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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弱肉

  “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三十四縣,城河上為塞。”

  ——《史記·秦始皇本紀》。

  金城郡,雖然在漢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方設置,但此地域的戰略意義,在秦始皇時期便成為了隴右與河西的銜接板塊。

  因其扼守住了烏亭逆水(莊浪河)、湟水、洮水三道河流匯入大河(黃河)的河谷,后依著湟水河谷農牧豐饒糧秣的供給,可承擔戰略意義的“前哨”,無論河西抑或者隴右的勢力占據了此處,都可以作為跳板進攻另一方。

  一如漢中郡對于巴蜀之地的戰略意義。

  進可攻,退可守。

  魏武曹操定涼州后,出于河右之地擾亂不休、各郡縣豪右野心勃勃的考慮,沿著浩門水(大通河)將湟水河谷從金城郡中劃分出來,設立為西平郡。

  此舉措,讓金城郡(蘭州盆地)形成了“金城鎖三河”的戰略。

  效果顯著一時。

  無論西平麹演抑或者盧水胡的反叛,都無法跨過金城郡兵力會和,而被魏國各個擊破。

  只不過,如今大漢奪了隴西郡后,拆分金城郡改置兩郡的弊端便顯露了出來。

  從南向北注入大河的洮水,可同時威脅到金城與西平二郡,一旦攻破四望峽,便將魏軍成分兩端,首尾不能相連。

  解決此隱患的方法,亦很簡單。

  將洮水唯一在西岸的隴西郡狄道,重新納入魏軍的防御體系中。

  這便是魏涼州刺史徐邈,以策反隴西郡的門生故吏,提供漢軍各部兵力駐守消息等,當成說服其他領軍大將出兵狄道的倚仗。

  然而,新任金城太守郭淮,對出兵狄道卻抱有不同意見。

  倒不是因為他知道,徐邈此番謀劃乃是為了日后以逐蜀軍出隴右之功,上表請雒陽曹叡將鮮卑胡虜給驅趕出關中三輔。

  乃是進軍隴西狄道,魏軍所承擔的風險頗大。

  其一,乃是逆流而上。

  洮水注入大河后蜿蜒東入金城郡,依次經過四望峽、金城縣與榆中縣,方折道向北入武威郡。

  亦是說,魏軍若是進攻逆蜀的狄道,一路皆是逆水而上。

  于糧秣輜重的轉運而言,是很大的負擔。

  讓魏軍的出兵,很難形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突襲效果。

  哪怕是出兵順利一舉攻占了狄道,駐守兵力所需的糧秣輜重補給,也會成為金城及西平二郡的負擔。除非,先將河首之地奪回來,將大夏縣修筑成為糧秣輜重囤積地,形成狄道的后方依托,方能與逆蜀在隴西郡長期對峙。

  而郭淮所慮的其次,乃是牽一發動全身。

  如今鮮卑禿發部,因長離水之戰傷筋動骨,已然退歸關中右扶風蟄伏了。

  而大將軍曹真與雒陽曹叡,尚未有大舉進軍伐蜀的意圖。

  如若按照徐邈的建議出兵,必然讓魏蜀雙方的第二次隴右大戰提前拉開序幕。

  以一郡縣之戰,而導致朝廷不得不提前開啟國戰,終究不是區區太守抑或者州刺史可妄動之事。

  “使君,非我不知狄道之緊要。委實是身為守邊之將,不可擅專戰事,而令朝廷陷入進退失據之局也。”

  郭淮以此言,勸說徐邈放棄此番謀劃。

  因徐邈尚被天子曹叡授持節領護羌校尉,可節制的兵力并比他少。

  若是徐邈一意孤行,執意領軍出隴西狄道,身為金城太守的他亦不可避免被裹挾而參與其中。

  萬幸,徐邈并非性情剛愎之輩。

  得郭淮之言后,他自作思慮許久,便將此些時日他用間收集到的蜀軍情報以及郭淮的言辭,細細錄于書,令人快馬傳去關中長安與大將軍曹真。

  既然牽扯到全局,便讓督領全局之人來作決斷吧。

  位置不同,所矚目之事亦然不同。

  遠在長安的曹真得書后,對郭淮的思慮周全,捋胡而欣慰贊賞,“伯濟胸中韜略,可保一方無憂矣!”

  只不過,贊罷后,他心中倒傾向于徐邈的出兵。

  緣由之一,乃是如今關中的大軍已然糾集完畢,與逆蜀再次爭奪隴右大戰亦可矣!

  另一,則是奪下隴西狄道后,糧秣的供給無需擔憂。

  兀那河首之地的羌人首領唐泛,于他眼中不過一跳梁小丑罷了!

  若不是蜀軍占了隴右之地,牽制魏軍兵力不能妄動,他早就讓各部將軍領軍去滅了。

  苦寒貧瘠的河首之地,區區一癬疥之疾。

  昔日宋健割據稱王長達三十余載,亦不是被征西將軍夏侯淵一舉攻破且屠之!以如今魏國的兵力再屠一次,又有何難?

  雙方的實力懸殊,羌人首領唐泛不可能不知。

  是故,曹真覺得,只需請天子曹叡授予他便宜行事之權,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如遣人去密會唐泛,許下魏軍收復隴右之地后,便封他為“歸義王”,并畫枹罕、白石、河關以及大夏四縣設為“河首郡”,讓他職領太守為魏國守邊。郡內事務皆由他自決之,只需每歲定期上貢即可。

  而唐泛需付出的代價,則是暫時讓出大夏縣供魏軍囤積糧秣輜重,且不得與逆蜀聯通。

  如此利益稱諾,曹真自信唐泛無法拒絕。

  亦不敢拒絕!

  蓋因他若不愿意,魏軍兵出大夏縣,以他的實力也無法扼守城池不失。而魏軍從西平郡走積石峽,兵鋒直指河關及枹罕二縣,便是他迎來灰飛煙滅的時刻。

  且河首之地頗為閉塞,跟隨他反叛的羌人部落,皆無有進軍隴西、天水郡等地的進取之心。

  他們所求的,不過是無有賦稅及征調罷了。

  今魏國對癥下藥,許給了羌人部落心中所求,何人還會誓死隨著唐泛血戰?

  至于,對叛亂者畫地妥協,是否有損國威,讓河西無數豪右有樣學樣的群起效仿當后續者;抑或者唐泛割據了河首之地,日后會成為魏國之患嘛........

  此乃權宜之計也!

  曹真心中就沒有想過,需要履行此稱諾。

  戰爭,本就無所不用其極。

  彼唐泛乃興兵作亂之賊,西北羌胡部落素來反復無常,以計詐他一番又有何不可!

  再者,盟約的基礎源于實力。

  唯有弱者,方會克力遵守盟約。

  實力強盛者,若想撕毀盟約,只需隨意尋個緣由便是,有何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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