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包圍了!明軍的將領們都心中一緊。自從連續七日攻城無果后,這些有著豐富戰爭經驗的將領心中就有了些不妙的預感。說起來都是打過不少仗的,攻城也好,守城也罷,他們很清楚如今的戰爭模式,自從天啟年注重格物、科技,加大對火器的研發革新后,各類火器就成了明軍戰斗的主要方式。火炮、火箭、騎兵可攜帶的震天雷、可用于水站和近戰的火龍彈,還有能在水中使用的地雷和入水蛟龍箭...拿攻城來說,無論是常規的輕型將軍炮,還是重型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又或者火龍彈、飛火神鴉等等,都是明軍攻城的常用手段。這些火器輪番上陣,無論什么樣的堅城,無論什么樣的敵人,都攔不住明軍的攻勢。可如今,這些火器砸在錦州城墻上,雖然爆炸聲震天響,錦州城墻上碎石飛濺,但錦州的大同守軍依舊堅守在城頭之上頑強的阻擊著明軍的攻勢。連續七日攻城,明軍已經很是疲憊,偏偏這個時候后方的補給還送不上來,這讓明軍將領們心中的危機感愈發強烈,隨后不用楊繩武催促都用命的指揮著軍士攻城。可到了如今,整整十七日了,錦州城依舊堅守在這里,城中不過一萬多的守軍,卻守住了十萬明軍輪番的攻城,守住了錦州城十七日!十七日啊,如果大同黨有什么陰謀詭計,如今早就布置妥當了!楊繩武看著一眾將領,忽然嘆了口氣:“諸位,今日我楊某人托大叫諸位一聲兄弟。”將領們聽到這話瞬間肅然!這可是正二品的總督啊,大明文官比武官地位高,哪怕是七品縣令都能指揮五品千戶,如果是個知府,那就和三品武官平級。而他們面前的可是大明的正二品總督,是持王命的太子少保,這樣的文官想來自傲自矜瞧不起武夫,如今竟然叫他們兄弟,誰心里不發毛啊?“諸位兄弟,說句實在話,我們眼下怕是危險了,接下來我們就兩條路,要么打破錦州城;要么就必須派人去求援。”楊繩武說著,思緒越來越清晰:“這一路上我們大軍行進,沿途村落屯鎮幾乎沒見到幾個百姓,而城中也基本都是大同的守軍,少見城中百姓。老夫本以為這是大同黨人堅壁清野,如今看來,這都是給我們布的一個局。”“但凡是局,必然有其極限,老夫估摸,若我們能攻克錦州,那我們就算是破局而出,可橫掃遼東。若不能,那我們就相當于被大同黨給徹底包圍,但如果后方有強軍來援,那我們也可中心開花,扭轉局勢。”隨著楊繩武的話音落下,他給手下將領們描繪了一個美好的未來:十萬大軍堅守廣寧一線,以自身為引把大同黨的遼東六鎮吸引到錦州周圍,隨后朝廷大軍趕來在外圍形成一個反包圍!將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點頭,眼下除了這個,似乎也沒更好的選擇了。“派出各自的家將吧,讓家將們走遼東也好,走草原也好,總之回到京師,求援!”是夜,明軍之中跑出去十幾股明軍騎兵,隨后就是十幾股,一晚上時間,楊繩武派出去足足五十股騎隊,從各個方向嘗試突圍,去直隸求援。這些騎隊部分被阻攔下來,也有部分成功突出包圍不知縱向,而攔截下來的消息被曹文昭和方云出看到后,二人也都陷入了沉默。“不得不說,楊繩武是個狠人啊,要以自身為引,把我們釘在錦州。”方云出良久才緩緩開口。曹文昭沉吟著:“楊繩武有膽魄,他是在進行一場豪賭,而且是我們不得不配合的豪賭。”是的,曹文昭和方云出肯定會派兵到錦州,因為這本就是他們的原本戰略,同時也因為錦州城已經堅持了太久了,再讓明軍繼續打下去,錦州城的守軍和火藥彈藥支撐不了多久。“給首席去信吧,現在戰局出現了變化,總要看看首席的意見。”方云出說道。曹文昭點點頭:“嗯,你我聯名給首席去信,但在這之前,我們的動作也不能停,第三鎮運動到松山堡、杏山驛一線;第五鎮運動到流水堡、凌河驛一線;第六鎮插到錦州城下,三面圍住楊繩武。”隨著曹文昭的調動,三鎮兵馬快速機動就位完成最后的合圍,而一封軍報也隨之送到了沉陽。天啟七年,四月,谷雨。沉陽的天氣有些濕冷,張好古正在勤政殿內處理著一份份折子,他如今的日程安排的非常滿,隨著大同黨正式開始逐鹿中原,每天都有各種事情需要他拿主意。“首輔,曹總和方總的軍報。”張好古聽了放下手中的毛筆,結果軍報一看,眉頭微微皺起,一旁的張瑞圖看了忍不住問道:“首輔,可是前線出問題了?”張好古搖搖頭:“前線戰事很順利,已經把楊繩武引進了包圍圈,正在合圍。”張瑞圖有些不不解了:“這不是好事么。”“是啊,可是楊繩武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已經派人聯絡崇禎,打算再調大軍進攻遼東,給我們來個反包圍,現在他們兩個是有些猶豫了,是果斷吃掉楊繩武,還是圍點打援。”張好古的評價一針見血,曹文昭和方云出是猶豫了。他們只有四個鎮,他們有些信心不足了。盧象升開口道:“這是個好機會,如果把握好,我們能直接挺進直隸。”張好古點點頭:“嗯,是個好機會,這樣的好機會不多,我看我們不能猶豫。既然楊繩武想要來個中心開花,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同時西北的史可法,山東的周遇吉,同時進行動作,牽制崇禎的兵力,我們就在遼東和直隸,打一場大范圍的戰役。”張好古說著手一揮,在輿圖上劃出一條弧線,其立在輿圖前,不怒自威,氣魄十足。“給曹文昭和方云出去信,為將者,要有膽量。韓耀威會給他們提供支援,西北和山東會進行牽制,這一仗,我們既然打起來了,就不怕打的更大一點。論起補給也好,論起百姓支持也好,我們都是占據優勢,為什么不敢打?打,打到底,他楊繩武敢賭,我們就陪他賭!”隨著張好古的話,一封封軍令也從沉陽發到各地。而此時的順天府,也陷入了混亂之中。十萬大軍被困在錦州城下,情況及及可危。崇禎皇帝臉都黑了,前些天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捷報不斷,怎么眼下就被困在錦州城下了?楊嗣昌嘗試著給楊繩武辯解:“陛下,楊總督孤軍深入遼東,沿途為了糧道補給不得不留下兵馬,因此越往后可用兵力越少。而大同賊子故意拖延我軍糧道,以六鎮包圍楊總督的中軍,實乃非戰之過。”崇禎皇帝遲疑著點了點頭,楊嗣昌說的有道理,楊繩武之前打得很不錯,眼下出現問題也不能全怪他,畢竟十萬大軍還沒出事呢,楊繩武到現在還在攻打錦州城,一旦打下錦州城,那局勢就不一樣了。楊嗣昌繼續解釋著:“其實楊總督此舉,也有把自己當做誘餌的覺悟,以孤軍吸引大同賊子的注意,讓朝廷可派出大軍徹底圍剿大同賊子,此等決心足以證明楊總督乃忠臣志士啊。”“陛下,此次機會乃是難得的機遇,只需一支精銳突入遼東,那大同賊子的合圍一破,楊總督便可和援軍里應外合殲滅大同賊子的六鎮兵馬。到時遼東再無賊兵,可任我朝大軍馳騁!”崇禎遲疑起來:“若要調兵,倒是容易,可誰人能為將啊?”楊嗣昌看向溫體仁,溫體仁嘆了口氣:“陛下,孫傳庭此人一腔忠勇,又精通軍略,可謂主將。”“孫傳庭,是個能打的,可他...”崇禎還有些猶豫,畢竟孫傳庭可是個有污點的,他和新黨有說不清的聯系啊。施鳳來說道:“陛下乃當是明君,胸懷堪比江海,能容天下萬物,還能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孫傳庭?只要陛下表示對其重用,其能不為陛下效死?”楊嗣昌也是說道:“陛下可派出一位監軍負責監督,若孫傳庭真有異動,命監軍持王命掌控軍隊,也是個暗中的保障。”聽到三人都這么說,崇禎也就順勢點了點頭,實際上,他也知道目前沒幾個能用的了,孫傳庭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畢竟孫承宗都支持孫傳庭,可見是個能打的,但愿他不會辜負自己吧?這么想著,崇禎說道:“傳朕旨意,擢孫傳庭為遼東總兵,授鎮國將軍,命其帶京營十萬,支援楊繩武。”圣旨傳到孫傳庭這里后,孫傳庭整個人都有些懵了,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被閑置了,沒想到如今竟然還能得到起復和重用。領十萬兵入直隸,皇帝對他還是有信任的啊。帶著激動的心到京營領取兵馬時,孫傳庭才知道自己這里竟然還有個監軍,是崇禎皇帝派來的太監高起潛。武將出征有監軍,這很正常,可這個高起潛高太監竟然還有王命,而且赤裸裸的表現出對孫傳庭的監視和不信任,這讓孫傳庭心又涼了半截,這崇禎皇帝真的信任他嗎?無論如何,孫傳庭還是領著十萬兵出征了,他的目標很簡單,進入遼東,突破大同黨的層層包圍到達錦州救出楊繩武。在孫傳庭帶著大軍抵達山海關后,高起潛就忍不住來了楊繩武的中軍主帳:“孫總兵,陛下讓你快速支援楊總督,為何到了山海關你遲疑不前?難道要貽誤戰機,故意看著楊總督陷入重圍么?”孫傳庭有些無奈的說道:“高監軍,本將也想快速進軍,可將士們長途奔波,總是需要休息,不然一路疾馳過去沒了體力,拿什么打仗?而且大軍總要補充糧草,得讓將士們吃飽肚子啊。”高起潛冷哼一聲:“這些東西,本監軍不管,但孫總兵,本監軍會一直盯著你,不怕告訴你,本監軍領到的旨意就是看著你,孫總督可莫要自誤,做出對不起陛下對不起朝廷的事來。”天可憐見,溫體仁、施鳳來和楊嗣昌讓崇禎派個人做監軍,就是想寬慰崇禎的心,他們可沒想給孫傳庭添堵啊。高起潛這個太監也不知道到底領了崇禎什么旨意,到了軍中就不斷上躥下跳,今天罵這個疲懶不忠君,明天說那些心懷不軌有異心。動不動就拿旨意說事,要懲戒這個,要殺那個,弄得大軍是人心惶惶,軍心動搖。可高起潛偏偏自覺良好,認為自己已經成功威懾住了整支大軍,接下來他就能拉攏軍官,然后掌控這支大軍了。雖然不知道高起潛一個太監監軍為什么要掌控大軍,但高起潛就這樣做了,做的毫無顧忌,仿佛這就是他的主要任務一樣。有這樣的監軍在,孫傳庭感覺處處被掣肘,處處難做事,高起潛不斷上躥下跳,扇風點火,說孫傳庭如何有異心,皇帝陛下如何不信任他等等,弄得大軍內部議論紛紛。一軍主將得不到皇帝信任,這讓將士們怎么能心無旁騖的打仗?但孫傳庭眼下也沒辦法,帶著十萬大軍的他,終于是出了山海關,直奔錦州而去。出了山海關,孫傳庭立刻感覺到了關外和關內的不一樣,大軍行進途中到處可見民兵襲擾,幾乎每走幾十里就會遭遇一次襲擊,弄得大軍是防不勝防,疲憊無比。十萬大軍人多勢眾,偏偏民兵就是打一槍就跑,用麻雀戰術不斷騷擾著孫傳庭的大軍,讓高起潛都有些煩躁了。“孫總兵,這些賤民著實煩人,難道不能想個辦法把他們給砍了?”孫傳庭看了眼大搖大擺走進自己中軍大帳的高起潛,這個人毫無顧忌的胡亂說著,絲毫不在意軍中軍紀。但孫傳庭偏偏拿他沒辦法,明軍和新軍可是不一樣,軍紀是完全不同的。“高監軍,那些人就是故意騷擾我們,讓我們分兵,可我們一旦被拖延,一旦分兵,到時候救援楊總督失利,誰該擔責?”孫傳庭這話讓高起潛不說話了,但心里高起潛又暗暗給孫傳庭記了一筆。區區一個武夫,一個不被陛下信任的外人,也敢給他高太監臉色看,到時候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就這樣,一路到了綏中之后,孫傳庭終于遭遇了大同黨的正式阻擊。在沙河驛,大同第四鎮第二協在這里對孫傳庭進行初步阻攔,隨后在關山驛、曹莊驛、連山驛,孫傳庭一路上連續遭到大同黨的輪番阻擊,面對大同黨正規野戰兵力的阻擊,孫傳庭也是行進的非常困難。高起潛偏偏在這個時候不斷給孫傳庭施加壓力,動不動就要處置攻擊受挫的將領,看他那架勢仿佛想把整個大軍的將領都給清理一遍一樣。終于,孫傳庭一路硬頂著壓力帶著大軍沖到了大興堡附近,而此時,十萬大軍經過次次阻擊和民兵的不斷襲擾也折損了上萬人,而在大興堡附近,孫傳庭再次遭遇大同黨的野戰兵馬,這次不再是一個校、一個協的阻擊,而是一個個鎮。整整兩個鎮的兵力擋在孫傳庭面前,只要沖過這一輪阻擊,孫傳庭就能見到楊繩武了。畢竟從大興堡到松山堡,距離很近。可就是這很近的距離,孫傳庭卻感覺仿佛天塹一般,根本不可逾越。此時的大興堡一線,方云出已經拉出了一道道防線,包括拒鹿、戰壕、女墻等等,方云出帶著兩個鎮攔在這里,將孫傳庭死死釘在大興堡一線,寸步難進。而此時的松山堡,楊繩武正帶著六萬余人困守在這里,歷經在錦州城下的失敗,又被大同黨三面圍攻,楊繩武不得不帶著兵馬退守松山堡,把這里當做自己最后的防御陣線。此時的松山堡外圍,大同東北第三鎮、第五鎮、第六鎮,整整三鎮五萬大軍輪番攻打著松山堡,所謂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楊繩武承受狂轟濫炸了。遼東的工業經過五年發展基礎打得很牢,加上從直隸運來的諸多器械,讓遼東快速發展出了非常好的軍工業,各類火器精良犀利。如今曹文昭指揮著三鎮新軍的六營重炮,不斷的轟擊著松山堡的防線,同時指揮三鎮新軍從各方面進行突擊,眼下孫傳庭已經到了,楊繩武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轟!轟!轟!轟!爆炸聲宛如驚雷爆響,整個松山堡都在地動山搖,楊繩武在松山堡內咬著牙看著城外不斷的炮火和打著一面面軍旗進攻的大同黨軍士,自從被逼到松山堡后,大同黨連續三天發起了十八次進攻,他手下的軍將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了。“援軍呢?孫傳庭不是帶了十萬大軍來支援么,他人怎么還不到?”楊繩武低聲怒喝。“總督,孫總兵的大軍被攔在了大興堡一線。”副將說道。“大同黨的兵力都集中在我們這,大興堡能有多少人?他十萬大軍還能打不破一兩萬人的大興堡?大興堡又不是錦州城!他到底懷了什么心思?!”楊繩武怎么也不相信,孫傳庭打不過來。他認為孫傳庭是故意演他,孫傳庭該不會想要害死他吧?!楊繩武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