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也。
中原有之,可以并東南;東南得之,亦可以圖西北者也。
荊襄,素來是南北博弈的戰略樞紐。
這便是明明乃魏國企圖讓吳國背叛大漢、以緩關中燃眉之急時,曹叡還膽敢讓江東畫出北岸廬江郡以及新舊合肥城的倚仗。亦是孫權明明知道一旦接受了魏國的提議,必然將迎來漢軍的兵鋒,但仍不顧一切接受的緣由。
對于地處東南的吳國而,無法抵抗得到荊州的誘惑。
僅是全據大江天險就令江東趨之若鶩了!
更莫說占據了荊北,將會得到爭雄天下的機會。
是的,如果江東想爭雄天下,全據了淮南是無法實現的,唯有占據荊襄才有一線機會。
緣由很簡單,不出戰馬的淮南之地,戰略意義乃是庇護江東安危;面對一馬平川的中原腹心之地,江東得了淮南亦無法繼續北上爭鼎。
而且,如今的吳國,已然是三國之中的最弱者!
猶如逆水行舟般,孫權如果沒有為子孫后代留下一線爭雄天下的希望,日后吳國就只能偏安一隅,坐等漢魏爭雄落幕后步入滅亡。
而且,這是江東得到荊北的最佳時機。
因為他能左右逢源。
漢魏乃死生之敵,而作為第三方的吳國本來就可以看風使舵。
如在大漢式微的時候,他便與大漢共盟、以唇亡齒寒的同心協力共抗魏國的威脅;而如今在魏不敵漢的時刻,他便轉為與魏國達成共識,一并來扼制大漢的興盛崛起。
為了自身的生存而權衡利弊。
而且,他并不畏懼漢軍的兵鋒。
因為大漢的兵力不多,更因為魏國不會袖手旁觀。
大漢若是惱了江東的反復與背叛,從關中調遣大軍來戰,魏國必然會聞風而動,企圖將漢軍驅逐出關中;而他只需扼守城池之內,便可以躲過一劫了。
反之亦然。
若是大漢無視于他,仍傾舉國之力繼續在關中攻伐魏國、企圖還復舊都,那么他也會興兵擾漢中郡與永安。
無他,漢魏保持著現狀,才是江東最期待的局面。
才能讓吳國有時間恢復國力、有機會參與到三方博弈的大局中,而不是坐看漢魏爭雄,坐等滅亡!
再者,魏吳兩國短時間內,是不會爆發戰事了。
彼此皆無需擔憂會被背刺了!
很好理解。
吳國在沒有魏國牽制大漢的情況下,絕無可能在漢軍的兵鋒下守住荊北。
同理,魏國在沒有將漢軍驅逐出關中之前,同樣不會將好不容易拉攏來的助力給親手毀掉。
不管怎么說,魏國也好吳國也罷,如今都是急需時間來恢復國力,皆需要彼此的助力來渡過時艱。
至于日后如何嘛......
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變的呢?
在十余年前,吳國與大漢宣告同盟的時候,孫權也沒有想到江東會淪為最弱者啊!
走一步,看一步罷。
帶著這樣的心思,孫權以與大漢共同出兵伐魏為借口,接手魏國置換的襄樊戰線后,還做了封書信從東三郡轉入漢中。十分“興高采烈”的宣告江東的戰績,十分“悲天憫人”的勸說大漢當惜民力,不可窮兵黷武、征伐無已。
這便是丞相與魏延部才追擊了半日,便折返歸來的緣由。
雖說對于江東背叛,大漢上下皆有所心理準備;亦覺得江東即使背叛了,亦無法攻入南中之地或者永安。
但沒有人想到,此番魏國的魄力竟然如此之大!
竟是將整個荊襄戰線都送給江東、令江東可威逼漢中郡了!
大漢并沒有做好與魏吳兩國同時大戰的準備,不管是國庫的儲存,還是兵力部署。
但孫權不知道的是,他這一步走錯了。
且錯得很離譜。
或許,是魏國有意為之,想將禍水東引的緣故罷。
曹叡與司馬懿罷兵歸去以后,在防御與兵力的部署上,明顯有與大漢共關中的意圖。
乃是將大軍劃分為兩部。
一者,以長安城作為屯兵后鎮,放棄漆縣,將左馮翊的谷口縣作為涇水河谷的前哨戍守點,合左馮翊北部各縣防線形成矩陣防線。
另一,則是以槐里作為屯兵點,放棄了郿縣,以美陽與武功二縣作為前哨戍守點,遏制漢軍持續東進。
這樣的做法,相當于給漢軍讓出了構筑防線的空間。
比如,大漢只需以陳倉城作為后鎮,在五丈原與岐山駐軍,便可讓后方新得之地無需擔憂戰火;只需屯兵在漆縣,便可威逼京兆與左馮翊。
亦是說,大漢只需留下七八萬大軍,便可戍守關中無憂了!
也能有余力分出數部兵馬,轉去攻打背棄盟約的吳國了!
只不過,大漢會攻打吳國嗎?
“江東鼠輩,皆背信棄義之徒、反復無常之小人!”
才剛轉兵歸來的魏延,在丞相聚將議事的時候,不等他人發便須發皆張的請命,“襄樊之恨未雪,今竟復背叛我大漢,若不興兵討之,如何平士庶之忿!某不才,若丞相予我兩萬精兵東出漢中,必能破東三郡、盡復荊襄各縣,為關侯復仇!為先帝雪夷陵之恨!”
慢一步請命的,自然就是關興了。
父兄亡于江東之手的他,是最想手刃孫權、踏平江東之人。
今得了機會,哪還會忍得住?
待魏延甫一請命罷,他便虎目微紅,出列慨然請命,“丞相,興亦以為不可容江東鼠輩屢屢挑釁我大漢天威!若丞相有意出兵伐之,興請命以本部為大軍前部,死不旋踵!”
緊接著,立在丞相身后充當記室、并沒有發權的傅僉,同樣涕淚出列,自請為攻吳的馬前卒。
而其余有資格參與軍議的將率,都附和著理當出兵攻吳之。
江東此番背刺,算是令眾人皆義憤填膺了。
“江東背盟,壞我大漢還復舊都大計,不可饒恕!我軍必興兵討之!”
丞相見眾人皆憤慨難當,乃出聲寬慰道,“然興兵之前,我軍尚需安頓好關中之地,莫因江東而亂了部署。嗯,諸位且先歸去督促將士,待我上表朝廷后,再計議出兵之事。”
眾聞,皆歡喜散去。
唯有剛剛從陽城趕過來的鄭璞,被丞相以眼色示意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