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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若有來生

  北境,天馬集。

  那動人心魄的心跳搏動之聲,從兩天前變得微弱起來。

  這讓趙敏感到微微憂心,以她的武學造詣,根本不知道楊清源受了多重的傷。

  經脈破損,心肺重傷。

  也虧得楊清源的先天無極功底子深厚,再輔之以張三豐醇厚玄妙的真元,才能保證正常的活動。

  隨后楊清源便開始了長達數月的閉關計劃。

  主要是再不閉關療傷,楊清源的傷勢就要和朱無視一般,留下一輩子都好不了的后遺癥了。

  原本楊清源身上出現異變之時,趙敏還以為他有蘇醒了。

  但沒想到這心臟跳動之聲雖然有著奇異節奏,但是楊清源依舊處于胎息的狀態。

  而且那個心臟跳動之聲越來越微弱了,到了今日趙敏睡醒之日,這個聲音已經消失不見了。

  “百損師父,你快看看,我師父怎么了?!”

  正在喝羊肉肉沫粥的百損被趙敏拖著,不情愿地來到了楊清源的房中。

  簡單地檢查了一番之后,百損臉上不情愿的表情已經變成了感慨萬千。

  “如此造化,這小子日后不可限量啊!”

  趙敏不解地看了百損一眼,自家師父這樣子,難道不是快不行了嗎?!

  “這小子是借胎息之機,重新化生內外,待他醒來之后,恐怕就是傳說之中的先天之體了。”

  百損道人尚且不知楊清源已經晉入先天之境。

  “百損師父,這個先天之體有什么厲害之處了。”

  “…”百損道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趙敏的問題。

  當然不是因為先天之體,沒什么厲害之處了。

  先天之處可利害了,厲害到他現在不知道該怎么用正常的語言和趙敏去解釋這件事情。

  “嗯…”

  “嗯?!”趙敏腦袋微微一歪,等著百損給出一個相應的解釋。

  “反正就是很牛逼!!這么說吧!以楊清源現在的年紀,再加上先天之體,天人之境有望矣!”

  趙敏雖然武功不俗,但說到底就是元化境,講得太深奧可能她理解不了,但是說天人有望,趙敏就能很直觀地感受了。

  趙敏是江湖上為數不多,有幸見過天人境高手動手的人。

  至于武當山壽宴之上的那些人雖然見過張三豐動手,但是那時候資料片還沒更新。

  老張也困囿于天地界限,彼時不過是個站在法天象地境的男人。

  天人有望,也就是說自己的師父也有可能企及張三豐那如同謫仙的力量嗎?!

  趙敏的右拳猛擊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好!那就更要把他騙到梁王府去了!”

  趙敏的眼神之中有著對于楊清源的渴望,當然這個渴望不是那種渴望,而是對于人才的渴求,至于趙敏個人的渴望,那是完全沒有的…

  好吧!趙敏承認她確實帶著一點點的私心,但主要還是為了梁王府著想。

  不過眼下,確實有一個好機會。

  她已經嚴令大周京中的探子嚴密監視神都城中的動靜。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

  先是和楊清源成為死敵的太子,登基稱帝。

  隨后又是于楊清源有半師之誼的于延益被太子關押,以謀逆罪論處。

  原本楊清源投向梁王府的可能性是一丁點沒有的,但是現在有了大周新帝的多次助攻,趙敏覺得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

  就在趙敏謀劃如何將楊清源騙到梁王府的時候。

  一股神奇道韻在房中清漾開來,如春風滌塵,云開霧釋。

  若是以言語形容,就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新生感。

  百損道人感受到這般道韻,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這股道韻讓他聯想到了張三豐。

  原本沒有什么動靜、蜷縮成團的楊清源,此刻已經平靜地躺在床榻之上。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在趙敏和百損道人目光的注視下,楊清源打著哈欠醒來。

  “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啊!”

  楊清源看到趙敏沒什么問題,不過在見到百損道人的時候,還是微微驚訝了一下,不過也僅此而已。

  楊清源現在可以確定,自己可能也臨時獲得了主角模板。

  受重傷之后,必然會有所突破,武功大進。

  和安云山一戰,領悟萬劍歸宗,直入洞玄。

  和徐福一戰,雖然沒有破境但亦不遠矣。

  原來楊清源的先天之體是有缺陷的,不管是身穿還是魂穿,楊清源和這一方天地總是缺少了一分聯系。

  而這一次的胎息,楊清源相當于在天地之中重新孕育了一次,再獲新生,先天之體已然無暇,與張三豐一般無二。

  “這次要謝謝敏敏,為我護法!”

  楊清源笑摸狗頭,但是內心卻在吐槽張三豐,將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里,也不怕趙敏對自己下毒手。

  剛剛醒來的楊清源只覺得腹中饑餓難當,趙敏便立時讓人去準備了飯菜。

  楊清源一頓飯就吃下了半只羊,卻依舊是意猶未盡的模樣,但被趙敏給阻止了。

  “敏敏,我療傷的這半年,可發生了什么大事嗎?!”

  楊清源想到了周帝的病情,不知道他怎么樣了,在秦皇陵中沒有找到長生不老藥,周帝的或許已經…

  “師父,你剛剛蘇醒,情緒不宜太激動,聽完了我接下來的話,你千萬不要憤怒。”

  聽到趙敏這么說,楊清源的面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六個月前,周帝,不…現在應該叫先太宗文皇帝了,駕崩于宮中。”

  這個消息雖然楊清源有過心理準備,但還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從皇帝來看,先太宗文皇帝必然是個好皇帝,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一個“文”的謚號的。

  漢文帝、隋文帝、唐文帝哪個不是雄才偉略的治國之才。

  而對于楊清源來說,周帝還是一個親近的長輩,雖然二人是君臣,但是因為張三豐的關系,周帝下意識地將楊清源看成家族之中一個出色的晚輩。

  楊清源對于周帝的感情是復雜的。

  雖然在周明生一案上,周帝選擇支持了太子,但是那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可能要求一個封建帝王做到絲毫不徇私。

  就周帝而言,以他對于朝局的掌控能力,甚至可以說他就是律法本身。

  楊清源還沒有來得及悲傷,第二個消息就來了。

  “朱瞻坤以太子之位登基,他現在是大周的新君了。”

  楊清源聞言眉頭已然皺起,看來周帝駕崩之時很突然,甚至來不及布局,不然以他臨終之前的布置,是不會傳位給太子的。

  “有詔書嗎?!”

  趙敏搖了搖頭,“朝廷沒有公布傳位詔書,依制便由太子繼位。”

  “那楚王呢?!”

  楊清源不信楚王會眼睜睜地看著太子繼位卻沒有其他的動作。

  “楚王被查出和藥王孫十常勾結,毒殺先帝,在牢中畏罪自殺。”

  楊清源手中的瓷杯已經被碾成了糜粉。

  “還有…”

  “還有什么…”

  楊清源想不出還能有什么更壞的消息了。

  “四日之前,大周內閣首輔,兵部尚書于延益被擒拿下獄,罪名是‘意欲謀反’!”

  “嘩啦”一聲,楊清源猛地起立,“什么?!”

  楊清源不能理解太子朱瞻坤在干什么蠢事,也先殺皇弟,落下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然后殺于延益這個護國柱石。

  這兩個人在朝野的威望俱是不低,晉陽之戰,以身護國。

  這兩人若是死在朱瞻坤的手上,是要動搖國本的。

  “不行,我也回神都!”

  就在楊清源要準備動身的時候,趙敏攔下了他。

  “師父,你就這么回去?!然后呢?!是殺進皇宮殺了朱瞻坤,還是殺入天牢救出于延益!?”

  楊清源狐疑地看了趙敏一眼,“在你心里,你師父就是這種魯莽的形象嗎?!”

  殺入天牢救人,那純純是葉劍寒或者曉夢的行為,一個是因為不愿意動腦子;另一個是張狂得沒邊。

  至于楊清源,一直是謀定而后動的代表人物之一。

  包括在出征作戰之時,楊清源都是偏向于謀戰派的。

  沒錯,雖然楊清源的巔峰之戰,是勇戰派的戰績,但是楊清源還是自然為自己是謀戰派的。

  “我回去的路上,自然會考慮如何行事,不過你這一聲也確實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敏敏,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察罕兄幫忙。”

  察罕帖木兒是趙敏的父親,楊清源是趙敏的師父。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楊清源也約等于趙敏的父親。

  所以楊清源管察罕叫老哥,也沒什么毛病吧!

  雖然趙敏對于楊清源“察罕兄”這個稱呼不是很滿意,但還是想聽聽楊清源的要求。

  “請他將大軍主力撤到望南城以北,來緩解天策軍的正面壓力。”

  趙敏沒想到,楊清源一開口就是這么大的要求。

  別看僅僅是請求大軍后撤,但是這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在面對天策軍這樣的對手時,一絲破綻都可能讓李承恩抓到機會。

  雖然現在梁王府在暗中和大周合作,可以看成是乾奸,但是誰也不能保證李承恩會不會動手。

  在后撤之后,軍隊的布防,糧草的轉運,包括如何和大乾中樞解釋,都是問題。

  并非是梁王一句后撤就可以做到的。

  “好!我這就去信給我父王!”

  雖然后撤有許許多多的難處需要解決,但是趙敏一個條件都沒有提,就答應了楊清源的要求…應該說是請求更合理。

  而且趙敏沒有提一個要求,這讓楊清源更是承這份情。

  錢幣易還,人情難償。

  而這次趙敏給的更是一個天大的人情。

  楊清源只能記在心里,伺機回報。

  看到楊清源眼神,趙敏不由為自己的機智點贊,對于師父這樣的人,就該用這樣的方法。

  “那就麻煩敏敏了,至于該怎么救人,我這一路之上自然會考慮。”

  楊清源起身來到了客棧的門口,背著身子說道,“你我師徒,終有再見之日。”

  未等這句話消散在空氣之中,楊清源的聲音已經消失在原地了。

  “百損!”

  這次趙敏沒有叫百損師父或者大師,而是直呼其名。

  “屬下在!”百損應聲道。

  “你偷偷潛入神都,若是楊清源事敗,你務必想方設法將其救出!”

  “諾!”

  神都,刑部天牢。

  這里關押這一個老者,他的氣質和這個臟亂的牢獄格格不入。

  即便坐在稻草之上,但身姿依舊挺拔。

  “于大人…”

  一個聲音讓正在閉目休息的于延益睜開了雙眼。

  “韓尚宮?!”

  來人正是麗競門統領韓蘇覓。

  韓蘇覓也不多話,只是從腰間抽出了軟劍,一劍便斬落了于延益的牢房之所。

  “跟我走!”

  韓蘇覓進入牢中就要帶于延益離開。

  于延益卻搖了搖頭,“韓尚宮,你身負護衛宮城之責,若是我跟你走了,你便是朝廷欽犯。”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于大人您先跟我離開。”

  正在說話間,一群龍鱗衛就圍住了牢房四周。

  龍鱗衛為天子最精銳的護衛,“韓尚宮,你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開口的是龍鱗衛的統領,一個元化境的頂尖高手,韓不息,他也是皇室收養的孤兒,專為護衛天子的死士。

  就在韓蘇覓要和韓不息動手的時候,于延益叫停了兩人。

  “韓統領,讓我和蘇覓聊兩句可以嗎?你放心,我是不會走的!”

  在聽到于延益的稱呼之時,韓蘇覓如遭雷擊,原來他知道!

  即便是以她洞玄境的武功都差點忍不住眼眶之中的淚水。

  韓不息猶豫了一下,隨后向著于延益躬身一禮,帶著手下離開了。

  雖然是天子死士,但是卻知道眼前的老人是個為國為民的清官,是被陷害的。

  但他韓不息是天子的死士,天子讓他干什么,他就該干什么!

  即便是天子讓他殺了自己的妻子,韓不息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這是韓不息對于大周皇室的忠誠。

  等到眾人離開之后,于延益才長嘆一聲。

  “你這是何苦呢?!”

  韓蘇覓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這個洞玄境中戰力依舊是頂尖的高手,此刻哭的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一般。

  “我…”

  韓蘇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于延益的手輕輕一拂,他身周的稻草,竟然盡數被拂去。

  “坐吧!”

  韓蘇覓此刻再也沒有洞玄境高手,麗景門統領的高冷,而是乖乖地坐在了于延益的身側。

  “你…你都知道了!?”

  韓蘇覓只覺得好像回到了于延益從大火之中救出自己的那晚,洞玄境的武功都沒法控制她悸動的心。

  于延益苦笑一聲,“我畢竟不傻!”

  在晉陽城的時候,于延益就發現了韓蘇覓不同尋常的情愫。

  “我今年已經五十有七了!家中也有發妻,在我金榜題名之時,便已經成親了!”

  韓蘇覓聽著于延益的話,卻沒有絲毫的動容。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韓蘇覓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輕柔,也前所未有的堅定。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面對眼前眼神堅定的韓蘇覓,以于延益的曠世之才,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滿腹的話語,化為一聲輕嘆,“哎!”

  “蘇覓,我是不會和你走的!”

  “為什么?!”韓蘇覓聽到這話急了。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我要在這里等一個人回來!”

  “有什么事情,比你的性命還重要!?”如果說這世間有什么人最看重生命,那練成了十三年蟬的韓蘇覓和牧小蟬絕對能排得上號。

  別看韓蘇覓在對敵之時,似乎不會手下留情,但是沒有會比她這個向死而生,破繭化蝶的人更看重生命了。

  于延益笑著搖了搖頭,“想要活命,還不簡單,只要我肯寫一張先帝貶黜楚王,傳位給朱瞻坤的遺詔,承認朱瞻坤的正統,那我不僅沒有性命之虞,而且還是那個內閣首輔兵部尚書。”

  “可權力地位,于我如云煙,內閣首輔于延益和窯工于延益不過是差了一件官袍罷了!”

  “古人說,不爭一世爭百世,可我的志氣比古人更大。我要爭的是萬世之名,我還要為天下開一條路,以我為路基。”

  韓蘇覓不知道于延益在說什么,但是她懂于延益眼中的堅定不移。

  她改變不了他的選擇。

  “我…一生清貧,兩袖清風,沒什么可送你的。你且伸手過來。”

  韓蘇覓不知道于延益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于延益說了,韓蘇覓還是乖乖伸出了手。

  于延益略顯枯槁的手,抓住了韓蘇覓的玉手。

  十三年蟬的功效,讓兩個人之間的年齡差看上去比實際更大。

  “我身無長物,這一身浩然正氣所化的真元,就送給你了!”

  說著,于延益身上便亮起了一道白光。

  滄溟沛沛,天地浩然。

  這個牢房之中都被這白光照亮。

  浩然正氣,沒什么陰陽之分,五行之別,它與天地元氣極為接近,但又截然不同。

  浩然正氣所化的真元開始不斷地洗練著韓蘇覓的周身經脈,純化著韓蘇覓的真元。

  這浩然正氣當然不止如此,韓蘇覓還看到于延益眼中的蟬。

  實淡泊而寡欲兮,獨怡樂而長吟,聲皦皦而彌厲兮,似貞士之介心。

  在蟬鳴聲中,一句略帶沙啞的醇厚之聲傳入韓蘇覓的耳中。

  “若有來生,定不負卿!”

  法天象地,一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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