶部地官、禮部春官、兵部夏官、刑部秋官、工部冬官,再加都察院正右都御史、大理寺正卿以及通政司通政。

  這些人物乃是帝國支柱,朝廷棟梁,這個級別的官員乞骸骨的時候,必然會經歷多次的拉扯。

  第一次的乞骸骨的奏折必然會被天子打回。

  這是天子表明自己的態度,國之大事,尚且不能離開卿家,以示孫明遠對于朝廷的肱骨之用。

  隨后孫明遠會第二次上奏,再乞骸骨。

  可麟德天子依舊駁回,這一次是表明孫明遠對朝廷之功。

  第三次上奏,第三次打回。

  這次是表現麟德天子對于孫明遠的君臣之誼。

  唯有到第四次上奏之時,麟德天子才會在內閣的勸說之下同意孫明遠的辭官。

  雖然這個過程麻煩,但卻是朝廷重臣必要的禮節儀程。

  即便是天子不喜的大臣,也不會有類似的過程。

  若是第一次上書辭官,天子就同意了,那就理解為,天子對你說,“滾!”

  在孫明遠離朝之后,這戶部尚書之位自然不能長期空缺。

  而新黨中人大都太年輕了,其中根本沒有足夠分量、拿得出手的人物來坐這地官尚書的位子,只能將這戶部尚書之位讓出。

  要知道,天子雖然權威無上,但是對于這樣級別的官員任命也不可能圣心獨斷。

  即便是以太宗之聲望下旨由一個資歷聲望不足的人來繼任這戶部地官,此人也有可能遭到同僚的排擠。

  沒有人會喜歡打破規則和秩序的人!

  而依照大周官場的規則,像戶部尚書的位置自然是要靠廷推產生了。

  在楊清源的革新之下,廷推的分量甚至比原本還要大了!

  可惜,永安一三系固然是人才輩出,但論起年資都是不過十余年,王華和楊清源已經是百年不世出的青云直上,楊清源的功勞和才華都挑不出毛病;王華的政績和年資同樣出彩。

  但其他人就不夠格了,連個能參與廷推待選的人都沒有了。

  所以在各方博弈之后,這個趙鵬程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子。

  第二朝堂之上,此人的發難,也是眾人沒有想到的。

  按理說,到了他這個級別,沒有特殊情況,是不可能旗幟鮮明地來反對一個同級別的大臣的。

  楊清源在辭官之前,就是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正卿。

  現在更是太子少師,論品級比他們幾個尚書還高,如此旗幟鮮明地對付楊清源,基本等于是撕破臉了。

  不過,金陵瘟疫盛行,嚴重之極,根據前日的奏報已經有三十五萬人受到了感染,雖然還沒有新的數據,但眾人都知道金陵的危局。

  這對于這些要對付新黨的人來說,自然是一個天賜良機。

  麟德天子年幼,再加上皇權在楊清源離京之前被制,一旦他們能將新黨中人摧垮,那就有機會將這位天子掌握有手中。

  到時候,社稷權柄盡在他們之手,這樣的機會,足以讓一部尚書來冒險了。

  麟德天子、王華在金陵之事上的緘默,讓這些大臣更是志得意滿,紛紛再次上書請麟德天子下罪己詔,祭天請罪。同時,請天子誅殺奸佞——楊清源,以慰天心。

  麟德天子表面上臉色陰沉,但實際上心里已經樂開了花,這時他們鬧得越起勁,等師尊徹底解決金陵疫病后,就是他們自扇耳光的時候了。

  但是,便可以配合王華,將這些人都給收拾了!

  不過,現在還要引誘這些人下更大的注,十三羊裝盛怒:“什么天罰?!朕不想聽這些,朕要的是治療疫病,安撫百姓的辦法,而不是聽你們在這夸夸其談。”

  正如之前設計的一般,十三的怒火并沒有讓這些人閉口不言,反而他們更加起勁了。

  “天威人力無法對抗,唯有祭天敬神,才能讓上蒼停熄雷霆之火。”

  面對咄咄逼人的群臣,王華、陳訥言兩位新黨干將一直閉口不言。

  右僉都御史李尋歡則是側目不語,數著天子身后壁畫之上的金龍的數量。

一向與新黨中人共進退的兵部尚書李澄光也是  當然,朝中也是有聰明人的比如吏部天官趙艋軻就察覺出事情有些異常,理智地在一旁隔岸觀火。

  在朝中的爭吵不休的時候,遠在金陵的楊清源已經將疫毒解決得差不多了。

  隨著孫十常特效藥的定方,疫毒便不再可怕。

  江南各地乃至朝廷其他州的藥材,源源不斷地送至,使得解毒治疫順利無比。

  一個半月的時間,金陵之中的七成的疫病患者都已經痊愈,唯有一些因為疫毒引發其他病癥的百姓,尚未恢復。

  楊清源又組織金陵百姓,將金陵城中原有水井以高溫煮石消毒,隨后全部都填埋了,并重新挖掘水井,以保證全城用水無憂。

  金陵地處江南,本就是水網密布,水資源豐富,挖井取水更是容易之極。

  在金陵百姓的努力之下,不過是五日時間,金陵城中便又多出了上千口水井。

  而城中的河流在無人繼續投毒的情況下,也自然凈化。

  金陵城中百姓的用水問題,得到了解決。

  楊清源還同時宣揚開水的好處,煮開水飲用,于人體有益。

  在此之前,唯有富貴人家才會選擇煮開水。

  因為柴火木炭都是要錢的,雖然木柴價格低廉,但是每日都要用到,對于城中的百姓之家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原本只有煮飯、沐浴等必要之時,才會用木柴煮水,現在金陵的百姓又多了一項——入口之水,也大都煮開。

  人可以不在乎別的,但是對于自己的性命必然是在乎的。

  又是半個月,又有近三萬名病患被治愈。

  雖然金陵城尚未開放,但城中已然有欣欣向榮之意。

  這場人為的巨大災禍,耗時了三個多月,終于在楊清源、孫十常、李瀕湖、唐慎微、薛文以及一干金陵名醫、百姓、士卒、捕快的支持下,完全撲滅。

  截止至這一日,金陵府衙統計,金陵城中共有患病之人九十四萬兩千三百零七人,接近金陵半城百姓的數量。

  而到目前為止,因疫病去世者,卻不超過八千人,而且這些人,大都是死于疫情的前期。

  綜合統計,死亡率不足百分之一。

  這樣的成果對于大周的防疫來說,已經是堪稱輝煌。

  這可以說五百年來,最大的一次疫病,同時卻也是損失最小的瘟疫。

  當最后一個疫病患者被治愈后,金陵城還是封閉了五日,直到確認無恙之后,關閉了三個多月的金陵城門再次開啟。

  不止是金陵,揚州的其他地方也有小規模的疫毒感染者,不過那都是以疫毒自身的感染力所感染的,不像金陵城中投毒這般夸張的快速蔓延,所以尚在可控范圍之內。

  又有楊清源送去的孫十常研制的藥方,揚州各地的疫情在沒有爆發之前就被壓了下去。

  然而,揚州百姓的心依舊是惴惴不安。

  都說是小規模的疫病,可卻三個月沒有了音訊,這如何能夠服眾?

  雖然揚州刺史府已經使出了一切手段來安撫百姓,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揚州百姓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盛。

  就在這瀕臨極限,民心惶惶之極。

  金陵正式開放的消息傳遍揚州、傳遍江南、傳向了天下。

  此事疫病的嚴重也如實的傳入百姓的耳中,所有得到消息的百姓聽聞都是嵴背發涼。

  若非是這位楊大人果決封城;若非是藥王慈悲,親臨揚州;若非金陵官民上下一心。現在的揚州恐怕將化為一片鬼蜮。

  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

  在揚州,楊清源和孫十常的聲望也高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人人盛傳下,這兩個抗疫的頭號功臣,在揚州特別是在金陵城中,已如萬家生佛一般,受到了萬千人的敬重,更有甚者焚香禮拜,以祈福報。

  孫十常還好一點,畢竟是年紀大了,最多將其當做神仙一流。

  可楊某人的日子就沒那么好過了,他本就是聞名天下、文武雙全的才子儒將,現在又有救命之恩,金陵城中的閨中女兒哪個不懷春,甚至連嫁了人的,都起了別樣心思。

  楊清源不過是出了一趟門,就有二十七個繡球砸向他;有三十二個女子的手帕掉在了他的身邊;離譜的是還有街邊房屋支撐窗戶的木桿,都掉落了三根,差點砸在了楊清源的頭上。

  對于這種行為,楊清源表示謝邀,但鄙人不姓西門,只能辜負各位少女、少婦的美意了…

  在金陵城開的當天夜里,楊清源在金陵府衙外的廣場之上宴請了不少人,他們大多都是地方上豪門富戶家主、夫人公子小姐、金陵城中各坊市中的志愿之人,還有為本次抗疫做出貢獻的所有的大夫,以及日夜堅守的大理寺捕快、金陵府胥吏和城防軍將士。

  這次的宴會,乃是流水宴,不設尊卑,只是慶功。

  楊清源舉杯把盞,以真元傳音,對著廣場街道之上的眾人高聲道:“都說這次勝利我楊清源功不可沒,其實不然。此次疫病規模之大,毒性之烈,亙古未有。我等能夠戰而勝之,絕非一兩個人之功勞。”

  楊清源雖然此刻還中這金波旬花的奇毒,但以他的功力還是能輕松地將聲音傳入眾人的耳中,清晰可辨。

  “一人之力,在天地災厄之前,猶如塵埃之于泰山,宛若滴水之于大河!無足輕重!唯有眾人齊心協力,方可勝天之災。此乃金陵所有參與到抗疫中的人的功勞!”

  “不管是出錢者、還是出力者,抑或是研制藥方者,都是此次大勝的功臣!今日本侯舉杯,為諸君賀!還請諸君滿飲此杯!”

  在場眾人無論男女、無論長幼、無論貧富、無論貴賤,都舉起了杯中之酒。

  或許在今日之后,他們又會回歸平日的生活,有的人繼續為生計奔波,有的人繼續為利益爭奪。

  但這一刻,永恒于青史之上,永存于他們心中!

  在數息的沉默之后,廣場之上爆發出了無數的聲音。

甚至有些  “干!”

  “干!”

  “滿飲此杯!”

  今日酒桌之上,無貴賤尊卑!

  你可以看見一個賣肉的屠夫在和金陵的首富對飲;金陵望族的豪門千金和一個大夫的幼子執杯談笑;可以看見原本文質彬彬的金陵府尹薛文薛大人此刻正擼起了袖子和一個城防軍的士卒劃拳…

  天地之間,黎庶生民,本該是如此美好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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