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氣氛,不知何時變得越來越詭異。
許多高臺上的山海強者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是眼神不時瞥向那中間區域,當意識到那若隱若現的恐怖氣壓依舊存在的時候,又趕緊收回了眼神。
平陽伯心情很不好。
這是誰都能意識到的事情。
當江中軍武被淘汰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兩百,死亡已經超過二十人,重傷更是不計其數,甚至連排名前列的封曼琳都身負重傷退出了大比的時候,整個廣場上方都是陰云密布。
直至一個山海強者低聲嘀咕了一句“江中軍武難道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若不是吳煒及時出手阻攔,那山海強者只怕要當場隕落。
沒有誰愿意直面王侯的怒火,哪怕在場許多山海強者其實都變相參與了對于江中軍武的圍殺,但此時大家都是一副面色沉凝的模樣。
看上去,卻好似比寧之垣的臉色還要沉痛一些。
“平陽伯,罷了。”
或許是現場的氣氛實在太過壓抑,吳煒終究是嘆息一聲開口道。
“罷了?”
平陽伯冷笑的聲音響起,“九王秘境第一次開啟,我江中軍武卻提前宣告出局,若是公平競爭也就罷了,可是…公平嗎?”
面對平陽伯的質問,吳煒沉默了一會,才是開口道:“看起來是不公平,可你知道,九天戰場有自己的意志,只要無人違規,那就是無人違規。”
吳煒的話有些云里霧里,卻是讓在場的山海強者們一凜。
他們參與了基建不假,但對于九天世界的認知依舊很少,此時聽吳煒話中之意,卻好似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內幕。
九天戰場有自己的意志?
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畢竟在大家看來,九天世界完全是由山海和王侯共同締造,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周易王必定能操控其中的一切。
但現在看來,好似又不是如此。
“不過是千萬年前留下的一些碎片,誰知道還有幾分自我?”
平陽伯帶著些不明意味的聲音響起,“我等皆出力修復,誰又知道,其中不會被人動過手腳,或者再隱晦一點,以某些人的‘道’,只是暗中施加影響也是輕而易舉吧?”
“平陽伯,慎言!”
吳煒一怔之后,聲音冷肅了不少,甚至飽含著一種警告的意味。
一眾山海先是不明所以,待極快的理清了思緒后,也是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平陽伯的話語明顯已經是在影射王侯,或許他只是無心之言,但這影射的范圍,明顯已經把周易王都涵蓋了進去。
這一刻,許多人都是心生惶恐。
雖然這看似是王侯之間的爭端,但以周易王的地位,若是惹得他生怒,卻不知道會波及多少人了。
“平陽,有話但可以直說。”
全身被迷霧籠罩的周易王分明就坐在那里,但淡笑聲卻好似自云端飄蕩而下,“莫非在你眼中,我會插手這種層次的爭斗?”
“不敢妄議周易王。”
平陽伯很快答道,語氣倒是恭謹,但話中之意卻是讓許多人面色古怪。
周易王好似也滯了一下,良久,那淡淡的聲音才接著從云端飄蕩而出。
“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怨天尤人,弱者之道。”
雖然周易王的語氣還是很平淡,但眾人的面色卻更加怪異,有不少人,甚至還隱晦的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眼神。
周易王這句話說的直白一點,就等同于在指著鼻子告訴平陽伯,江中軍武落得如此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而埋怨和憤恨是弱者才會有的行為。
在空氣恍若凝固,眾人都在等著看平陽伯會作何反應的時候,廣場上的空氣卻是陡然又震動了起來。
眾人對此倒也不以為意。
九天之爭進行到現在,已經慢慢變得灼熱化。
幾乎每隔幾分鐘,都會有武者被淘汰,只是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唯有江中軍武的學生出現的時候,才會引起他們的關注。
畢竟說是江中軍武被團滅已成定局,但只要沈前和曲白還在其中,其實江中軍武就還有一線生機。
這也成了寧之垣和程青青最后的希望。
當有傳送波動起,心懷憂慮的寧之垣一如往常般先是看向了廣場上方的虛擬投影,第一時間鎖定了沈前之前所在的位置。
但隨即,他就是一怔。
“沈前呢?”
程青青聞言也是陡然回頭,不止是她,還有許多都暗中關注著江中軍武情況的人,都是看向了虛擬投影。
“沈前不在之前的位置了…”
“難道出來的是他?”
只是剎那間,高臺上就騷動起來。
此刻網上,關于“懦夫沈前”的言論已經是喧囂鼎沸,雖然大部分其實都是來自那些聯盟高校學生的發帖,但不可否認,也有許多不知內情的民眾信以為真。
延伸到現場,在諸多山海強者眼中,其實對于沈前這樣的行為也多少有些不恥。
畢竟是登上了九重天榜的超級天才,就算不提這個,光是沈前身上背負的諸多榮譽,其實都不容許他退縮。
雖然…誰也不能否認,或許在這樣的逆境之中,忍辱負重保全自身才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甚至,獨占了金榜饋贈的沈前,哪怕直接放棄九天之爭,其實也不算吃虧。
正當一眾山海強者想要看看是不是沈前真的退出了比賽的時候,很快,寧之垣卻是長舒了一口氣的模樣。
“不是他,他開始移動了…”
好似在印證寧之垣的話語一般,當傳送引起的空氣波動停歇,廣場上“嘩啦啦”就出現了一大群人。
隨之而起的,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還有咒罵聲,以及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沈前瘋了,他瘋了…”
“請校長主持公道!”
“老師救我!”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見那出現的上百人之中,除了少數臉色蒼白、明顯是驚嚇過度的人沒什么大礙之外,其余人竟是盡皆斷了一臂,甚至還有斷了兩臂的。
汩汩流淌的鮮血和他們手上揮舞的殘肢斷臂,混合著那些聲淚俱下的控訴和嘶喊,讓整個場面好似修羅地獄。
唰!唰!唰…
短暫的寂靜過后,高臺上不知有多少身影疾掠而下,隨著衣衫翻動而作響的,是無數驚愕交加的怒喝。
“周賢,這是怎么回事!”
“沈前怎么了,快說!”
“這都是沈前干的?他怎可如此殘暴…”
出現在廣場上的學生來自十數家不同的武科高校,此時各家或校長,或山海教授紛紛入場,卻是讓場面越發的混亂。
“肅靜!”
好似終于回過神來的吳煒不得不再次站出來主持秩序。
而馬公佐更是直接降臨到廣場之上親自安撫。
“諸位,先讓醫者們救治傷員,只要帶回了手臂的,未必沒有恢復的可能。”
所幸此次武道部準備充足,數百醫者匆匆登場將傷員帶走,好一會,亂哄哄的場面終于平息下來。
而此時,廣場上剩下的學生,已經只有寥寥的二十幾人。
“發生了何事?”
吳煒止住了又想開口的山海強者們,率先問道。
他的聲音蘊含著某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那些兀自驚魂未定的學生們終于平靜了下來,互相對視一眼之后,在高臺上無數好奇眼神的注視下,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沈前直接從天而降,沒有半句廢話,就要我們交出九天令!”
“他根本不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只等了一秒鐘就開始揮刀…”
“那么多人的手啊,他說砍就砍了…”
“他就是個惡魔!”
激動的大喊聲此起彼伏,雖然二十幾個人的聲音有些亂,但對于在場的強者們來說,卻是能輕易分辨其中的信息。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不是說沈前要隱匿自己嗎?
不是說沈前根本不敢暴露行蹤嗎?
不是說他要忍辱負重嗎?
眼前這算怎么回事…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廣場上又起了劇烈的空間波動。
這一次的動靜,甚至比剛才還大。
嗡嗡嗡!
隨著空間戰栗,又是數百人出現在了廣場之上。
空氣之中的血腥氣再次變得濃郁,似曾相識的卻更加刺耳的慘叫聲和怒罵聲再一次回蕩起來。
“我的手,我的手沒了…”
“錢校長,您要替我們做主啊!”
“沈前就是個瘋子,他是個瘋子…”
“他在破壞大比秩序,請王侯出手將他驅逐!”
觸目驚心的場景再現,又有三分之一的人被斷去了手臂,剩下的人也是在心有余悸的大喊著,好似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一次連武道部事先調配的醫者都已經不夠用了,馬公佐不得不請現場的一些山海強者出手,才勉強穩住了局勢。
即便如此,其中眼看也有好幾個學生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近乎到了殞命的邊緣。
還不等眉頭大皺的吳煒方法想出一個穩妥的方法,廣場上的空間再次波動了起來。
距離第一批遭遇沈前截殺的武者出現,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
在這幾個小時之間,現場的所有強者從最初的驚愕,到看見自家學生出現時的震怒,再到后來的麻木,心情已經如坐過山車一般,幾番起伏。
至于廣場上的亂象,更是幾乎沒有間斷過。
馬公佐不得不一直居中協調,后來軍部的武定侯也加入其中,緊急從軍武者最近的十數個營地調來了數千民軍醫以及上萬負責幫忙打下手的軍士,這才堪堪應付過去。
好在,經歷了最初那一波熱潮之后,廣場上被淘汰的武者出現的頻率總算是開始降低了。
再加上馬公佐已經能從虛擬投影上沈前的移動軌跡,來預判是否會有傷亡的武者出現,所以局勢慢慢穩定下來。
但…截止到目前,僅從在場強者的心算統計來看,就在這兩三個小時的時間里,從九天戰場被淘汰的武者已經超過了一萬三千人…
而其中九成九都是沈前的手筆!
這個數字,還在以每分鐘數十到數百不等的頻率不斷增加。
其中的斷手率,更是近乎達到了兩成。
也就是說,平均每十個被淘汰的武者之中,就有兩個被沈前直接砍掉了手臂。
為了降低影響,早在一個多小時前,九天之爭的直播就已經被掐斷。
但網絡上,早已經是炸開了鍋。
只是目前,官方還未作出任何回應。
眾人猜測,大抵是吳煒也不知道這種事要如何回應…
廣場上負責運送和處理傷者的人員恍若走馬燈一般來往不停,而高臺上,不知何時卻早已變得靜悄悄的。
還佇立在其上的數百山海強者,此時都是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即便是寧之垣和程青青,好似也是陷入了某種恍惚之中,而且已經保持了很久。
甚至牛自國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幸好馬公佐出手,才沒讓牛自國死在另一個因為親傳弟子被廢而暴怒的山海武者手上。
至于那王侯專屬的區域,同樣是一片寂靜,只是環繞其中的低沉氣壓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前…到底想做什么?”終于,寂靜之中,高臺上有一家武科高校的校長喃喃道。
“你們記得江中軍武那兩個差點被砍手的天才新生嗎,嘿,他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報復啊!”倒也有人很快想起了蕭曄和葉世聰,冷笑一聲道。
更多的山海強者回過神來,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因為沈前…幾乎就是在無差別的屠戮,雖然在場絕大部分高校事實上都參與了對江中軍武的圍攻。
但,眼睜睜看著自家高校的學生成片成片的被淘汰,甚至不乏許多天才直接葬送了武道根基,要耗費極大代價才能修復,沒有人的心情能夠好得起來。
“寧之垣,沈前這么做是在破壞規則,他到底有多大的膽氣,竟敢承受我們這么多武科高校的怒火?”
華武教授王天清朝著寧之垣怒目而視。
意識到現在根本制止沈前后,更多的人也將陰沉目光投向了寧之垣和程青青。
“咦,王天清,生死有命,本就是同臺競技,誰也不可能留手,這不是你之前的原話嗎?”
寧之垣從怔忡之中清醒過來,迎著那充滿怒火的眼神,卻是忽的嘿笑一聲,“你想如何?”
此時的寧之垣哪還有之前的沉郁,那臉上毫不掩飾的痛快笑容,深深刺痛了王天清。
“你…”王天清一窒。
“可沈前這分明就是恃強凌弱,他堂堂山海武者,不去找那些天才復仇,屠戮普通武者算怎么回事?”
雖然王天清啞口無言,但立馬就有另外一個山海強者冷笑道。
“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怨天尤人,弱者之道。”
還不待寧之垣和程青青說什么,一個淡淡的聲音卻是忽的從王侯座席飄蕩而來。
平陽伯!
氣氛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凝滯。
程青青差點就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所幸她還記得一些分寸,強行的忍住了,饒是如此,那美艷的臉頰也是憋得通紅。
大抵誰也沒想到,平陽伯會在這個時候開口,而且一張口,又是引用了已經沉默許久的周易王的原話。
一眾山海強者有心反駁,但又是顧忌平陽伯又怕刺激到周易王,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良久,才終于有人開口干巴巴的說了一句。
“沈前如此行為,更能證明他是個懦夫,否則,他為何一直在二重天打轉掠奪弱者的九天令,明明絕大部分針對他的天才都已經上了三重天!”
這一句話好似讓憋屈的眾人找到了宣泄點,一時間,更多的人都附和起來。
“呵呵,原來他一直藏在那個角落就是如此打算,等所有七重天榜以上的天才都去了三重天之后,他才敢露面…”
“真是好算計!”
“如此行徑,令人不齒!”
面對一眾山海的炮轟,程青青和寧之垣剛要冷笑開口,空間卻是再次震動起來。
這一次出現的人很少,只有七個。
但被斬斷了手臂、面色蒼白的七人剛一露面,便有接連數道焦急的驚呼響起,緊接著高臺上有十數道身影疾掠而出。
甚至王侯座席都隱有波動。
“印生…”
“幼山!”
其余人也是瞳孔一縮,瞬間認出了這出現的七人。
只因他們俱都是出自七重天榜,戰力九千以上的絕世天才!
“誰說我家沈前只會屠戮普通武者的?”
程青青這時變得笑靨如花,犀利的眼神睥睨四周,“就算是絕世天才,他也照屠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