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閻面露絕望。
連徐小粟都過來了,可以想象,古林那一聲大吼,直接讓他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
不是短暫的幾秒。
也不是幾分鐘。
而是幾個時辰,甚至是幾天。
“徐姑娘,放了我好不好?”他柔聲開口,眸帶溫情。
一邊說著,他一邊試著掙扎。
然而結果令他絕望,他像是成了植物人,除了嘴巴還能說話,眼珠還能轉動,其余部位,一概沒了知覺。
當然。
比一旁的古三通還是強一些。
那小子倒在不遠處,連嘴巴都無法張開,只有兩顆眼珠子在骨碌碌轉個不停。
“閻哥哥現在愿意跟我交往了啊?”
徐小粟羞澀一笑,小臉上露出一抹紅霞,她眼眸低垂,聲音細若蚊蠅:“不行哦,我現在不想跟你交往了,只想要你的身體。”
“哼!矯揉造作,犯賤!”古林面露不虞,冷聲呵斥。
“我喜歡。”徐小粟白了眼古林。
兩人一問一答,卻又像是自言自語。
羅閻眼珠子轉動,看了眼遠處的古林,小聲道:“徐姑娘,做你自己不好嗎?想想看,若是九份魂體合二為一,你不就直接消失了嗎?”
羅閻試著慫恿徐小粟。
然而徐小粟卻不為所動,笑瞇瞇的望著羅閻,俏皮道:“閻哥哥你說什么呢。我就是我,我怎會消失?”
“沒錯,我就是我。”一旁,古林也開口,腔調如徐小粟一般。
他看向羅閻,冷聲道:“別想著挑唆,每份魂體繼承的性格雖然不同,但對‘自我’的認知不會有一點差異。”
羅閻沉默。
這時候,徐小粟掰開他的嘴,塞進兩粒丹藥。
他想吐掉。
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知覺,只感覺丹藥進入嘴中,卻連之后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你給我吃了什么?”羅閻一臉警惕。
“真氣丹,還有血肉異種蚍蜉。”徐小粟如實說道。
說完,她還微微一笑道:“都是好東西哦,很貴的呢。”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羅閻臉色難看。
“當然是讓你再變強一點。要不然,怎么容納我強大的靈魂?”徐小粟撇了撇嘴。
聞聲。
羅閻面露恍然。
他臉色憋屈,想到了豬。
被圈養在豬圈里,給吃給喝,等養肥后,再一刀宰了。
現如今,他在徐小粟和古林眼中,何嘗不是一頭豬呢?
“你不是徐小粟,也不是古林,那你是誰?你叫什么名字?”羅閻依舊不想放棄,想了解這人,尋找這人的破綻。
“我叫袁易陽。”徐小粟言簡意賅。
提到這個名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記憶,眼底閃過一道冷光,連面容都有些猙獰。
“袁易陽?那位創立武神宗的傳奇人物?”羅閻眉頭一挑。
他聽過這個名號。
武神宗的創始人,那位要‘以武伐仙’的絕世天驕。
難怪徐小粟又會奪天魔功,又會各種變身。
原來她就是袁易陽。
“袁前輩,您是想要以武伐仙的偉大人物,是傳奇,是史詩。您這般的人物,奪舍我這樣一個螻蟻,格局是不是太小了點?”
“您這般的人物,只有修仙者的身體才配得上你啊。”
“要不,你把我放了吧,我以后一定為你馬首是瞻。”
羅閻臉上露出崇拜之色。
“呵呵。”
徐小粟嗤笑,伸手捏了捏羅閻的臉蛋,揶揄道:“什么偉大人物,什么以武伐仙,我不過是個沒有一絲修仙血脈的廢物而已。”
“至于奪舍修仙者?抱歉,修仙者和我的靈魂并不匹配,縱然奪舍,也前途無路。”
她滿臉不屑,難得的露出一絲自嘲之色,看上去正常了許多。
“武道無法伐仙?”羅閻問道。
徐小粟看了眼羅閻,冷聲道:“武道可以伐仙,但那是修仙者體系中的煉體者。凡人之軀,以武伐仙?我隨口吹句牛皮而已,怎料到被你們這些凡人牢記在心,還將口號喊得如此響亮。”
她面露不虞。
自己當年胡亂說了句話,卻被凡人奉為經典。
每每聽到這句話,她都會面皮發燒,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也就是羅閻。
若是換作他人,敢在她面前說這句話刺激她,只怕早就被她撕成碎片了。
羅閻沉默。
許久,再次問道:“那你哥哥呢?他為何要殺你?”
“為何?因為我太弱,是家族的恥辱。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讓家族感到丟臉的一件事。”徐小粟表情恢復平靜,淡淡說了一句。
“修仙家族?”羅閻眸中流露好奇之色。
“不然呢。”
徐小粟臉上露出追憶之色,緩緩道:“我哥哥是族中血脈最精純的族人,生而四臂,可稱天驕。而我,卻是個血脈退化的一干二凈的廢物。”
她抱著雙臂,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失落之色。
惹人憐惜。
“廢物又如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你就不想著逆襲?”羅閻慫恿道。
“逆襲什么?”徐小粟斜了眼羅閻。
“他追殺你,害你魂體九分,你就不想著報仇,將他狠狠踩在腳下?!”羅閻似乎感同身受,咬牙切齒的道。
“我不怪我哥哥。”
徐小粟搖頭,看向羅閻,平靜道:“我能理解他,畢竟我凌虐肢解了好幾個族人,他不殺我,無法向家族交差。”
“你肢解了好幾個族人?”羅閻眼皮一跳,目光變得怪異。
他本以為這袁易陽背后的家族不近人情,因為袁易陽是廢物,所以才除掉這袁易陽。
不想。
這袁易陽竟然肢解了好幾個族人…
若他是這袁易陽的哥哥,只怕也會大義滅親。
“我只是想看看,能否將他們身上的血脈移植到我身上而已。”徐小粟皺了皺眉。
若有的選,誰想犯事呢。
她想過辦法。
升仙丹、外力刺激、覺醒藥劑…
然而,她是真的一點修仙血脈都沒了,說血脈衰退是好聽的,血脈變異成凡血才是最合適的說法。
丹藥、藥劑或是外力刺激,可以讓血脈飛速覺醒,成就能夠修仙的先天之體。
但她都沒有了,還如何覺醒?
雞蛋可以孵出小雞,石頭卻孵不出小雞,就是這么個道理。
她這種純粹的凡血。
即便放在凡人世界,也是萬中無一的存在。
畢竟,這個世界弱肉強食,能夠一直活下來的凡人,誰祖上沒闊過?誰祖上沒出過修仙者?
“呵呵。”
羅閻笑了笑,好奇道:“那前輩成功了嗎?”
徐小粟搖頭:“沒有。”
路漫漫其修遠兮。
她雖然沒成功,但已經看到了一絲希望。
想到這兒。
她再度望向羅閻,眼中盡是炙熱:“你問題似乎有點多。不過不要緊,不用多久…我們就會成為一體。”
她垂下腦袋,貼在羅閻的胸膛上,發出兩聲怪異笑聲。
時間流逝。
轉眼之間,半年過去了。
這半年來,百越府的局勢飛速變化。
隨著曲九幽身死,鎮守府名存實亡,各方勢力互相傾軋奪權,不知多少強大勢力在旦夕間灰飛煙滅,又不知有多少人倒在血泊中,被人夷家滅族。
這其中。
寶泰王府一改頹勢,成為最大的獲益者,漸漸掃清障礙,成為府城唯一的王。
而原本快要被驅逐出百越府的血神軍,則死灰復燃,趁勢攻城拔寨。
死灰復燃的血神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短短半年。
便席卷整個百越府,占領了除了府城之外的所有縣城。
其勢之甚,無可睥睨。
如今。
府城已成孤島,陷入血神軍的包圍之下。
有人拖家帶口,直接逃離百越府,前往其他府城。
也有人轉身投敵,加入血神軍。
血神軍越發強大。
而府城則風聲鶴唳,再不見往昔繁華。
這一切,與羅閻無關。
他依舊躺在升仙閣石室中,只是相較半年前,此刻的他氣血壯盛,體內真氣滾滾而生,已然被喂養成了一只肥美的‘豬’。
只可惜。
羅閻毫無知覺,體會不到此刻的強大。
“閻哥哥,今晚過后,這具身體就是我的了,你有什么遺言嗎?”
徐小粟撫摸著羅閻的身體,眼神有些迷離。
這些天來,她每天給羅閻喂食真氣丹和血肉異種。
如今,這具身體已經達到后天中期的水準,勉強能夠容納她的靈魂。
外邊局勢不妙。
奪舍,就在今日。
羅閻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等他死后,一切皆為虛妄,他還有什么好說的。
見羅閻不語,徐小粟撇了撇嘴,有些無趣,但很快,又嘻嘻一笑,陷入自己的快樂當中。
這時候,古林忽然睜開眼眸,問道:“外邊的情況如何?”
“還能如何,那個叫煙煙的修仙者來過兩次,雖然被我打發走了,但看上去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徐小粟回答。
升仙閣建在郊外,是屬于太清宗的勢力。
那煙煙身為血神子的手下,早已將升仙閣視為眼中釘,恨不得直接拔除。
“事不宜遲,趕緊奪舍,然后離開此地。”古林皺了皺眉頭。
他不想和修仙者接觸太多。
更何況,即便是他家族最鼎盛時,和那煙煙背后的血神宗相比,依舊是螢火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語。
“好。”徐小粟點頭。
兩人一問一答,卻像是自言自語,聽得人毛骨悚然。
可羅閻早就習以為常。
他面色平靜,只想讓自己走的盡量安詳一點。
“來吧。”
他淡淡道,神情安詳,已是做好準備。
“閻哥哥,你走好,我會好好珍惜這具身體的。”徐小粟望了過來,甜甜一笑,又對古林點了點頭。
“開始吧。”
兩人盤膝而坐,閉上雙眼。
沒多久,兩人就直直向后倒去,似乎陷入昏迷當中。
而羅閻卻心中一滯,感覺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壓降臨在自己身上。
那是來自靈魂層面的壓力。
令他靈魂戰栗,仿佛要被碾碎一般。
顯然。
袁易陽的其余魂體脫離了古林和徐小粟的身體,正要鉆進他體內,進行最后的奪舍。
他感覺身上的銀針開始顫動,然后憑空拔除,落在身旁。
感知重新回歸。
但他卻無力去做些什么。
下一秒。
他便悶哼一聲,雙眼一翻,意識直接沉寂。
無盡的黑暗。
仿佛被關進了小籠子當中,周圍是無盡的黑暗,而他只能蜷縮在角落,感受那種大恐怖大驚懼,聆聽那種不可名狀的呢喃囈語。
這感覺,和那日陷入夢魘差不多,卻又要更加強烈,更加不可反抗。
“我還活著。”
“我的意識很清醒。”
“但我卻動彈不得…就像那袁易陽說的那樣,靈魂被鎮壓在身體最深處。”
“只可惜,我好像連無能狂怒都做不到。”
羅閻微弱的念頭閃動。
若他的念頭還能影響表情,那他現在一定是在苦笑。
虛弱、無力…
就像是溺水的孤兒,只能越沉越深。
“請給我一線光明吧。”
他心中呢喃。
然而眼前沒有光,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越發濃郁,越發恐怖。
漸漸的。
他連微弱的念頭都不再浮現。
就像是緩緩落下的帷幕,連靈魂都陷入沉眠。
“唧!”
“唧唧!”
“唧唧唧!”
也不知過了多久,鳥兒的叫聲忽然響起,傳入羅閻耳中。
最開始,聲音尚有些不真實,但慢慢的,這聲音清晰起來,宛如在他耳畔響起一般。
“什么聲音?”
“這是…小鳥的叫聲?”
羅閻猛然睜開眼眸,從石床上坐了起來,愣愣的看向四周。
這是一間一塵不染的石室,古林和徐小粟躺在他身邊,尚有氣息,似乎昏迷了過去。
而他則坐在一張石床上,身邊尚有幾根銀針。
他好像睡了很久,久的連記憶都有些模糊,周圍更是充斥這不真切之感。
“我這是在做夢?”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疼,很真實,不像是夢境。
他試著去回憶。
很快,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
“是了,我被一個叫袁易陽的家伙奪舍了。但…他失敗了?”羅閻抓了抓頭發,有些懵逼。
他看向自身。
他依舊掌控著自己的身體,而不是像那袁易陽說的那樣,靈魂被鎮壓在身體最深處,只能做一個旁觀者,在囚牢中無能狂怒。
顯然。
袁易陽失敗了。
或許靈魂都直接泯滅掉了。
“是了,奪舍有風險,那袁易陽最強的時候,都不是修仙者,怎么可能會百分百穩妥的奪舍之法?”
他這般想著,咧嘴一笑,臉上露出一絲慶幸。
但很快。
他心中又是一動,喚出搜神錄。
心念轉動間,搜神錄翻到最后一頁。
那里,有一道身影,并非是之前那些凝實的圖案,而是一道有些虛幻的靈魂體。
那是一個相貌有些普通的青年。
羅閻沒見過,卻能篤定。
這人,就是奪舍他的袁易陽!
“他,自投羅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