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王的目光，緊緊盯在了沈前手中那面看似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灰不溜秋的鏡子上。
他其實并不知道這鏡子是什么。
但身為“命運掌控者”的直覺，讓他生出了某種極其不好的強烈的預感。
在“命運”一道的象征之中，鏡子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事物…鏡花水月，往往都會成為命運一道的靈器的外顯特征。
“江陵王打造的窺天鏡？”
周易王自言自語道，“不，不對，這不是窺天鏡的氣息…它是什么，它到底是什么！”
一直淡然平和的周易王竟是產生了一些躁動，這讓沈前也有些愣怔，因為他僅僅是做出了掏出鏡子這個舉動，不過這也讓沈前對于手中的鏡子更多了幾分信心。
一切都像是順理成章，他離開萬象塔之前先去了許愿湖，在那里發現了白帝遺留的這面鏡子，同時這面鏡子也猛然提醒了沈前，他好像對一些事情已經放松了警惕，于是又有了沈前和顧東來告別這一幕。
顧東來以為是他主動暴露給沈前的，但沈前的潛意識里，其實早就已經有了相應的猜測。
“你果然知道窺天鏡的存在。”
沈前緊緊握住手中的八角鏡，似是生怕自己因為手臂突然抽筋而將鏡子扔了，同時他嘆息道。
“初代九王從來都不是一團和氣，只是本王更顯得格格不入罷了，江陵王一直在防范我，我又豈會不知？”
周易王曬笑一聲道，“窺天鏡一經問世，本王就感覺到了它的存在，只是故作不知罷了，可笑吳煒竟然還以為本王被蒙在鼓里…那日你和吳煒在武道部窺探本王，本王可是忍了好一會才沒把那鏡子砸碎。”
周易王看似重新平和了下來，但沈前還是從他急促的語速之中感覺到了他的內心的煩亂。
“不過現在本王明白了。”
周易王有些無奈的說道，“看來那只是又一重障眼法罷了，真正的‘窺天鏡’，從來都不是武道部里那笨重的破爛，而是你手中這面小鏡子對吧？”
沈前抿嘴不已，卻是暗暗心驚。
他在見到這面鏡子的時候也是想了好一會，才意識到了這種可能，沒想到周易王即便在煩躁之下，卻也是一眼就窺破了真相。
江陵王作為九王之首，又有白帝聯手，這兩個大帝級的人物真對周易王生出了戒心，留下的防備手段怎么可能被周易王輕易察覺？
或許只有吳煒將那武道部里足足有數米大小的巨型窺天鏡當了真，但沈前在拿到這面已經沉寂在萬象塔深處數百年的八角鏡的時候，他就知道…
武道部里那面窺天鏡，很有可能只是這真正窺天鏡的邊角料鑄就的。
“沈前，本王可以給伱最后一次機會，你不一定非要和本王為敵，將那面鏡子扔出來，便算是你的誠意。”
周易王的面容變得幽深似海，短短瞬間已經將所有情緒內斂，讓沈前再也看不透深淺，他緩緩道。
“此時我被你的命運圖錄所困，毫無還手能力，你為什么不自己來取？”
這是沈前一開始就存在的疑惑，他發現周易王很樂于幫他解惑，因此也是直接問道。
“呵呵呵…因為本王并不知道這是否是另一重陷阱，命運一道的特殊，可不僅僅在‘道’上，命運一道的靈器同樣如此，首先便是稀少，本王存活千萬年，見過的稱得上星辰級別的命運類靈器，也不超過一只手。”
周易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其中等階最高的其實你也見過。”
“我？”沈前先是一愣，隨即腦海中靈光一閃，“封神榜？”
“不錯，就是封神榜。”周易王喟嘆道，“它的等級甚至已經超過了武王才能孕育的天階星辰之刃，但它的誕生具有特殊性，是包容了天界規則、聚集了眾多仙神之力孕養多年的結果，難以復制。”
“剩下的封神榜碎片在你手中對嗎，那個手握九天榜的‘天機客’應該也是你的化身吧？”
沈前想起了過往，不由問道。
周易王卻不答，只是繼續了之前的話題，“所有命運一道的靈器，都必然有著一個相同的特性，那就是不可窺測…除了掌控它的主人，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處，又要如何發動。”
沈前恍然，周易王不親自取走這面鏡子的原因已經很明顯了。
因為他看不透這面鏡子。
他擔心這面真正的窺天鏡發動的先決條件，就是讓周易王觸碰它。
對于對方謹慎如此，沈前也是頗為無語，但又不得不承認，周易王能活得這么長久是有原因的。
“那你為什么不怕我直接用這面鏡子照到你？”
沈前說著，作勢想要舉起手中的八角鏡，“既然是鏡子，照射的方式才更符合它發動的條件吧？”
然而周易王卻是無動于衷，只是站在原地淡笑道，“我此刻在這里不過一具化身，有何可怕，只要不是照射到本王的本體，大不了也就是讓你這七師兄隕滅罷了，本王有充足的時間來切斷這具化身和本體的一切聯系。”
沈前看著自信的周易王，一時沉默不語，只是從細微看，能發現沈前眼神的深處正在急速閃動，顯然是在思索著什么。
稍頃，沈前忽的抬起頭來，搖頭笑道，“照周易王你這樣說，那這天下，根本就沒有什么可以威脅你的東西了？”
“你知道本王活了多久么？”周易王哈哈一笑，“整整一萬三千二百年…等閑大羅金仙都有這個壽數，但誰能有本王自在？身為命運之主，趨利避害不過本能爾。”
“佩服佩服。”沈前恭維了一句，隨即話音一轉，“可還是那個問題，你覺得你都能想到的事情，留下這面鏡子的白帝和江陵王會想不到嗎？”
周易王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的臉色重新變得陰沉。
沒錯，這就是從沈前掏出鏡子以后，他始終如芒在背的原因…他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那種來自厄運的強烈預感，讓周易王很是不安。
“周易王，你想知道這鏡子到底是怎么用的嗎？”
沈前忽的提高了一些聲音，他的手掌緩緩向著那鏡面覆蓋而去，“其實你一直都猜錯了，這面鏡子根本不需要觸碰你也不需要照向你，它…其實早就和你有了某種聯系。”
“你在說什么笑話？”
周易王先是一愣，隨即嗤笑道。
“你還記得嗎，我是進入過時間長河的。”
沈前低聲道，“而進入時間長河的方法是誰教我的，你應該能猜到。”
“江陵王…”
周易王皺眉吐出了一個名字。
“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可怕，白帝也知道要對付你有多難，他和你立下了約定，但轉身就打造了這面窺天鏡，接著他讓江陵王做了一件事…”
沈前嘴角上揚，故意停頓了一下。
而周易王已經臉色一變，“你是說江夜拿著窺天鏡進入了時間長河？”
“對付不了現在的你，那過去的你呢？”
沈前自語般輕聲道，“命運最有趣的地方，不就在于它也是一條長河嗎，奔流的瀑布是你，可那涓涓流淌的源頭，也是你啊！”
說著，沈前猛地挪開了一直覆蓋在鏡面上的手掌，那原本“灰撲撲”的鏡面在這一刻煥然一新，其中如水波蕩漾，開始映照出了一些畫面。
周易王腦海“轟”的一聲炸開，一直浮現心頭的惡劣預感終于到達了極致。
他不知道真正的窺天鏡到底有什么用處，但一面被白帝隱藏了數百年，直至此時才終于動用的命運靈器，哪怕只是猜測，也能想象得到他的可怕。
最重要的是，沈前說的一切都符合。
他自己就掌握了“回溯時空”的大神通，他當然知道一個人是無法和過去的自己割舍的，他可以有無數化身，卻只能有一個過去。
江陵王若手持窺天鏡找到了過去的他，那沈前就真正握住了他的命脈。
在這種種念頭交雜之下，周易王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伸出了手。
奇怪的一幕發生了，明明是顧東來伸出了手，但這一刻他的手掌上卻出現了一層幾乎不可見的疊影，那是另外一只完全迥異的手掌，兩只手掌交疊著抓向了沈前手中已經開始綻放蒙蒙光華的窺天鏡。
沈前臉色一變，身體一轉避開了顧東來的手掌，但他卻根本沒注意到那手掌上附著的另一層暗影，只能眼睜睜看著窺天鏡被那影子一般的手掌抓走。
然而當確定窺天鏡已經落入那背后的影子手里的時候，沈前反而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
“周易王，你…終于上鉤了。”
沈前不再避諱，緩緩笑道。
一道暗影從顧東來身后幻化而出，變成了一個樣貌儒雅的青年，正是周易王的本體，他在拿到鏡子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可惜已經晚了。
“你…”周易王雖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但顯然還是有些困惑。
“老師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玩弄命運的人，終將被命運所困。”沈前低聲道，“當時我不解其意，直到找到了這面窺天鏡，我才明白原來那時候，老師已經教過我要怎么對付你。”
“這確實是真正的窺天鏡，但江陵王從未進入過時間長河，你周易王枉活千萬年，過往一直隱在暗處，江陵王就算進入時間長河，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你？”
周易王聞言臉色大變，他剛才竟然忽略了這個最簡單的問題。
就像是他在命運圖卷之中要定位沈前，必須有“錨”一樣，江陵王就算進入時間長河，想要準確找到過去的周易王，也得有相應的錨，否則就是大海撈針。
而以周易王一直謹慎小心的性格，又怎么留下這樣致命的破綻？
他竟然被沈前唬弄了！
這讓周易王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
沈前臉上的笑意繼續擴散，“窺天鏡的真正發動條件，其實就刻在鏡子的背后，周易王你可以自己看一下。”
周易王聞言低下頭去，果然看到鏡子的背面刻著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原本以他的精神力，不可能忽略掉這樣細微的線索，但剛才這行小字剛好被沈前的手掌遮蔽，他竟然現在才注意到。
這行小字只有七個字，此刻就像是某種巨大的譏諷一般，深深的映入了周易王的眼簾之中：
“信則有，不信則無。”
信則有，不信則無…
周易王的眼眸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不就是他經常用來愚弄別人的話語嗎？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沈前借用手中的窺天鏡，編織了一個巨大的謊言，偏偏周易王竟然第一時間信了。
什么窺天鏡早就和他有所聯系，什么時間長河，統統都是假的！
而周易王的第一直覺才是對的，這面鏡子，只有觸碰到他才會生效…
想想也是，若是這鏡子真的和過去的他建立了聯系，那白帝又為何要將其放在萬象塔多年，他完全可以自己解決掉周易王這個隱患！
可笑這明明非常明顯的漏洞，周易王竟然直接忽略了。
他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輕易相信了沈前的說辭…因為他本就是命運之主，在看到那鏡子的第一刻，他就產生了強烈的不安，也正是這種情緒，引導著周易王直接踩了進去。
他若不信命，就不會在乎這虛無的直覺，可恰恰是因為他信命，于是這鏡子真的應驗了命運，成為了他真正的陷阱。
這才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真諦！
這句話對于凡夫俗子反而不會有用，只有周易王這樣已經通過所謂的命運，趨利避害，存活了千萬年的人，反而效果最為強烈。
這是一場完美的諷刺。
白帝，顯然比周易王想象的更加了解他。
周易王第一次出現了憤怒的神情，正當他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那被他抓在手中的窺天鏡卻真正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隨即將周易王連同沈前的身影一起吞噬了進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