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無底深淵是寶貴的。
大多數物質位面的生物都具有靈魂,當其死后,一半以上(另一部分則大多被九獄的魔鬼所瓜分)的墮落靈魂將會成為深淵的養料。
同樣,生命在無底深淵也是廉價的。
尤其是對從未見過無底深淵以外世界的凡人來說,他們那殘酷的一生,往往都會與殺戮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而他們的命運就像那單鏈的RNA病毒一樣不穩定。
即便他們有著一位強大的首領。
將近整整七個沙漏時!
推進了超過兩百公里!
奎斯帶領突擊戰團一直在不斷向前推進,哪怕是困乏難耐,這些誕生、成長在加勒哈斯塔位面荒蕪平原上的堅韌戰士們,也都以極大的忍耐力僅靠著壓縮軍糧來填飽肚子。
他們突進得速度實在太快,以至于連銅牛裝甲運兵車也無法跟上他們的步伐。若非體內有著天界天族種族的血脈,普通的凡人肯定無法承受如此高強度的急行軍。
更何況,哪怕有著奎斯親自打頭陣,這支突擊戰團依舊是目前整個荒原聯軍之中接敵頻率最高的部隊,而且他們的敵人還大多是比坎比翁、銅甲軍老兵更加兇殘可怕的純種塔那厘惡魔。
“不對勁——”坐在被拔去尖刺的嚎獸背上,一邊前進,優素福·哈斯木一邊思索著。
在沖鋒行軍途中,突擊戰團遇到了一些在那場大爆炸后幸存下來的、可供騎乘的深淵野獸。倚靠與生俱來的馴獸天賦,哈斯木部族的戰士們直接馴服了一些比較安全的坐騎。因此,優素福現在不用靠兩腿趕路了。
身體的勞累程度減弱,他的大腦也就有機會去思考一些更深刻的問題。“——這里怎么有這么多的惡魔?”優素福百思不得其解,“鑄造區的城市曾經是鐵匠行會主導,為了安全和生產效率,他們不可能放任那么多危險的塔那厘在城內居住。而若是說這些惡魔是在我們破城之后來的,且不論荒原聯軍和不死軍團之前發動攻城作戰對于周圍惡魔的震懾力,就是時間也對不上啊?”
回想過去的幾個沙漏時里發生的事情,他才猛然驚覺,突擊軍團似乎一直在遇到一次比一次更加強大的惡魔。
事實上,對于無底深淵的混亂本質,優素福有著一定的了解:無底深淵本質上是一處位于現實和非現實之間的土地,所以這里憑空出現一些東西(特別是惡魔)其實也是有可能的。
換而言之,他們遇到的那些塔那厘,可能都是城內死者靈魂直接墮落之后形成的。可即便如此,這些惡魔出現得也太快了一些,就好像有人為惡魔的轉化進程按下了加速按鈕。
“或許,這就是阿爾卡扎親王所擔心的事情,”優素福抬頭看向遠處還在揮劍劈砍的奎斯,心里突然若有所悟,“所以他才會讓突擊戰團繼續前進,直到找到那個墮落的源頭。”
戰斗打響了。魔像對戰惡魔。開戰之前根本沒有任何表明其意圖的宣言。
狄摩高根的身影在丑陋的塔樓之后若隱若現,惡魔王子仿佛置身濃霧薄紗后面觀賞著一場角斗,用以消遣。或許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出現,有可能會對參加角斗表演者的心神造成影響——畢竟,他那標志性的外貌肯定會讓萬事皆三手下的惡魔們心顫膽寒,哪怕他們都被附魔法術扭曲了心神——所以他似乎并沒有介入的打算。
這場戰斗是屬于阿甲和萬事皆三的。
這是他對自己忠誠仆人的獎賞。
他制造出來的那座高塔里面,囚禁著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化身。而從其體內汲取出來的邪惡營養物質,不僅滿足了高塔所需之養分,同時也能不斷催生出各種各樣的嘍啰——足夠阿甲肆意揮霍,一時半會絕對死不完——沒錯,這也是困擾優素福·哈斯木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坎比翁雜碎!”被置身于塔樓表面的阿甲發出猖狂的咆哮聲,頗有些意氣風發之感。“今日必沒有誰能夠救你,在我主的注視下,你必將被萬千塔那厘惡魔撕成碎片!”
對此,狄摩高根既沒有批評也沒有鼓勵,惡魔王子在分心二用忙著自己的工作。雖然海斯拉蒂在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戰斗,但阿穆爾卻在用觸手不斷嘗試著破解格拉茲特化身內的謎團。
雖說制造化身的原理都是類似的、都是從神靈處偷學來的統一法門,但是每個惡魔領主制造化身時所使用的技巧卻有著不少差異。
這一點則再次體現了惡魔的混亂天性,他們善于把同一樣東西賦予無數種可能性。
若是能夠破解出格拉茲特的獨特手法,再次面對烏黯主君時,狄摩高根將會擁有更多的優勢。單就這一點,狄摩高根就有充足的理由和足夠的動力進行一次刻苦的技術攻關。
更何況,他還有著兩顆頭顱。兩個意識交替使用,至少可以將工作的壓力縮減一半。
“偉大的主人,我想要祈求您的恩賜,讓我能夠親手斬殺那個仇敵!”突然,阿甲通過法術傳訊向狄摩高根發出了祈求。沉迷工作無法自拔的阿穆爾沒搭理這名卑微的嘍啰,不過一心想要看熱鬧的海斯拉蒂卻十分慷慨地同意了。“伊夫利特,”他說:“帶給我更加精彩的角斗表演!”
阿甲頓時欣喜若狂。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向主人瘋狂獻上阿諛奉承,就先一步體會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苦痛感。
惡魔沒有“禮物”的概念,哪怕是作為誘餌的禮物也是如此。和巴特祖魔鬼慣用的“誘導消費”模式不同,在給予凡人什么東西之前,先收取幾倍價值的好處才是惡魔們的行為方式。又因為阿甲的靈魂和肉體,現如今其實已經都是狄摩高根的玩物。所以在滿足其要求前,惡魔王子干脆就以觀賞其痛苦哀嚎作為一碟開胃小菜。
看到阿甲那破碎軀體由于過載的疼痛而不斷起伏;看到他的頭上的血管反復爆開,然后又在高塔的滋養下重新恢復;看到他的靈魂被痛苦割裂成碎片,隨后被填入了一些其它什么雜質,再被重新捏合成一團…
海斯拉蒂狒狒似的臉龐露出了駭人的輕笑,猙獰的鋸齒狀牙齒都齜了出來:“哈哈哈…”
雖然阿甲本人感覺痛苦仿佛已經歷經千萬年,但實際上卻只持續了大約幾次呼吸左右的時間。他破碎的肢體重新塑形完全,不再只能依附于高塔存活,而是變成了一個巨人,或者說就像他本人之前為了取悅狄摩高根而創造出來的、那只有著褻瀆祭司本領的雙頭巨怪。
“善用我的禮物!”海斯拉蒂故作大方地說。
剛剛,他就是摘出了也像阿甲一樣被“pia”嘰在丑陋巨塔上的雙頭巨怪的殘軀,動用惡魔造物主所擁有的知識和能力將兩者隨便地混合到了一起。
此時,這怪物的外形顯得無比詭異。
就好像袋鼠一樣,他的腹部長出了一個巨大的“育兒袋”。阿甲的身體就長在這里面,在外界無法看到的黑暗之中,倚靠著如同藤蔓般扭結的硬化臍帶和血管,與怪物的身體鏈接在了一起,共享著這具軀體的活力。
因為形體詭異,所以這個怪物走起路來也有一種步履蹣跚的感覺,就像是一名孕婦。
他那深藍色的皮膚上面,還有一根根青銅鑄成的較環,串聯著發育得極為不自然的肌肉。同時,有可能因為身體里存在大量異物,所以它也受到了持續影響而不停抽搐著。
“向您問候和致意,親愛的鐵匠行會元老,我曾經的盟友、現如今的僭越者。”這個怪物的肢體被阿甲控制著,登場時盡力優雅地鞠了一躬。不過,這也導致其原本的兩顆霜巨人頭顱由于失去對身體的操控,繼而全都不停地發出含混不清的抱怨聲。
阿甲抬頭望向遠處的萬事皆三,喜上眉梢:“驚喜嗎?你把那些魔像轉移到了我的角斗場。這的確是個好主意,按照常理我也不應該發覺。可是,你好像不大清楚我們伊夫利特的習俗——這里除了是角斗場,還是我們供奉火元素巨靈祖先的靈龕,每一場在此地進行的血腥表演其實都是我們刻意對祖先進行的祭祀活動!”
怪不得。
聽聞此言,萬事皆三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
他總算明白了,為何自己為何被敵人找上門來。同時,他也聯想到不久前地底的那場爆炸。
伊夫利特既火元素后裔,他們之中的貴族,其實血脈都內層元素位面火元素巨靈蘇丹的宮廷。數百年前,阿甲這個家伙之所以會來到無底深淵謀生,多半是因為他的家族在宮廷斗爭中失利所致。他們逃離之時,一定還帶著祖先殘存的元素精粹。而這些東西就是剛剛那場劇烈爆炸的真正原因。
不過,即便他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該面對的困境還是要面對。
被海斯拉蒂所期待的廝殺場面,立刻就開始了。操控著怪異而蹣跚的身軀,阿甲干脆放棄了用雙足行走。他高高躍起再重重下落,像天外彗星似地砸到了角斗場的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