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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5章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不能再讓陛下錯下去了!

  張好古知道,這些新黨的核心,中堅們必然已經私下里商議好了什么,這才來找自己。

  新黨是張好古設立的不假,大同書院也是張好古開辟的不假,但張好古畢竟不可能統一所有人的思想,新黨也好,大同書院也罷,人們是為了理想來的不假的,但也是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利益,張好古也只是統合這股力量罷了。

如今新黨的眾人似乎達成了一致,到底是只有這些官吏摻和進來了,還是地方的督撫,新軍將領等等都摻和進來了  張好古神情不定,自己被罷相這段時間,看來陛下是手段頻出,外面風起云涌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張好古抿了口茶:「你們,到底打算  干什么」

  「深更半夜跑到我這來,不顧你們自身安危,不顧陛下惦記,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張瑞圖嘿嘿一笑,主動說道:「自您被罷相之后,陛下大權獨掌行事毫無顧忌,對我等十年苦功才累積的盛世基業是毫不在意;如今天下人心惶惶,海內外波瀾四起,沒了您坐鎮中樞,不僅百官做事戰戰兢兢,地方行事更是顧慮頗多...」

  「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孫閣老是有能力的,但他坐鎮內閣根本無法平息風波,這首輔的位置,孫閣老做不得,我等也做不得,還得您來當才是,如此天下百姓才能安心,大家也才能安心。」

  崔成秀說道:「江南的汪總督已經聯合各省總督給陛下上折子了,大家要言明利害,讓陛下請您出山。」

  孫奇逢、朱瞬水也是跟著說道:「是啊,您被罷相后,不僅地方工商業衰頹,股市動蕩,邊疆之地更是多了許多窺探,尤其是遼東,皇太極是小動作不斷,有叩關的跡象啊。

  如今唯有您出山,方能平息動蕩。」

  看著眾人這么擁簇自己,張好古搖了搖頭,嘆息道:「唉...你們這是要把我往火坑上推啊。

  陛下剛罷了我的官沒多久,你們就要把我再給推上去,你們有沒有想過陛下會如何想,又會如何做」

  顧炎武忍不住說道:「明公,眼下不能再任由陛下去肆意行事了,這天下好不容易安生幾年,百姓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大明經不起折騰了,我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為了您。

  更是為了天下百姓啊。」

  張好古卻是淡然品茶,絲毫不因眾人的話而動搖:「你們倒是會說,這天下沒了我還能亡是怎樣」

  「若僅僅是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是一介草民,不想摻和政事了。」

  眾人聽了臉上都帶上了頹然,而盧象升則是毫不客氣的問道:「當日寶瑞為了那川蜀百姓直言上諫,為的是什么」

  張好古毫不遲疑的說道:「自然是為了我等的初衷和理念。」

  盧象升又問道:「那寶瑞就沒考慮過此事會引起多大的波瀾為何不讓學子下官們先試探陛下意見若當時有學子、下官去先試一試,也好有個緩和的余地,不至于到了這一步。」

  張好古則是反駁:「還是會到這一步的,只要我等理念初衷不變,始終都會到了這一步。」

  「這等為國為民的大事,是有無數熱血學子和御史去拋頭顱灑熱血,可他們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等的理念理想,為了家國天下,天下大同這幾個字!」

  「那些熱血學子還有著未來,有著前途,他們的理想還未曾實現,不應當陷在這件事里,這件事也不是他們能牽扯的。」

「我是大同書院的山長,是內閣首輔,這種事我若不頂在前面,又有什么資格  什么臉面去說讓學子下官們去沖鋒陷陣呢」

  「這等大事,我責無旁貸,自當率先而行。」

  張瑞圖起身說著:「原本您可以坐在高臺無動于衷,而不用親自下場,親自下場是因為責無旁貸,那如今天下動蕩,百官同僚人心惶惶,眼看這我等好不容易才創造的太平盛世就要遭受波折,這個時候寶瑞你不站出來,難道還指望有更高個子的人來頂這天塌地陷嗎」

盧象升也是說道:「是啊,這個時候寶瑞你難道不應當為了我等的理念站出來嗎  當日你可以為了那川蜀百姓去觸犯天顏,今日難道就不能再度站出來嗎」

  張好古沉默良久,才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嗎」

  張瑞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寶瑞,今日我托大叫你一聲寶瑞。」

  「如今寶瑞你不僅僅是只身一人,身后也不僅僅是臨清張家,你身后還有著整個新黨、新軍、大同書院,乃至天下的商賈,工人,百姓...你的一舉一動,不僅僅影響自家。」

  「陛下處置你都如此果決,那我們誰人能幸免」

  「也許寶瑞你還不知道,這段時日,陛下已經罷了幾十位新黨同仁的官下旨將他們入獄了,各省總督還好,但府縣一級卻是換了幾十人,這明顯是沖著新黨來的。」

  「同時南京的方云出也發來消息,陛下已經下旨將一批將領給免職入獄換人頂替了。

  而直隸,九鎮新軍也多有調動,雖然還沒涉及都統一級,但各鎮的都尉校尉,乃至標統協統都有所更換...」

  「新黨已經是人心惶惶,大家已經要支撐不住了,誰也不知道陛下還要做什么。

  之前朝中有你坐鎮推行新政新法,陛下垂拱而治,天下尚安;可你這一走,陛下立刻就變了,

  變得冷酷無比,動則罷黜打殺,天下經不起陛下這樣的折騰啊。」

「這不僅僅是你一人的事,陛下動了你,肯定要動其他人,因為我們都是新黨,而你是新首,你都被陛下罷黜了,我等還有幸存的道理嗎  整個新黨上下誰不是在擔驚受怕,誰不擔心哪天就有緹騎到來把全家老少拿下。」

  「我等為了陛下的天下,為了大明,辛苦奮斗至今,如今卻難落個善終,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們也不是要悖逆造反,我們只是想恢復以前一樣,還是由你來做首輔,陛下還是陛下。」

  崔成秀更是說道:「明公,您是領頭羊,您是大同書院的山長,是新首,沒了您在前面,新黨遲早要散,到時候人人自危,自顧不暇,誰還能獨善其身呢」

  「如今陛下對您下手,您走了,誰還能來保全我們,顧及我們的感受」

  「我們的初衷是為了天下萬民,是為了天下大同,陛下如今的舉動,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賢明仁善的陛下了,陛下只顧著他的皇室威嚴,顧著他一家的天下!」

  「您和陛下君臣和睦十一年,陛下對您一直信任有加,如今為了皇室威嚴,為了他一家天下都罷了您的官,君臣情誼渾然不顧,那我們這些人又該如何自處我們害怕了。」

  盧象升又接著說道:「我本來不想摻和,可這段時間,天下人心惶惶,股市暴跌,工商業衰頹,工人下崗,工廠停工,所有人都在拋售股票囤積金銀,整個大明的經濟都在倒退。」

  「各地應接不暇,蒙古的曹文昭、交祉的黃得功、東瀛的趙玉琪都隱隱察覺到了不對,都來信問我發生了什么情況,他們不好直接發信給你,怕惹出什么事端來,只好發密信給我,可我也沒辦法去說什么。」

「汪文言要聯合各地總督上書,這件事我阻止不了,這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恐怕你,也  阻止不了。」

  黃宗羲起身深深拜下:「明公,您教我等為了天下蒼生,為了百姓,我等大同學子追隨您為了理想奮不顧身,這些年北方尚好,可南方的同窗同僚們哪個又輕松呢」

  「明知道新政新法好,可陛下事事護著那些老舊官僚腐朽權貴,任由南方百姓陷于水火。」

「川蜀之地的事那不是個例,是西南三省,是南方七省百姓的真實模樣!陛下他不知道那些舊黨是什么模樣嗎  可為了什么制衡,為了什么帝王權術,視南方千萬百姓于無物!」

  「明公,這些年,我們多少學子同僚為了理想理念在南方奮斗卻黯然而歸,多少人死在南方,多少人又憑遭了禍端」

  「陛下只顧著他一家江山,他根本沒顧忌天下百姓!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您若是不站出來,我等怎么團結一心,新政新法又怎么維持」

  張瑞圖也起身拜下:「寶瑞,不,明公,您得站出來了。」

  朱舜水、孫奇逢、崔成秀、顧炎武等人也起身拜下:「明公,出山吧。」

  盧象升也起身拜下:「寶瑞,出山吧,新黨也好,新軍也好,天下如今真不能沒有你。」

  張好古看著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拜下,終是長長嘆了口氣:「世間的事,無外乎這些,照現在來看,似乎是找不到除我之外的高個子了。

  涉及公理、良知,大義、理念,我又怎么能避讓退縮呢」

  「理念與此,公道人心在此,我自當迎頭而上。」

  眾人齊齊說道:「明公高義!」

  等眾人走后,只留下張好古坐在書房里,看著煤油燈內明滅不定的燭光,張好古想著朱由校,想著各地送來的信,他最終不得不承認,朱由校還是適合去做研究,而不是當皇帝。

  望著窗外的明月,那輪明亮月盤懸掛在華夏大地上數千載,自炎黃蚩尤到堯舜禹湯,明月朗照過秦漢唐宋,如今依日同樣的照耀在這大明的山河上,看著天下起伏,王朝興衰...

  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張好古幽幽道:「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翌日,朱由校上朝,看著沉默的百官,失由校臉色陰沉,將幾份折子猛地扔下去,驚得殿內百官心驚肉跳。

  「哼!」

  「幾個月了!」

  「你們竟然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股市動蕩數個月,所有人都在擠兌拋售,大明的股市何時這么脆弱了爾等就沒有一個主意嗎!」

  「各地紛紛上折子,說各地工廠停工,工人失業,市場萎靡,各地一片蕭條...」

  「這才多久朕的大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這皇極殿里,全是碌碌無為的庸臣嗎!」

  見朱由校發怒,百官紛紛跪伏:「臣等死罪!」

  朱由校深吸一口氣,怒極反笑:「看來朕這天啟朝,雖然說是盛世,但能臣干吏確是屈指可數啊。」

  「朕知道有些人的想法,無非就是想束手旁觀,看著朕手忙腳亂,看朕的笑話。」

  「但朕告訴你們,朕的大明,天啟盛世,這天下必然是太太平平,朕的大明不會亂,朕也不會亂!」

  「有些人覺得沒了他,大明就要不行了,但這大明缺了誰都行,朕有的是人才!」「朕就讓爾等看著,朕怎么把大明治理的更加繁榮昌盛!」

  散了朝,百官依次離開,不少人互視一眼,顯然有了決斷,而錢謙益看著孫承宗那愁眉苦臉的模樣,也是忍不住嘆息,陛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這天下是他的沒錯,可治理天下,他真的不行啊。

眼下這局面,到讓錢謙益想起  了萬歷朝初期,有張居正輔政時,大明刷新吏治,蒸蒸日上,朝政清明,軍隊也能打,可張居正一死,萬歷皇帝掌握大權后放飛自我,對張居正清算,抄家、奪賜,家屬被餓死流放,甚至差點把張居給開棺鞭尸,還把張居正一系的官員開革削職,流放棄市,愣生生把張居正好不容易維持的局面給廢了。

今日的局面,和當日的局面何其像  都是帝師輔政,都是君臣相合十余載,都是推行新法編練新軍,都是一黨獨大...

  可張居正是積勞猝死,而張好古卻還活得好好的啊。

萬歷皇帝都是等張居正死了才發動,陛下怎么就這么著急呢顯然,今日之局勢和當日萬歷朝初期新政局勢之像不僅一個人想到了,沒看到黃立極和喬允升就當木頭人嗎孫承宗倒是有心辦事,可新政他玩得動嗎錢謙益嘆了口氣,搖頭離開了,人家的天下,人家要怎么弄,自己管得著嗎  而朱由校也的確是盡心盡力的開始處理朝政,指揮朝廷和地方處理如今人心惶惶的局勢,可朱由校拼了命的用自己從張好古那學到的,乃至這些年學習的帝王心術權術學問來處理,到最后卻發現根本無濟于事。

  原本就難以支撐的局勢,隨著朱由校親自處理這些朝政,局勢變得更壞了,股市是徹底的暴跌,百姓商人止不住的拋售股票,各地工廠紛紛關門,大批工人失業不知道如何處理,同時商人們也不敢經商,百業蕭條,一座座繁華的城市肉眼可見的荒蕪下去。

  朱由校鉚足了勁處理政事,卻始終無法處理這些事情,弄到最后朱由校自己都心力交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有時朱由校都忍不住自問,這新政也好,新法也好,自己為什么就弄不轉呢自己可是大明的皇帝,是九五之尊啊,這天下怎么還有自己搞不定的事呢是殺的人不夠多,還是自己還不夠努力  終于,在又一日朝會上,朱由校再次大發雷霆后,有官員出列了:「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校看到終于有人站出來,心里算是舒了口氣:「準。」

  這官員躬身說道:「陛下,當今天下動蕩,首在人心之亂,追根溯源,其在張公若要平息天下之動蕩,唯有請張公出山不可。」

朱由校臉色瞬間陰沉下去,張公  張好古嗎!

如今這天下之亂,他認為需要張好古出山難道自己不如張好古嗎  自己才是皇帝!

  這個人,是張好古的心腹,他是來嘲諷朕的!

  一瞬間,朱由校對這個人起了殺心,但朱由校還維持著表面平靜:「哦,這么說,如今張好古不出山,朕這大明,就要動蕩不安了」

  很快又有官員站出來:「陛下,李大人說的極是,如今唯有張公不可,還請陛下下旨讓張公出山輔佐陛下,重現當日君圣臣賢之景,重開大明盛世啊。」

  緊接著,一個個新黨官員站出來,紛紛表示唯有張好古出山才可穩定局勢。

  這么多新黨官員站出來,朱由校臉色已經變了,新黨不應該聽自己的嗎為何這些人都站出來支持張好古!

還有錢謙益這個沒用的,為什么吏部的官都站出來了  顯然朱由校沒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大權獨攬后放飛自我的舉動,已經讓百官人人自危,新黨更是寒了心。

  看著這些站出來的人,吏部、禮部、戶部、工部全都站了出來,連兵部、刑部都有人出列!

  朱由校臉色難看無比,這是逼宮!

  真當自己不敢殺人嗎!

沒了新黨  ,朕還有新軍呢!

  剛要下旨讓錦衣衛把這些逆臣都給拿了,盧象升和張瑞圖也站了出來:「臣等,請陛下下旨讓張公出山。」

  看著盧象升和張瑞圖都站出來了,朱由校臉色徹底變了:「連二位閣老都認為如此嗎」

  盧象升說道:「回陛下,不止我二人,還有各地奏折,請陛下御覽。」

  隨后盧象升掏出一疊奏折,由王體乾轉交朱由校。

  朱由校翻看著這些奏折的署名:山東總督袁應泰,河南總督周進勇,遼南總督袁崇煥,蒙古總督曹文昭,江南總督汪文言,交祉總督黃得功,湖南總督黃立清,甘陜總督史可法,直隸總督譚勇...朱由校臉色已經變得陰沉無比,皇極殿內也一下子變得寂靜無比,良久朱由校才緩緩說道:「朕,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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