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持心公正的內閣首輔于延益,于大人竟然是楚王殿下的人!”
曹正淳看著斗篷這下的面容,驚訝不已。
于延益是朝堂之上最大的帝黨,在奪嫡之爭中,一直處于中立的態度,沒想到現在卻和楚王的人混在一起。
“曹督主誤會了!”趙正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之色,要是于延益支持的真是楚王,那現在楚王應該在御書房中,而不是被西廠關押于天牢。
“那于大人…”曹正淳有點不懂了,既然于延益不是楚王黨,為什么在這種時候和趙正混在一起,雖然趙正的身份相對隱秘,但是他為楚王爪牙的事情在朝廷暗六部之中不是什么秘密。
于延益這種時候和趙正混在一起,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我請趙千戶請曹督主出來,實在是有事相訊。”
于延益也很無奈,若是楊清源在京城,他可以讓楊清源跑腿,可現在大理寺的洞玄境力量包括楊清源在內的眾人,不知道是何緣由都前往了北境。
直接導致了,于延益無人可用。
他想要查的事情干系太過重大,即便是大理寺中的人也不敢相信。
曹正淳原本是懷著有棗沒棗先打三桿的心態來了,但是見到于延益之后,便知道這件事情不簡單。
“不知道于大學士有何事相訊,奴婢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曹正淳待人謙和有理,對于于延益這樣的文化人更是仰慕,而眼前這個文化人還是大周的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交好一番才是題中應有之意。
“老夫想要知道,曹督主在先帝殯天之前,率領人馬暗出京城所謂何事?”
聽到這個問題,曹正淳的眼神微微一凝,身上的氣機也是微動。
這是涉及先帝的秘密,于延益為什么要打聽。
更何況現在先帝已死,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打聽出什么,又有什么用?!
不過,曹正淳相信,以于延益的手段能力,卻不會做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空穴來風必有其因。
既然于延益問了,說明這件事情必然不簡單。
曹正淳躊躇之間,不知該不該回答于延益。
他看向于延益的眼神,希望能從中找到于延益的目的。
但他卻一無所獲。
那雙眸之中的清明,乃是曹正淳平生僅見,哪怕是他這些權、利熏心的閹人,也不免動容。
“于大人非知道不可?!”
于延益點了點頭,“此時或關系我大周江山社稷萬年之基,不可不查!”
“于大人的話,咱家是信得過的!”
曹正淳猶豫之后做出了決定,“咱家秘密出京,其實是為了先帝求取一枚丹藥!”
“先帝什么時候迷上了金銀丹砂之法,真武道尊不是已經在道門之中絕禁此法了嗎?!”
以金銀汞鉛這種重金屬煉丹,吃了要是能長生不老才有問題。
為了確保道門在大周國教的地位,道門也是做出了許多的努力了,比如剿滅明教,打擊太平道。
而禁絕金銀丹砂之道,就是道門最重要的決策之一。
太多的君王死在丹毒之上,道門要想坐穩大周國教之尊,就必須使自身更加清正,丹砂之法不得不禁。
“并非丹砂,而是孫藥王練的丹藥。”
曹正淳搖了搖頭,先帝那時候雖然已經病入膏肓,但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還是分得清的。
即便是病急亂投醫也不會去吃被絕禁的丹砂。
“孫藥王?…可是藥王孫十常?!”
“正是此人!”
于延益隨即微微以眼神示意,讓曹正淳繼續說。
“以孫藥王和張真人所說,先帝讓孫藥王煉制的,乃是一枚名為天長丹的丹藥。據說,此丹奪天地之造化,即便是垂死之人,服下丹藥,亦可起死回生,延壽兩載。”
“這等神藥,與仙丹何異?”于延益聽著曹正淳的描述感覺有些荒唐。
天下治療傷勢疾病的靈藥不少,比如三顆天香豆蔻,比如昆侖山上的三光神丹。
但是卻沒有聽說過什么丹藥不僅僅能治愈疾病恢復生機還能延壽三年。
“這天長丹也是有局限性的,此丹一旦服下,便只剩下兩年壽命,即便是之后調理得當,也難以長壽,相當于另類的飲鴆止渴。”
“那這丹藥煉成了嗎?!”
趙正和于延益以為,多半是沒有煉成,不然先帝也不該駕崩。
“煉成了!我親眼看著此丹煉成的。”
于延益聞言,眼中出現了難以置信之色。
如果說,張三豐是天下武道第一人,那孫十常就是天下醫藥之道的泰山北斗。
“而且,我覺得這丹藥九成是有用的!”曹正淳還補充了一句。
“此話怎講?!”
曹正淳武功雖然高強,但是沒聽說過他也擅長醫藥之道啊!
曹正淳也不隱瞞,將當日武當山腳,藥王谷中的情形一一道出。
丹成之時,烏云層疊,天雷降落,逆天之藥,天道不許。
幸有真武道尊,通微顯化真人,一聲喝散雷劫,才保住這枚神丹。
這個故事被曹正淳講得是精彩無比。
畢竟東廠的企業文化之一,就是聽話本。
因為廠長曹正淳喜歡,所以東廠才普及。
“好!!”
在曹正淳講完的時候,趙正也放下了手中的帶鞘長劍,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
講得實在是太好了,引人入勝,身臨其境啊!
“曹督主,你這身本事果然不凡,就以您老這口才,若是去當說書先生,必定是天下第一流。”
曹正淳受到趙正如此夸獎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笑,雖然是在夸他,但是這褒揚之詞確實奇奇怪怪的。
“于大學士,趙千戶,你們這是不信咱家所言啊!”
見曹正淳臉上浮現慍怒之色,趙千戶立刻開口道,“曹督主,我知道您很激動,但是你先別激動…”
“…”曹正淳表示,話都讓你說了,我說什么。
“實在不是,我們不信,實在是這個成丹的過程實在太過玄奇,如聽仙俠志異一般,實在讓人不得不心生疑竇啊!”
曹正淳想了想,趙正說得也有道理,他若不是親眼見到了張三豐一段道經喝退雷劫的畫面,他也會覺得這是別人胡謅出來的評書。
“看到這一幕的,不僅僅是咱家一人,咱家麾下的大檔頭也和咱家一起目睹此事,東廠的黑衣箭隊,也看見了雷劫落下。”
一直傾聽的于延益,緩緩開口,“曹公公所言當真!?”
“一字不假!”
于延益點了點頭,“我信曹公公,那丹藥煉成之后,可曾送回京城。”
“這丹藥,藥理特殊,比如置于玄冰環境之中,隔絕紅塵之氣,所以咱家沒辦法,只能帶著黑衣箭隊,化妝成商隊,向著京畿而來。”
趙正想到剛剛曹公公精彩的說書,便為他倒了一杯茶,緩解一下口渴。
曹公公也有些渴了,一口氣喝下了半盞茶才繼續說道,“但不知為何,我的行蹤被人泄露了。這也是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咱家離開京城之時和黑衣箭隊是分開走,此行乃是絕密,但是我回城的路上好像全天下都知道,我帶著一粒神藥。”
曹督主的當時的心情,那是復雜如亂麻。
就好像佛伯樂出了個秘密文件,結果第二天就被人發在推特上,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樣。
于延益和趙正都是察覺到其中蹊蹺之處,若說這其中沒有人興風作浪,其可能性比太陽明天從西邊升起來還要小。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江湖中人難以掌握曹正淳的行蹤,但是朝廷之中卻不是。
曹正淳身為暗六部之一的執掌者,一舉一動都受人監視,若是曹正淳不小心被人發現了行蹤,也是有可能的。
真正的問題在于有人將他的行蹤公布,還宣稱其中有神藥,這就耐人尋味了。
有人不想要這枚丹藥到達京城。
但是從結果來看,太子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原本他的地位幾乎和楚王齊平,甚至朝中支持楚王登基者更多,但是天子突然駕崩讓所有人都沒有太多的準備,使得太子憑借著儲君之名,名正言順的登基。
“那后來丹藥送達了嗎?!”
曹正淳回憶道,“在走到荊州北部的時候,崆峒派掌門王貝貝,移花宮主邀月還有東邪黃藥師等一眾高手都加入了丹藥的搶奪之中。咱家將真的神藥交給了東廠大檔頭皮嘯天,由他在龍鱗衛的護送之下返回京城。咱家則和前來支援的麗競門大統領,韓尚宮一起擊退了來犯之地。”
聽到韓蘇覓的名字的時候,雖然于延益沒有任何的異常,但是他的心跳還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此后,咱家以煉廢的丹藥為誘餌,將這些心懷叵測之人都吸引于此,好讓皮嘯天能帶著神藥返回。根據皮嘯天所說,他是將帶回京城,直接獻給先帝。”
于延益打斷了曹正淳的話,“曹公公的意思是,你并沒有親眼看著先帝服下此神藥?!”
“是啊!當咱家擊退江湖勢力回到京城之時,天子已經殯天了。但是根據大檔頭皮嘯天所說,天長神丹是獻給天子了的。”
這件事情之中似乎透著絲絲詭異,綿綿不絕。
“會不會是這丹藥被人做了手腳!”趙正身為楚王黨,自然第一個懷疑太子。
為了奪得皇位,毒死了自己的父親。
而一旁的于延益卻搖了搖頭,“可能性不大,先帝駕崩之時,宮城仍在先帝掌握之中。即便是太子…”
說到一半,于延益看了曹正淳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想到一個人,有他的幫助,還是有可能做到。
——西廠廠督雨化田。
當時東廠廠督曹正淳,麗競門統領韓蘇覓俱不在宮中,負責護衛皇城的就是西廠廠督雨化田。
更湊巧的是,六五神侯諸葛正我、六扇門總捕頭柳獨峰、大理寺卿楊清源都不在京城之中…
在聯系當下雨化田深得新帝信任,權勢炙手可熱。
于延益越想越覺得這些事情太過湊巧。
“曹督主,不知道,當時你們所用誘敵的廢丹是否還在。”
“在搶奪之中,毀去了兩顆,還有兩顆在我東廠之中。”雖然那是天長丹的廢丹,但是根據孫藥王的說法,即便是廢丹也有補充生機精力,固本歸元的效果。
“不知道曹督主能夠借我一丸?”
面對于延益的請求,曹正淳沒有太多的猶豫。
“此丹雖然好,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況且大學士為國操勞,也確實需要補補身子,何須說借呢?”
說完曹正淳便起身,“二位,稍待,曹某去去便回。”
大約三刻鐘后,曹正淳返回無憂酒館之中,手中多了一個玉瓶。
“今日之事,多謝曹督主了!還請莫對他人提及。”
曹正淳對著于延益一禮,“大學士客氣了,咱家是個明白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東廠的廠督在夜間和楚王的親信錦衣衛千戶以及內閣首輔、武英殿大學士秘密接洽。
這件事傳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可不得了。
一旦被天子知道,那誰都逃不了好!
夜間和楚王逆黨密謀,想干什么?!無非就是謀反作亂而已,殺了!
告辭之后,于延益在趙正的保護下,回到了宅邸之中。
“趙千戶,你說的沒錯,天子的駕崩,存在蹊蹺之處。”
漸漸相處下來,于延益對于趙正的人品已是極為認可,這也是一個值得信賴托付的人。
“于大人覺得,今夜曹正淳所言,幾分真,幾分假!”趙正開始回憶今晚曹正淳的話。
可他無奈地發現,他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曹正淳說的那一段酷似仙俠評書的話,只能征詢于延益的意見。
“老夫以為,曹正淳的話,只要有七分可信。”
除了一言喝退天劫的那部分,算是三分,剩下的七分都可信。
以曹正淳現在那個尷尬的處境,沒有理由編出這樣一套完整謊話來騙人。
于延益微微沉思,隨后從袖中掏出了剛剛曹正淳所贈的玉瓶。
或許這其中會有秘密。
“趙千戶,勞煩你明日一早,喬裝改扮,持我的拜帖,前往太醫院,就說我舊疾復發,請萬密齋和李瀕湖來我府上,為我會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