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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守

  “啊!

  一記慘叫聲,從一名魏軍士卒口中發出,響徹了城頭。

  只見他的小臂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吊在胳膊上,隨著身軀劇痛的顫抖而在搖晃著。

  他很不幸運,被飛來的碎石擊斷了小臂的骨頭。

  但他也很幸運。

  因為他的腳下還有一具袍澤的尸體,整張臉都分辨不出鼻口,只見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深深嵌在其中,露出外的尖銳棱角正緩緩滴瀝出污血與澹黃色的不明液體。

  故而,亦沒有人在意或憐憫他。

  相反,他還收獲了幾道羨慕的眼光。

  因為他馬上就可以下城頭安然休養,只是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價,就避開了接下來的艱苦廝殺與生死未卜的命運。

  城池守住了,戰后賞賜與傷退時的撫恤皆不會少了一分。

  而若是城池被攻陷了,漢軍亦不會為難一個身殘之人,哪怕是俘虜的身份亦不會承擔無盡苦役。

  如此,有何不知足的!

  “鬼嚎個甚!”

  他的什長,此時走過來恨恨的踢了一腳,呵斥道,“滾下去自尋軍醫處理傷口,莫在此礙手礙腳的!”

  那哀嚎的士卒一窒。

  他沒有記恨自己的什長。

  因為他也知道繼續留在城頭上哀嚎,說不定就被聞聲過來的督戰隊以動搖軍心的罪名給斬了。咬緊牙根、強忍劇痛,單手護住搖晃的斷臂依言轉身下去。但還未走兩步,那什長的聲音再度傳來,乃是指著地上那具早就無有聲息的尸體說道,“慢著,搭把手,一起將他拖下去。”

  如此類似的情況,在城頭上并不乏見。

  但立在魏軍大纛下的郭淮,依舊緊緊抿著嘴,沒有下令讓霹靂車拋石與床弩射擊。

  此時,漢軍的沖車、云梯等物推進了城墻外一箭之地內。

  更快抵達的乃是高聳如云的、比城墻更高的井闌。

  井闌,相傳是從西周時的“臨沖”演化而來,首次在戰場上出現的記載乃是周伐崇之戰。是一種以木頭搭起的矩形架子,外蒙生牛皮,內擱置木板可載弓弩兵,用于壓制城頭之上的守軍。

  效果類似于強弓營的拋射。

  但源于居高射擊的關系,不管是殺傷力還是壓制效果都倍之。

  然而,有利必有弊。移動緩慢且巨大的規模,在臨陣時極容易被摧毀。

  郭淮如今就是在等著摧毀井闌的機會。

  再近些,再前三十步........

  前二十步........

  十步........

  雙目如鷹隼的他,心中默默在計算著井闌逼近城墻的距離。

  對井闌之上的弓弩兵已然在盡情的傾斜著箭失視而不見;對己方城頭上的士卒被箭失射死射傷、凄厲的哀嚎不絕于耳聽而不聞。

  “膏油,投!”

  勐然,他一聲大喝。

  “膏!投!”

  “膏!投!”

  將令以大纛為中心,在各個區域的傳令兵口中連綿起伏,向兩側擴散而去,亦令無數脂膏壇子從城頭上陸續飛出。

  準頭有些差。

  幾乎有一大半都砸在的地上,但數量足以彌補這點!

  漢軍逼近城墻半箭之地的十幾座井闌,無一例外都被酒壇破碎流出的脂膏澆上了。

  “走!”

  “走!”

  每一座井闌的都伯,在脂膏壇子飛來的時候,就在大聲下令著。

  讓弓弩兵依次抱著井闌后方的長木滑下去。

  是的,漢軍的井闌比起其他井闌有些不一樣,身后竟還多出了四五根長木,看起來像是多出了幾根無羽的尾巴,頗為滑稽。

  自然,漢軍工匠不會作無用之功。

  如當脂膏黏在井闌之上時,在上的弓駑兵已然順著長木滑下了十之三四,待城頭上飛來許多火箭點燃了井闌,已然十之六七士卒順利脫險了。

  只是再怎么費盡心思,亦不可盡避免傷亡。

  遇火即燃的脂膏,很快就將火勢蔓延開來,令整座井闌變成了一座巨大火炬,如同游牧部落祭祀時升起的篝火。

  未來得及滑下的漢軍,在高塔上逃都沒法逃。

  直接被燒死的、被烤死或濃煙窒息的,還有跳下來摔死摔殘的,凄慘無比。

  肉焦味彌漫了整個戰場時,城頭之上的魏軍爆發一陣歡呼。

  但郭淮卻是微微闔目,眼中盡是惋惜。

  依著常理,井闌一旦被點燃,塔上的弓駑兵死盡才是結果。但他此番浪費了無數脂膏,換來的卻是一半傷亡都不到。

  更無法奪氣!

  無有令漢軍膽寒,暫且罷了攻勢。

  “令床弩、霹靂車,擊逆蜀井闌。”

  當目光穿過滾滾濃煙,看見漢軍士卒們仍然士氣如虹的推著云梯、攻城車洶涌而來;看見更遠處又有十余座井闌緩緩逼近,他收起了心中的惋惜,再度下令。

  漢軍不會再讓井闌靠得太近了。

  不想被漢軍的弓駑兵居高臨下狙擊、壓制城頭士卒守御,他唯有以床弩與霹靂車破壞;且脂膏他要留著焚燒云梯、遏制漢軍附城而登。

  但這樣的做法,并不是沒有弊端。

  比如會暴露他安置床弩以及霹靂車的方位,進而被漢軍以拋石車集中攢射砸毀。

  事實也如他所料。

  當城頭上的床弩開始逞威、城墻后的霹靂車開始拋出磨盤大的石塊,漢軍陣內的數十座拋石車皆在整齊的號子聲中,不約而同的調整方向,以打磨成橢圓形的石塊反擊。

  且漢軍的拋石車委實太多了!

  從數百步外拋來的圓石,有的撞上堅硬物件而直接四分五裂,無數碎石打著旋四濺,令任何甲胃都形同虛設;有的沒有碎裂,卻依著慣性翻滾而前,撞上士卒則是血噴三尺,碰上器械則是摧毀。

  不過,郭淮覺得一切還好。

  魏軍終究是有高且厚的城墻可依托的一方。

  在床弩與霹靂車陸續被砸毀的時候,他的視線中已然沒有了井闌的蹤跡。

  而且,漢軍的拋石車也終于停止了。

  蓋因他們攻城車已經推到了城門前,開始撞擊城門;而云梯亦到了城墻腳下,正伸展著帶著尖銳倒扣鉤的巨大云翼正往城墻上掛。

  即將開始蟻附攻城了,如若再繼續拋石,恐會誤傷了己方士卒。

  但不出意外,第一波靠近城墻的攻勢,注定是無法建功的。

大熊貓文學    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