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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舉之

  “子瑾為國署事,不辭艱辛也!”

  對于鄭璞的主動請命,令丞相眉目舒展、拊掌而贊,且還先前寬慰了一聲,“說燒當種羌出兵,乃我一時之念罷了。事成與否,子瑾無需太在意。”

  言罷,似是思及了什么,便又笑顏而問,“公淵自請往河西戍守效力之事,可曾知會了子瑾否?”

  “回丞相,有之。”

  談及了傅僉,鄭璞亦再度笑顏潺潺,語氣頗為感慨,“不想昔日的倔強小兒,今已可為國勞征伐之事矣!”頓了頓,又為之美言道,“丞相,公淵性情雖執拗,但任事頗為勤勉,且少小便常隨我在軍中輾轉各地,對行伍之事頗熟稔。今既然自請隨征,璞便厚顏為之說情,還請丞相允他之志。”

  “公淵忠烈之后,我焉能不允之理?”

  笑著擺了擺手,丞相還順著鄭璞之言做了句戲言,“不過,子瑾既為之美言,我便將此記下。如若他日公淵有失措之處,便以此問罪于子瑾!哈哈哈”

  很罕見的,丞相笑得很暢快。

  且還順勢側頭將目光透去了窗幃外,眼神里泛起了縷縷追思。

  自白帝城受托孤至今已然一十有二年了,昔日夷陵之戰后朝廷中青代的將率俊才幾乎喪盡,而如今,小輩如傅僉都能為國效力了。

  如此反差對比,焉能不令丞相倍感暢懷與欣慰邪!

  至少,此時的丞相陡然覺得,自身十二載的夙夜憂嘆與鞠躬盡瘁并沒有作徒勞、天意亦沒有薄于他。

  如此,即可。

  若能目睹光復關中、還與舊都那一日,身死亦無恨也!

  含笑自作思的丞相目光愈發迷離。

  但卻不知為何,丞相倏然間斂容,垂首闔目輕揉著鼻根。

  也將疲倦之色從滿臉皺紋中盡揉了出來。

  或許,也就是在這一刻才會讓人發現,原來一直以精神矍鑠示人、以遇事皆以從容不迫之態寬慰人心的丞相,不僅須發盡霜白與稀淡了許多,且還滿臉的溝壑縱橫了。

  一并暢懷而笑的鄭璞見了,不由也收起了笑顏,耷眉自思。

  亦令方才還言笑晏晏的署屋,在須臾間陷入了死寂中。

  他大致能猜測到,丞相為何一時斂容——如不出意外的話,應是思及楊儀恍惚之事了。

  說來也匪夷。

  今日的楊儀與昔日的廖立,何其相似哉!

  同樣是才高,同樣被丞相器異有加、可為大漢砥柱重臣,卻也同樣犯了自矜傲物、汲汲于名位而利令智昏。

  不知過了多久。

  再次睜眸的丞相,輕叩案幾將鄭璞注意力吸引過來后,便緩聲說道。

  “我此些時日自作思,深感朝廷可用之才太寡,便打算上表天子,以涼州已復而罷粱州之置,令各郡縣復為前漢之制,以冀能勻出些許僚佐任事。粱州刺史向巨達德高望重,我欲將之轉來相府任中職軍師,統籌隴右別署諸事。但如今隴右與河西連年征伐,諸多事務繁瑣,巨達年歲已高、精力有限且短于軍爭,故而,子瑾且舉些許可佐巨達之人,供我參詳一二罷。”

  話落,丞相頓了頓,又倏然而笑。

  “天子前些時日作書來,稱子瑾舉王伯遠時有‘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之言。今子瑾亦無需忌諱其他,但求為國裨益耳!如你兄長鄭子彣若能為軍爭之事,亦舉之。”

  呃..........

  此舉乃是打算將楊儀貶去地方任職?

  抑或者是先降其權柄,且觀其行舉心性有無改過再做任用之錄?

  鄭璞聽罷,心中便泛起如此念頭。因為將向朗再度征辟入相府,所授予的職權正是楊儀如今所掌的。

  但回頭一想,不由又傾佩丞相的調度。

  蓋因無論資歷還是德行,向朗都要比楊儀高出太多了。

  令其來代之,楊儀心中再怎么不滿亦是發泄不得。

  “回丞相,璞兄長自幼受學于子敕公,素來不喜軍爭之事,故璞即使有心舉之亦不敢耳。”

  沉吟了少時,鄭璞方笑顏而回,“不過,可佐向刺史軍爭之短,璞倒是以為有一人可勝任。且璞先前歸成都時與之坐論,深感他如今在蜀地任職委實屈才也!”

  蜀地竟有大才遺暗邪!

  頓時,丞相雙眸灼灼,催聲發問道,“哦,不知子瑾所言乃何人?”

  “丞相,乃是幼常兄。”

原來是馬謖啊  聞言,丞相微微頷首后,便捋胡陷入了思緒中。

  若但論軍計而非掌兵征伐,馬謖自是才學堪用的,甚至是如今大漢最好的人選了。

  畢竟有若馬謖才學之人皆在掌軍.......

  抑或者說,當年他若不急于求成而冒進喪兵,以丞相對他的器異,忝職為相府僚佐之首他當仁不讓,何來今日楊儀圖權之事!

  “幼常此些年在職地方,倒也一改往昔言過其實之弊。”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丞相,出聲說道,“只不過,如今他益州治中從事,與公琰一并留署后方,職責亦然緊要。若轉來隴右,恐公琰獨木難支矣。”

  “丞相所言,恕璞不能茍同。”

  早在暗中打腹稿的鄭璞,當即便出聲駁之,“如今巴蜀之地,何來不寧之說?”

  “呵”

  不由,丞相露出了果如其然的笑聲。

  他對鄭璞的性情之剛早就習以為常了。

  但若是細細沉吟,卻也不得不承認鄭璞所言極是。

  在漢中郡推行攤丁入畝與朝廷頻頻募軍戶,以及用絲路利益吸引巴蜀豪族分戶來隴右與涼州之地后,巴蜀之地委實安寧了好多。無產業者授田、游俠浪蕩兒以軍功募之、豪族大戶以利分之,亦是將諸多誘發郡縣動蕩的因素在無形中消弭了。

  民不患貧患不均嘛。

  且如今益州雖疲敝依舊、朝廷用度捉襟見肘,但又沒有橫征暴斂,何來不寧之說!

  以蔣琬之能與天子已經開始親政,少了馬謖在職亦無礙。

  再者,李嚴還在成都呢!

  雖左遷為閑職,但天子劉禪可是常常以事咨詢于他的。

  丞相之所以托言回絕鄭璞所舉,乃是昔日對馬謖的寄望太厚,故而失望太深罷了。

  是故,大致明了的鄭璞,有些悵然的加了句,“丞相,幼常兄如今已然四十有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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