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絕頂的鑄術,其實算不上高明,或者可以說非常平凡。
就如同他的道一般,平凡的工藝,甫以絕對的專注,最終方能達到化腐朽為神奇。
不管是鐵木巖,亦或者劍泉,在這個過程中也只是起促進作用,就連鑄劍用的材料,在凌絕頂這里其實也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持劍者之劍心,以及鑄劍者的心力灌注。
在他看來,能守住平凡,才是超凡。
而這樣做的后果,便是他每次為人鑄劍,自身功體都會因此衰落。
劍廬之內,面對藺重陽突然發難,凌絕頂泰然以應。
然而,卻見對方劍意,此刻竟與己身齊同,鑄者不及反應,剎那,便被近身。
只見一掌蓋下,籌備已久的純凈真元,伴隨著浩瀚生機,菁純心力,被盡數灌入凌絕頂體內。
霎時——
劍意沖霄而起,浩瀚絕倫,震乾坤,蕩寰宇。
“你!”
不過數息,一身功體幾復泰半有余,凌絕頂語帶無奈:
“你又是何苦。”
此刻時刻,他所面臨的,已不是簡單的真元恢復,而是精氣神心全方位的回升。
這些年來鑄劍之損耗,竟然被面前之人,硬生生給他補回來七成。
功體回升帶來的反哺,也讓他之“心”,變得年輕了不少。
哪怕遺憾仍未能放下,但心力的回升,再加上鑄劍之時,與眾生之念的接觸,讓他明白了很多。
這一點,藺重陽在與他接觸的瞬間,便已經知曉:
“前輩既然不接指點我之因果,那幫我鑄劍之報酬,總該收下吧。”
事情的發展,遠比他先前想的,要好得多。
解鈴還須系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就如今的時間段,他此番也算盡人事了。
凌絕頂本想說,幫他鑄劍,乃是因為欣賞他之性格,并不需要報酬。
然四目相對,看著對方眼中的坦誠,以及那更深處的執著,他把先前的話咽了下去:
“停下來吧,剩下的部分,非一日所能療復。”
確定對方所言屬實,藺重陽方才收功,及至此時,凌絕頂已恢復到全盛時期的七八成。
剩下的部分,如果他接下來不再為人鑄劍,有個一兩千年,便能夠完全恢復。
想來…
這也是不可能的事。
“此法乃我方才在外草創,與前輩所行之道并不相悖,將來為人鑄劍后,可依此法調養。”
言罷,也不待凌絕頂拒絕,直接以劍意將相關信息盡數傳輸。
彼時取劍意那一劍,凌絕頂在了解藺重陽,藺重陽也在了解凌絕頂,方有了眼下這一幕。
“先試劍,看是否順手。”
對此,凌絕頂能說什么,他什么都說不了。
誰又能想到,他就是在野店,隨便指點了一名險些劍心蒙塵的后輩,結果直接走到這一步。
對方傳輸給他的那篇法門,兼具儒道,確實是草創,不過…
總感覺哪里不對。
這法門,怎么跟他鑄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運行起來極其簡單,其之效用,也只作用于功體基層,精氣神心。
放在他身上,卻能化腐朽為神奇,協助他損耗完功體后,進行自我療復。
再一次確定凌絕頂狀態后,藺重陽方才將注意力轉至那懸浮在半空的劍器,諸般異象在劍成之后便一一消失。
不過…
“單鋒?”
墨色劍身分呈八面,清澈明晰,幾乎褪去了晶石質感,其上纂有銘文刻痕;修長劍身之下,是與「君子之風」如出一轍的圓盤狀護手,造型復雜,云紋為飾;劍柄則由無數赤色虛幻水晶構成,仍保有晶石質感。
最為奇特的是,劍器只有單邊開刃,劍尖開有反刃,赫然是一支單鋒劍。
“平衡與取舍,皆在一劍之上。”凌絕頂說道。
以儒劍之形為基,舍靈活與柔韌,存堅毅與傲骨;納劍界之無窮劍意,合蒼生萬靈之情感;
依于仁,志于圣,厚德廣天。
藺重陽攝劍入手,一股心靈相通,血肉相融的感覺油然浮現。
這并非是錯覺,劍雖是凌絕頂所鑄,鑄劍時更是有其心力命元灌注,但劍成之后,其中卻無凌絕頂絲毫痕跡,而是于持劍者完全匹配。
再加上那本就特殊的材料,這支志圣配天雖然不一定強于應龍與天令,但在功體的契合方面,它甚至比應龍還要高出一籌。
“好劍!”
一聲贊嘆,伴隨功體催動,真元貫通劍身。
霎時,一層金色火焰自藺重陽身上浮現,光焰點點,如陽光照耀大地,所到之處,無物不燃。
凌絕頂注視著眼前的身影,那如昊日一般的焰火倒映在他童孔中,使他身體開始發熱,過往的一幕幕重現眼前,好似要與情感一同化作燃料。
駭然間,凌絕頂迅速閉上雙眼,然后催動功體將這異狀平復。
以他如今之境界,自然能夠抵抗這份力量,但若是換作常人,僅是照面,便會化作飛灰。
在劍意加持下,這火焰不止能映照人心之中的缺憾,還能將真實不虛的物質,以及虛無縹緲的情感,給一并點燃。
劍器對持劍者的加成,有些超乎他之想象。
另一邊,藺重陽同樣閉目不動,細細品味著這支劍給他帶來的變化。
若是當時他沒有看錯的話,劍成之刻,那紅塵之中浮現的世界,應當是…
識界!
這支劍,有些強的超過他之想象,手指輕撫過劍身,感受著銘文刻痕的深意。
「天下平嗎?」
心念一動,劍鋒伴隨睜開的雙眼,發出陣陣輕顫。
只見金色火焰倒卷,化作一只駿烏,一頭扎進凌絕頂胸膛。
千里共風,萬籟齊鳴,周遭的景物皆于此刻恢復原狀,逆轉的劍意與生命之火配合,將凌絕頂之功體進行了進一步療復。
片刻后,凌絕頂呼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與面前之人說道:
“此番多謝了。”
到此為止,兩人到底誰欠誰,還真不好說了。
凌絕頂如今之狀態,已回歸太易絕巔,再往上倒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他心中不愿。
因為,劍至盡頭,唯有…
兵解。
劍廬內一切如常,若非他之狀態真實不虛,再加上對面之人手中的劍器,他都要以為,方才的一切皆是錯覺。
“是我要多謝前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