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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悖德

  君子可以欺以其方。

  此便是鄭璞對待倉慈態度驟然惡劣的緣由。

  事實上,鄭璞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反正其根本不會為大漢所用,且先前廖化所言的其人素有威信,殺之會令張掖郡士庶觖望,在鄭璞心中并不以為然。

  鄭璞自認非乃嗜殺之人,但亦非迂腐之徒。

  是故他覺得對待素來易動難安、畏威而不懷德的河西邊徒,若有膽敢有怨言或不臣之舉,便趁著大漢現今大兵在境的良機橫掃!

  除惡,但當務盡!

  而不是求一時安穩而推行妥協,給日后留下動蕩的誘因。

  就如先前魏國復涼州后,哪怕有先后有名臣張既與徐邈安撫,依舊難逃數年一叛的死循環!

  或時說,其中亦有魏國政令嚴苛、征調繁多令黎庶苦之的緣由。

  然而若追溯其根源,便是寡文學禮儀且郡縣失綱已久,以致人懷恣睢之心。

  情勢如此,就應破而后立!

  以刀鋒宣告朝廷威嚴、以鮮血戰栗不臣,打破他們舊時倚為恣睢的根本,重建官府秩序,最后方能推行文教圖長治久安。

  但鄭璞也知道,自身的想法很難推行,至少以大漢如今的國策而言很難推行。

  舉大漢上下皆致力于還于舊都。

  因為巴蜀已然民力近枯竭,不應將太多人力物力消耗在河西走廊。所有人的共識,乃是河西走廊如當年討平南中之叛一樣,平穩過渡、綱領粗定即可。且南中如今確實成效不錯,不僅安穩無擾,還為朝廷北伐提供軍資與將士。

  是故,鄭璞自然不會再重申己見。

  但是只要不違背丞相的定策,有些行事手段,他亦不吝顯露出自身的不以德著稱。

  如今眾人覺得不能令倉慈見殺,他便令其不敢死罷!

  “我知府君心志,亦不求府君歸降。然而府君可求隱居、可求被幽禁,甚至若有意歸去關東鄉梓,我亦可上表請丞相放行,但唯獨不可求死!蓋因府君若身死,郡縣士庶皆歸罪于我軍矣,此與我驅兵破郡何異哉!我數次延請府君計議,非無力破郡,乃是求郡縣安然易幟耳。若府君求死意決,為求張掖安穩,我便只好將從君之卒皆囚之,避免日后滋事。言至此,望君慎擇之!”

  鄭璞聲色俱厲,以仁義束縛倉慈罷,便拂袖離去。

  亦令與席在側的諸葛喬心中好一陣無奈。

  既然被丞相委任為副手,鄭璞厲色離席,他便有善后之責。

  欲使人聽教,需剛柔并濟嘛。

  他偷瞥了眼已經憤慨形于色的倉慈,略作思緒,心中對將欲敘的緩和之言細細斟酌了一番,方步前來,拱手輕聲謂之,“河西如今日之勢,前有魏平盡拔士卒往金城、后有賈栩敗亡于令居,皆非太守之過,何為汲汲欲求死邪?再者,太守即使求一死全名節,我竊以為亦不宜此時耳!”

  最后那句話,倉慈似是聽進去了。

  容顏稍霽,側頭目顧而來,靜候下文。

  也正中諸葛喬下懷,乃繼續說道,“縱觀古今,戰事無所不用其極。太守與我等素昧平生,雖得諾許之言,然不懼我等食言而肥乎?依我之見,太守不若屈身在郡,且看我軍如何撫民再計議日后。以備我軍若有苛待黎庶之事,亦可為民做主。”

  “唉......”

  一聲嘆息,倉慈給諸葛喬還了一禮,便拔步歸去。

  倒不是認可了諸葛喬的寬解之言。

  以漢軍此些年在隴右的善政,他并不覺得漢軍會苛待郡內士庶。

  而是他知道,他若不從,鄭璞的威脅真會成行。

  夫兵者,不詳之器,非止于戰場。

  魏國先前討伐河西叛亂時,破家戮民之事亦不乏見,如今漢軍為樹立威信將兩千敵對之卒罰為徒隸,又有何不可?

  “走了?”

  而他剛轉身離去,鄭璞便從后方軍陣中顯出身影來,和顏且悅色,絲毫看不出方才有動怒的痕跡,看著諸葛喬拊掌而笑,“嘿,彼不爭而歸,必屈于我。故可謂之,我軍兵不血刃光復張掖郡矣!”

  諸葛喬自是一時啞然。

  少頃,方沒好氣的說道,“士有百行,以德為首。鄭君此舉悖德也!”

  “哈哈哈”

  聞言,鄭璞不以為恥,反而捋胡顧盼大笑。

  亦令諸葛喬更加啞然。

  剛想出言勸說幾句,但躊躇片刻,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昔日先帝定蜀后,澡身浴德如丞相諸葛亮,亦與睚眥必報的法正公義相取。如今鄭璞行事乖張乃是為國裨益,而他自身亦不敢比肩丞相,又何故言之?

  而事情果如鄭璞所言,倉慈歸去不久,魏軍陣內便有一人過來,自稱乃張掖功曹從事,且言兩千屯田士卒皆愿降。

  但待漢軍過去收編降卒時,卻是發現倉慈早就離去了。

  尋了那功曹來詢,竟是倉慈不欲目睹張掖易幟之哀,便提前歸去收拾細軟遁入鄉邑閭閻隱居了。但臨行時,還對那功曹囑咐,讓其代為曉諭其他僚佐無需做徒然抵抗等。

  算是有始有終了罷。

  順利越過焉支走廊的漢軍,有郡功曹從事周旋,沿途城池皆傳檄而定,鄭璞乃以戰時權力暫令各縣原魏屬僚佐各司其命、張榜安黎庶,一路疾行至郡治所觻得縣方落營。

  在作書去與費祎說項以及招王平部領軍來后,鄭璞便對各部將率調度職責。

  乃是留宗預部在郡,分兵扼守各縣城池與山丹軍馬牧場,其余如廖化、王平、糜威與龐宏等人則督本部往酒泉郡討黃華,以及依先前與敦煌張家之約兵圍敦煌,“逼迫”太守張就為了郡內士庶性命“無奈”投降。

  且臨行時,鄭璞還囑咐他們以后戰事稟于官職最高的馬岱,無需歸預于自身。

  蓋因成大功者不謀于眾,然獲大利時,必分于眾。

  就如魏延不來河西一樣,他也無需親臨酒泉與敦煌郡分潤他人的功績了。

  至于暫守郡的宗預,他乃隸屬丞相的中軍,此些年不乏歷戰事,無需特別安排。

  自然,他也非無事玩忽。

  早就歸降大漢的徐質就是張掖人,且徐家世為冠族,在郡內頗有威望,正好替鄭璞將郡內各豪族以及羌胡部落請來與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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