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姑臧縣,魏屬涼州刺史府。
被數個扈從簇擁的賈栩,步履緩緩而至。
從他舒展的眉目與臉龐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喜色,可以看出此些時日他心情頗佳。
事實上,也是正是如此。
因為漢軍動了。
但誰都沒有預料到,拉開涼州戰事序幕的,竟是與漢軍沒有過任何糾葛的鮮卑拓跋部。
卻說,隨著姜維督領護羌營騎卒歸去鹯陰城塞后,賈栩便讓斥候摸到了大河對岸,晝夜監視著漢軍的動靜。
亦然探知到,不知何緣由,彼姜維竟然領著騎卒返回隴右了。
那時,得報的賈栩還心中納悶。
哪有戰事逼近時,主司軍情的游騎斥候離去的道理?
但僅是三日后,河西諸人都恍然大悟。
原來,漢軍是在玩欲擒故縱。
就在姜維督兵離去后的第二日,馬岱督領素以千里奔襲聞名的西涼鐵騎,趁著夜色的掩護渡過大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了盤桓在媼圍縣的鮮卑拓跋部。
或許是姜維部的離去,令鮮卑小帥戴胡阿狼泥覺得漢軍無有威脅。
亦或者是,戴胡阿狼泥覺得本部與漢軍無有交集,正值漢魏爭鋒之時,漢軍不會理會自身,避免節外生枝平添一仇讎吧!
沒有多少戒備之心的鮮卑拓跋部,一直待到迎風獵獵的“漢”字旌旗映入眼眸,才吹響了示警的牛角號。
是故,勝負也迎來了定局。
馬岱領著三千西涼鐵騎長驅而至,如入無人之境。
而倉促之間來不及聚攏族人抵御的戴胡阿狼泥,也頗為果決。
乃是當斷則斷,讓部眾將牛羊馬匹全被趕出牧圈,用于阻礙漢軍鐵騎的追擊,自身帶著親衛扈從護送婦孺遠遁而去。
萬幸,百里奔襲而來馬岱,受困一人一騎的馬力,并沒有繼續追殺。
而是收攏了鮮卑拓跋部圈養的三萬余頭牛羊、近千匹馬,全當成戰利品驅趕歸去了。
戰后歸來清點損失的戴胡阿狼泥,幾欲吐血。
部眾死傷幾乎可忽略不計,但賴以果腹的牛羊馬匹卻十不存三。
驟然損失了那么多牛羊馬匹,哪怕可以結網捕撈大河魚蝦,也無法支撐他近萬人的部落熬過兩個月。
更莫說是秋季已至了。
自然,他亦無法繼續在媼圍盤旋下去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戴胡阿狼泥必然帶著部眾凄凄慘慘歸去尋拓跋力微庇護,無力再威脅漢軍鹯陰城塞的時候,事態的發展又令人側目。
這個被拓跋力微倚為左肩右膀的部落小帥,僅是讓兩百騎護送婦孺歸去,破釜沉舟的將僅剩的牛羊悉數宰殺作為干糧,帶著近三千控弦之士,偷偷摸到了鹯陰城塞外潛伏起來。
是時,漢前將軍魏延已然督領大軍至。
以木筏小舟橫連的渡河浮橋恰好搭建完畢,等候運過河的軍械糧秣堆積如山,隔著大河都能一目了然。
戴胡阿狼泥乃遣三百族人,從媼圍繞至屈吳山脈的水泉沙河(鹯陰東北方向),人皆執火,趁著夜色大肆鼓噪,做出數千騎而來報復之舉。
待驚動鹯陰城塞、吸引漢軍戍夜將士前來抵御時,他自己率領的主力趁亂從鹯陰城塞西南方越過浮橋,將漢軍一座囤積軍械的軍營劫了!
數目頗為可觀。
粗略統計,刀矛近千件、弓弩二百余張、弩箭矢約六千余支。
據說,戴胡阿狼泥襲擊得手揚長而去后,漢前將軍魏延遣馬岱、姜維兩部騎卒追擊無果,乃大發雷霆問責各部將率。就連守備鹯陰城塞的主將,漢功勛之后的平北將軍張苞,都被怒不可遏的魏延當眾用馬鞭抽了好幾下。
賴隨軍長史費祎以臨戰之前不宜苛將領太過等言勸說,魏延方罷了行軍法之舉。
事態后續如何,卻是魏軍斥候無法刺探得到了。
蓋因漢軍有了亡羊補牢之舉,馬岱與姜維兩部騎卒都晝夜在大河對岸巡視警戒,鹯陰城塞方圓十里之內都無人能靠近。
不過,這也讓賈栩得聞后,喜不自勝。
久經沙場的他,已經從中推斷出許多了信息。
如漢軍為了防備鮮卑拓跋部,不僅在水泉沙河一帶嚴加街邊,還跨河沿著媼圍方向設下了兩座小戍圍。
鮮卑小帥戴胡阿狼泥會不會再度與漢軍沖突,賈栩無法推斷。
但他知道,隨著漢軍兩座小戍圍的設立,會導致來犯金城郡的漢軍兵力至少縮減兩千!
且那戍圍飄揚的將幟,乃是鹯陰守備主將張苞。
漢軍從被鮮卑襲擊到亡羊補牢,被漢丞相諸葛亮委于重任的疤璞,依舊沒有露面。
或許,其遇刺,不死亦受創頗重吧?
賈栩暗中篤定了句。
隨后,又將此事拋卻云天之外。
正如楊阜所言,隨著魏延督領大軍逼近,彼疤璞傷重與否,對河西的局勢而言并不緊要。
當務之急,乃是借著漢軍無故攻伐鮮卑之事,激起各羌胡部落同仇敵愾之心方對。
如可遣使去尋戴胡阿狼泥,再議雙方合力之事。
如可大肆聲稱漢軍素有鄙夷羌胡部落之心,連無有瓜葛的鮮卑拓跋部都被襲擊了,其若是占據河西走廊后,所有羌胡部落都會迎來苛難。
效果頗為顯著。
被利誘而來羌胡部落,各部首領門得知鮮卑拓跋部之事后,都對賈栩多了幾分敬重。
一直若即若離的南匈奴胡薄居姿職部,已經帶領著族人從休屠澤趕來合兵。
被官府苛待的盧水胡,竟自發湊了些牛羊與糧秣以資軍用。
且個別小部落,還聲稱愿意帶著部眾與賈栩并肩作戰。
自然,賈栩對此婉言回絕了。
出于征戰必備的謹慎,他不敢應下,也不能應下。
萬一,這些盧水胡助戰是假,實則懷有臨陣倒戈之心呢?
才過去了十余載而已,雙方仇恨沒那么容易消弭。
尚且,待逼退漢軍來犯后,他也必然要對從征有功的盧水胡小部落有所嘉獎。
如歸還牧場田畝等。
但那些牧場田畝早就官府與當地豪右瓜分了,若是再度重新畫分,豈不是讓那些豪右對魏國離心離德,引發新的動蕩?
誠不可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