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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皆動

  高平城外的各個戍圍,呈半弧形分布,大致距城池約莫十里。

  最初設立的目的,乃是先前曹真兵犯隴右時以高平城作為糧秣輜重等囤積的后鎮,故而廣設哨塔而守之。

  兵敗后,則稍加修繕改為戍圍,為高平城張目。

  至于設立時為何離城池那么近嘛,

  乃是與地貌有關。

  高平城修筑在六盤山余脈、烏水(清水河)的西岸,地勢很高(1500米海拔以上),大致與隴右持平,但卻是比隴東(安定郡)與關中高出了不少。這便帶來了一個問題,如若大漢出兵來攻打高平城,魏國前來救援的兵馬會因為爬坡、渡河而耽誤不少時間。

  且漢軍尤其擅于在山地作戰。

  恰好高平城一帶南高北低,

  由于受河水切割與沖擊形成丘陵起伏、山多川少的地貌,堪稱梁峁交錯、溝壑縱橫。漢軍若來攻城,

  十分容易尋個山坳或者溝壑藏身潛行至城下!

  亦是說,這些城外戍圍設置很近,其實是為了撤回城內更便利一些.......

  而如今對于趙廣來說,則是為他派遣斥候日夜監視高平城提供了不少便利。

  在此番偷襲高平城的計劃中,鄭璞與柳隱等人約定偷襲得手的信息傳遞,乃是以舉火為號——若柳隱與句扶順利從背后山脈潛躍入城,他們會縱火焚些許軍帳或糧倉讓遠處亦能看見,令趙廣部能在第一時間趕來占據或毀掉橫渡烏水的浮橋與渡口,將逆魏援軍堵在對岸。

至于為何選擇舉火嘛  無他,夜間偷襲首選舉火傳信。

  且魏軍不瞎,日間偷襲相當于給他們送斬首之功。

  但趙廣等得很心切。

  這都第十一日了,斥候依舊沒有如愿看到高平城有火光起。

  尋了鄭璞計議,二人皆斷定柳隱與句扶或許是被他事給耽誤了,比如翻越山脊耽誤了太多時間,

  抑或者是沒有尋到躍入城內的機會。

  他們都沒有認為柳隱等人無法翻越六盤山。

  如果事不順遂,

  彼等應該早就遣人歸來稟報才對,

  以免耽誤丞相的備選預案:趙廣驅兵北上去追擊胡遵部。

  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

  滿臉凝重的趙廣,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側頭看著闔目養神的鄭璞,將隱患給問了出來,“子瑾,若不我先分出兩千騎北上?非是我質疑柳休然與句孝興,而是擔憂或許乃他們領軍入六盤山太深,派遣的信使無法及時歸來稟報。子瑾是知道,若明日不派遣騎兵北上,恐就追不上逆魏胡遵部了。”

  確實,這種可能很大。

  而且萬一果真如此,會讓此番出兵的戰果,僅是誅滅猶如雞肋般的賀蘭山魏軍了。

  聞言,鄭璞睜哞,沒有當即作答。

  但臉上卻浮起了些許意動。

  他是取舍兩難。

  蓋因聽從了趙廣的建議,而萬一柳隱與句扶得手了,僅有三千騎兵又很難將逆魏的援兵徹底堵在烏水對岸。

  烏水河谷太漫長了!

  又兼河道水緩亦不寬廣,上、中、下游皆能浮橋作臨時渡口。

  且先前為了不打草驚蛇、迷惑逆魏不做戒備,

  大漢隴右各部士卒皆沒有調動。

  現今唯一能及時趕到高平城外的,

  唯有趙廣部的騎兵。

  見鄭璞在猶豫,趙廣便又緊著加了一句,“子瑾乃是在擔憂若柳休然等人得手,而我部無法遏制逆魏騎兵乎?若是如此,子瑾大可寬心。我部騎卒不敢聲稱戰力絕倫,但絕不亞于西涼鐵騎!以三千騎而往,絕逆魏援兵并非難事。再者,若果真我部無法盡將逆魏援兵遏制,我便領騎在外徘徊,威逼彼等不敢全力奪城。只需拖延逆魏二日,驃騎將軍將旗必然在蕭關之上也!”

  是的,此番籌畫除了執行的各部將率外,魏延與吳班亦是知情者。

  到不是因為他們二人軍中履歷深。

  而是以趙廣部的實力,僅能將逆魏援兵堵在烏水對岸數日,只有全權督領隴右各部的魏延,才有令魏國不敢興兵來奪回高平城的實力!

  試問,若魏延的將旗出現在蕭關之上、兵鋒直指朝那縣,逆魏司馬懿又怎么敢冒著后路被截斷、稍有不慎將全軍覆沒的危險,遣兵去奪回高平城呢?

  不管怎么說,論正面鏖戰的將略調度,如今魏國關中已然沒有能與魏延比肩者。

  “唉......”

  輕聲嘆了口氣,鄭璞搖了搖頭,“雖義弘言之有理,然恕我不能允之。義弘莫是忘了,休然兄與孝興部乃是一路攀山越嶺而去的。”

  趙廣猛然醒悟。

  他方才盡是在考慮如何令此番籌畫不落空了。

  完全忽略了一點:若他不能將逆魏援兵徹底隔絕在烏水對岸,那么柳隱與句扶即使奪下了高平城,亦無法守得住!

  畢竟,他們一路翻山越嶺而來,將士難免疲憊不堪,且還要歷經一番苦戰才能奪下城池,屆時還有多少體力能應對逆魏大軍前來奪城?

  再者,人非草木。

  他們憋著一口氣而來,奪下城池就是大功告成,士氣亦會隨之松懈,不歷經休整怎能應對逆魏不計死傷的攻堅?

  更莫說,他們并非高平城的原守軍。

  并不熟悉城內軍械擺放的位置、不了解城內戍守要點的布局,甚至連城內縱橫的道路都會令他們眼花繚亂!

不管怎么說,高平城那可是可容兩萬將士駐扎的堅城啊  他們哪能在瞬息間便得心應手的戍守。

  至于趙廣為何沒有思慮到這點,也不奇怪。

  早在大漢未開始北伐之前,他與鄭璞以及霍弋在景谷道大破氐王符章、繳獲了數百匹戰馬,丞相便以他之才如何問于趙云。

  知子莫若父的趙云,對他的斷言乃是“有勇力,熟諳騎戰,但只能為將而不可為督帥”。

  意思是在統籌全局這方面,趙廣是能力不足的。

  如今他也算是應了趙云的斷言罷。

  “唉......”

  少時,心念百碾的趙廣才嘆息出聲,“乃我一時疏忽了,竟忘了這點。只是一直苦候,委實令人.......”

  話語未說完便倏然而止,且還側耳傾聽。

  因為他似是聽到了,從高平城方向傳來斥候的鳴鏑聲音。

  鄭璞亦猛然扶著馬背上往前傾直了身體,豎耳以待。

  很快,他們二人皆面露狂喜。

  蓋因又有一記刺破夜空的鳴鏑之聲很清晰的傳入了他們的耳中,且還每隔十余個息就會有鳴鏑傳信之音響徹夜空,從高平城的方向分別傳來蕭關道北以及傳去隴右漢陽郡魏延、吳班的駐軍處。

  “事成矣!哈哈哈”

  趙廣縱聲大笑,有些忘形的一掌揮落在鄭璞肩膀上,“子瑾,事不宜遲,我且去督兵往赴!我等高平城見!”

  一邊急切出聲,一邊調轉馬頭往軍營疾馳歸去。

  速度之快,待話語說罷,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徒留鄭璞捂著肩膀好一陣齜牙咧嘴  給疼的。

  亢奮之下的趙廣完全沒有注意控制力道,而鄭璞還當不得雄壯之謂,唉。

  “郎君,無礙否?”

  倒是一直默默守護在后的扈從乞牙厝,驅馬近前關切了一句。

  “嗯,無礙。”

  鄭璞一陣苦笑,但隨即又闔目深深吸了一口,才有些意興闌珊說道,“乞牙厝,前面開道,我等也歸去罷。”

  “諾。”

  乞牙厝應聲,驅馬才走了幾步,又立即調轉了馬頭。

  他發現鄭璞竟是撥馬向北,而不是歸去隴右。

  不由,他詫異揚眉發問,“郎君,乃是欲歸祖厲城?”

  鄭璞點了點頭,聲音里盡是疲憊,“嗯,先歸祖厲歇兩日,隨后我等歸河西武威。”

  他的確很累。

  自從得悉張苞臨陣戰沒后,他便日夜守著悲慟的張妍;待張妍哭累沉沉睡下后,他又獨自枯坐思慮著,如何說動丞相能允他出兵為張苞復仇。

  偷襲高平城之策,是他苦苦思慮了近兩個月的所得。

  亦讓雙鬢盡作銀白。

  好不容易,丞相允他出兵后,他又勞心調度戰事、密切關注著戰局發展,惟恐中間出現意外或失誤,無一刻膽敢松懈。當一切調度盡付諸于行后,心中焦灼的趙廣又每日夜里都將他拉出來軍營外,一并等候柳隱與句扶是否得手的消息。

  寢食皆不得安,心力憔悴乃必然也。

  先前在趙廣面前安之若素,不過是他身為調度的督將,必須要保持鎮定自若給予其他人信心罷了。

  如今,一切順遂,一直懸著的心緒猛然松懈,他便感覺疲憊猶如那永不停息的潮汐般不斷涌盈了身軀,讓他想找個安穩之處倒頭就睡;將一切拋諸腦后,好好睡他幾個日夜。

  蓋因戰局進展至此,就不再需要他了。

  然也!

  乃是魏延將接過戰事調度之權。

  如何遏制逆魏趁著柳隱與句扶部甫占城池、立足不穩之際驅兵來復奪高平,如何守住戰果那是可調度隴右各部的魏延之事。

  事實上,當傳信的鳴鏑之聲一路傳至漢陽郡時,被驚醒的魏延就開始鳴鼓聚將了。

  而比他反應更迅速的,是駐守在蕭關道后方阿陽城的吳班。

  年齒已高的他,夜里本就少眠易醒。

  得悉親衛來報,當即便聚攏本部將士連夜往蕭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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