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閻看向傅乘風,目光在其身上停留幾秒,平靜道:
“傅兄此言差矣,羅某三歲煉丹,十二歲時,煉制真血丹的成功率已經高達八成,十六歲,已經學會煉制鍛骨丹。”
“除此之外,我對煉制蝕骨丹、燃血丹和生肌丹也頗有經驗,成功率…皆可達五成。”
他語氣平靜。
但傅乘風卻滿臉震驚,面皮微微抽搐。
他本想著勸退一個競爭者,不想,人家竟然從三歲開始煉丹,連鍛骨丹都會煉制!
這是何等的驚才絕艷?
他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想不到羅兄如此厲害,我現在還在學習煉制真血丹呢…”
煉丹一道高深莫測。
他當了五年學徒,又當了五年藥師,才勉強學會煉制幾門基礎丹藥。
至于羅閻口中的五種丹藥,他只聽過,卻一樣都不會!
“哼!大話誰都會說。老夫煉丹四十年,真血丹的成功率也就堪堪六成,你個小兒,毛都還沒長齊,竟然敢夸口說自己擁有八成成功率,還煉制鍛骨丹?!”
那閉目眼神的白發老頭終于睜開了眼,冷著臉發出一聲嗤笑。
其余三人皆看向羅閻。
羅閻淡淡掃了老頭一眼,目不斜視道:“前輩做不到,并不代表別人做不到。若我大周所有煉丹師都如前輩一樣,煉丹半輩子才堪堪能煉制真血丹。那我大周,只怕早沒了宗師和大宗師。”
他氣度不凡,從容而淡定。
說出來的話,莫名的令人信服。
“噗!”
傅乘風忍不住笑出聲,連忙捂住嘴巴,強忍笑意道:“我沒笑。”
那錦衣青年同樣輕輕一笑,瞄了眼老頭,意有所指道:“羅兄此言極是。某些人自己愚昧,便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愚昧。就如那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你們?!”老頭大怒,須發皆張。
他如何聽不出這兩人在嘲諷他?
這些小子。
他張三平作為番禺縣縣衙的坐堂丹師之一,即便是番禺縣令,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不想,今日來這百越府,竟然被這幾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落了面皮。
他想要發作,卻不知如何發作。
心中又更憋屈了。
“前輩莫生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羅閻不想跟這偏執的老頭吵,輕輕安撫一句,打算息事寧人。
老頭臉色幾變,最終冷哼一聲,端起手邊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口。
他端著茶杯的手掌微微顫動,顯然心情并不平靜。
就是羅閻最后那句話,他都覺得是在嘲諷他。
然而…
無可奈何啊。
自己這小胳膊小腿,怎么跟這些年輕的小伙子斗?
“小兄弟說得對,吵是沒用的,反正等會兒藥坊管事來了,我們能否留下都是二話。”那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
傅乘風幾人聞言,真要詢問什么。
就在此時。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高聲道:“你們五個就是護城軍介紹來的?”
“是,在下番禺縣坐堂丹師,張三平,不知貴坊接下來有何安排?”張三平坐在座位上,朝這藥坊管事拱了拱手。
藥坊管事看了眼張三平,便收回目光。
所謂坐堂丹師的名號,在他這兒一文不值。
他掃了五人一眼,沉聲道:“如今我藥坊中丹師已經滿員,若爾等愿意留下來,可以充當學徒,替我藥坊中的丹師們打打下手。”
“若是不愿,爾等也可自行離去。”
這話一出,五人都變了臉色。
尤其是那張三平,眼皮狂跳,差點沒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這位大人,我連真血丹都能煉制,去當學徒,是不是太屈才了?”張三平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盡量舒緩自己的語氣。
但哪怕如此,還是能聽出他心中的憤懣和不甘。
想他堂堂一縣坐堂丹師,番禺縣宗師般的人物,現在卻淪落到要給別人打下手當學徒?
學徒?
那跟聽人使喚的奴才有什么區別?
他還不如去路邊討飯呢。
“大人,真只能當學徒啊?”傅乘風一張臉瞬間拉了下來。
他當過學徒,自知當學徒之苦。
“哼!今天來五個,明天來三個,若都收下,那我寶泰藥坊豈不是成了收容所?”藥坊管事面露不虞。
這些所謂的丹師,若真有本領也就罷了,結果都是半吊子的水貨。
這樣的水貨,真收下他們,那豈不是砸了它寶泰藥坊的招牌?
更何況。
之前他收了幾個,已經被上面狠狠責罵了一頓,甚至還被直接扣掉了半年工錢。
現在看到這些護城軍介紹來的丹師,他沒直接趕人,已經算他脾氣好的了。
“既然只能當學徒,那在下告辭。”錦衣青年面露不虞,朝管事拱了拱手,直接推門離去。
一人離去。
只剩下羅閻等四人。
傅乘風三人或是驚怒,或是面露遲疑。
而羅閻已是走到藥坊管事身前,低聲道:“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走…”藥坊管事本來一臉的不耐煩,要讓羅閻走開,結果剛說出一個走字,就感覺自己手中一沉。
他低頭一看,發現手中多出幾張銀票。
“咳咳,我們外面說。”
他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將銀票藏于袖中,又對傅乘風等人喝道:“爾等好好考慮。”
說完。
兩人推門而出,來到另一間房。
關上房門后,那管事臉上露出一絲不虞,佯裝生氣的道:“小兄弟,我警告你一句,我寶泰藥坊自有我寶泰藥坊的規矩,你塞錢也沒用。”
“這我懂。”
羅閻嘿嘿一笑,從懷中摸出幾片金葉子,再度塞入管事手中:“小子只想在貴藥坊掛個名,謀一個輕松差事,免得被那護城軍騷擾。”
“掛名?”
藥坊管事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金葉子,眼底閃過一絲炙熱。
如今。
物價飛漲。
一兩銀子買不了幾斤肉。
但金子的價值卻水漲船高,越來越值錢。
這幾片金葉子,換個兩千兩銀子綽綽有余。
想到自己被扣掉的半年工錢以及養在外邊急需消費的幾房小妾…
他上下打量羅閻一番,隨即眼珠一轉,低聲道:“小兄弟想謀個什么差事?”
“能在這藥坊后院住下即可,免得被其他人叨擾。”
羅閻來前便觀察過這寶泰藥坊。
臨街百丈的鋪面后,便是一個巨大的院落群。
其中小院眾多,守衛森嚴,居住著藥坊的各大丹師,管事等。
“這樣…”藥坊管事一番猶豫,小聲問道:“小兄弟煉丹本領如何?”
羅閻咧嘴一笑,道:“本人對煉丹頗為擅長,尤其擅長真血丹和生肌丹的煉制方法。”
他從那喬幫藥師手上得來的煉丹術中,共有五種上品丹藥。
而五種上品丹藥中,煉制經驗最豐富的就是真血丹和生肌丹。
藥坊管事狐疑的看了眼羅閻。
這青年高大白俊,但他怎么看,都怎么不靠譜。
如此圓滑之人,真能沉下心來鉆研丹道?
反正他是不信的。
不過收了錢,那就要把事情辦好。
他左右踱步,沉思少許,旋即咬牙道:“這樣,我給你謀個三品丹師當當,只是掛個名,藥坊分下來的煉丹任務,我會讓其他丹師幫你完成。如何?”
他對羅閻的煉丹水平不放心。
但藥坊中,不少丹師都有私藏丹藥的習慣,而煉的越多,藏的也越多。
他讓別人幫忙完成任務,別人多煉制些丹藥,便能多藏幾枚丹藥。
因而,自會有丹師求之不得。
“能帶家眷住進藥坊嗎?”
羅閻不關心三品丹師在這藥坊地位如何,他只關心能不能住進藥坊。
畢竟。
這藥坊歸屬寶泰王府。
只要住進這藥坊,他就可徹底穩定下來,享受一段清凈時日。
“三品丹師的福利,便是一座小院,還會分配護衛和婢女給你。帶幾個家眷進來自然無妨。”那管事馬上道。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大人了。”羅閻朝其拱了拱手,面上露出笑意。
“嗯。”管事點頭,隨即想起什么,低聲警告:“這件事你知我知,千萬別告訴其他人。若是你敢對其他人透露半分…我背后,那可也是有人的!”
看著管事色令內荏的樣子,羅閻微微一笑道:“大人放心。”
“這便好。”管事輕松了口氣,道:“跟我來,我先將那三人打發掉。”
兩人推門而出,再次回到之前的房屋。
一進房間,管事便道:“爾等考慮的如何?”
“我愿意當學徒。”
“我也愿意。”
傅乘風和那鷹鉤鼻中年男子一番深思熟慮后,終是選擇留下來。
他們打聽過城中的消息。
他們這些從其他縣城逃難而來的人。
不留下,一旦被護城軍逮住,便會充入護城軍。
而對他們這些不善武學的丹師來說,充入護城軍,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因而,也只能留下來當個學徒。
“那你呢?”管事看向張三平。
張三平還在猶豫,他看了眼管事身后的羅閻,問道:“他呢?他也留下來當學徒?”
他還是有些不甘。
畢竟,他可是一縣的坐堂丹師啊,地位不說尊貴,那也是一縣中的大人物。
當了半輩子的大人物,現在卻要去當學徒。
落差感太大,他實在難以接受。
“他?”管事瞄了眼羅閻,隨即厲聲道:“這位小兄弟煉丹技藝高超,自然是當丹師。我再問你一遍,你是留下當學徒還是離開?”
聽到這話,傅乘風和鷹鉤鼻中年詫異的看了眼羅閻。
而張三平一張老臉則瞬間漲紅。
他指著羅閻,強忍怒氣道:“他…他何德何能?”
他真不信。
這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小年輕能比他強。
“你廢話怎么這么多?要不直接滾蛋?”管事不耐煩了,甚至覺得這人說話有些刺眼。
他收錢辦法,別人都沒問題,就你有問題?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我…”張三平滿臉憋屈。
羅閻見狀,平靜開口:“前輩不如留下來,如今城中混亂,你若是離開,只怕會被護城軍直接趕出府城。”
聽聞此言,張三平陷入沉默。
許久,他語氣落寞道:“我留下。”
這句話,像是抽干了他的力氣,令他神情一下子萎靡下來。
堂堂坐堂丹師,終究淪落成了丹師學徒。
無奈。
卻也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都跟我來吧。”
管事的本意是直接將張三平趕出去。
但羅閻開口,他也只好順水推舟,賣羅閻一個面子。
一個時辰后,羅閻腰間多了塊玉佩,在那小瑤侍女溫香軟糯的‘大人慢走’聲中,大步走出寶泰藥坊。
他心情極好。
在那管事的幫忙下,一切塵埃落地。
他成了寶泰藥坊三品丹師,在藥坊后擁有了一棟獨立院落。
入這百越府半天。
總算,有了令人敬仰的身份,也有了暫時的落腳之地。
自此,他便可閉關,憑借手中的積蓄,直至完成換血。
他瞇眼望了望漸漸昏黃的天空,隨即大步踏出,朝金瀾藥鋪走去。
小半個時辰后。
羅閻回到金瀾藥鋪,還沒走進去,便聽到一道驚喜之音。
“師弟?!”
羅閻向前望去,只見一個女子朝自己本來,赫然是蕭雪兒。
她跑到羅閻跟前,上下打量,仔細端詳,眼眸越發明亮:“些許時日不見,師弟竟這般俊朗了?”
她猶記得,自己離開寶安縣時,自己這位師弟是個可憐的黑小子。
不想今日再見,竟然出落的如此俊朗了。
“師姐也越來越漂亮了。”羅閻贊嘆道。
蕭雪兒的確便漂亮了。
眉眼徹底長開,變得更精致了些。
皮膚也愈發白皙,透露著健康的粉紅色。
倒是身前身后…
羅閻驚嘆,實在不知道自己這位師姐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明明腿和腰都很細…
“哪有?還不是跟一樣一個樣。”蕭雪兒捂著臉,似乎有些羞澀。
這時候,蕭鐵山等人也走了出來。
相較于武館時期,如今的蕭鐵山一身華服,倒也有幾分富家老爺的氣態。
而他身邊,還跟著一位身材豐腴的中年女人。
女人眉眼間和蕭雪兒有幾分相似,正是蕭鐵山的夫人,蕭雪兒的母親,金穗。
“閻兒,還不見過你蕭叔。”馬來風笑呵呵道。
他下午已經跟蕭鐵山敘了會舊,此時心情順暢不少,精氣神也難得的好了起來。
“蕭叔。”羅閻朝蕭鐵山抱拳拱手。
“哈哈,好,當日離去,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不想,短短時日,竟然已經晉升煉血,不愧是馬兄佳徒。”蕭鐵山大笑,道:“走,先進來。”
一群人朝屋內走去。
幾人落座。
蕭鐵山看向羅閻,問道:“我聽全兒說,你去了寶泰藥坊?如何,成為丹師了嗎?要是失敗的話,就留在我金瀾藥鋪便是。”
“鐵山說的沒錯,若閻兒你怕麻煩,就跟全兒呆在一起,幫全兒做做事。”金穗知書達理,聲音溫和。
“多謝蕭叔蕭嬸的好意,我已經加入寶泰藥坊,成為了三品丹師,等明日,便搬到藥坊中去。”羅閻笑著道。
“丹師?”眾人驚異。
馬來風上下打量羅閻兩眼,詫異道:“你除了血壯丹,還會煉什么丹?”
他在喬幫煉過丹,見到不少丹師好手,自是知道其中差距。
就算是他,都稱不上丹師,更何況身為他徒弟的羅閻?
“師弟,你真成丹師了啊?”蕭雪兒不敢相信。
她知道羅閻是武癡,卻從沒見羅閻煉過丹。
“我對煉丹頗有天賦。”羅閻胡謅了借口,便岔開話題,問道:“蕭全師兄呢?”
“他?他帶著幾個伙計出去置辦酒席了。”
蕭鐵山正說著。
門外便傳來腳步聲。
很快,蕭全一行人提著食盒,依次走了進來。
羅閻看過去,發現蕭全身邊還有個肚子微微鼓起的女子,想來便是那薔薔。
那薔薔模樣有些嬌媚。
只是觀其神態,似乎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來了來了,師弟應該是剛回來吧?”蕭全一邊指揮幾個伙計,將酒菜上席,一邊大笑著說道。
“剛回來。”羅閻道。
“全哥,這就是你口中的那羅閻?”薔薔看了眼羅閻,眸中閃過一道異彩。
這般相貌和氣度。
若非她通過蕭全,知道此人曾是個孤兒黑小子,必然會以為其是出自某個名門望族的貴公子。
“是啊,他就是我跟你說的羅閻。怎么樣,是不是一表人才?”蕭全一笑,又指著薔薔對羅閻道:
“師弟,給你介紹一下,我夫人,潘薔薔。”
他握住潘薔薔的手,眼中透露著不加掩飾的柔情蜜意。
“薔薔姑娘。”羅閻對潘薔薔點了點頭,目光微微一閃。
他注意到。
隨著這潘薔薔走進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顯然,除了蕭全,在座的其他人,都對這潘薔薔無甚好感。
“行了,趕緊吃飯,別磨蹭了。”蕭鐵山不耐煩的催促。
“來,喝酒,這百花醉釀可是稀罕貨,一壇便值數百兩呢。”
在蕭全的招呼下,眾人開始吃喝。
吃了片刻。
潘薔薔抿了口清茶,眼眸流轉,忽然道:“羅閻公子還沒婚配的吧?”
“師弟當然沒婚配,他還年輕著呢。”蕭全大咧咧道。
潘薔薔聞言,又看了眼蕭雪兒,嫣然一笑道:“雪兒不是也沒成婚嗎?要不…你倆將就一下,湊合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