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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約事

  柳隱留的地址,在成都城西。

  這與成都格局劃分有關。

  天子坐北朝南乃慣例,是故皇宮、丞相府以及功勛貴胄府邸等都安頓在城北;城東外有走馬河蜿蜒折南下廣都縣,沿著龍泉山脈而上可扼守住東入成都的危隘“金堂峽”注1,歷來是朝廷戍守駐軍以及囤積倉稟甲兵之地。城南乃商賈、走夫、屠戶及雜役等聚集;世家大戶若想在城內置府邸,首選便是城西。

  一路尋路來,且行且看。

  對比城北功勛貴胄府邸的那股雄渾威嚴氣勢,城西的世家府邸,雖同樣鱗次櫛比、樓閣亭臺齊競秀,但卻丹楹刻桷、富麗堂皇,少了些莊重貴氣。

  成都柳姓,是少有的“三世共財、宗族共居”之家。

  是故,并無“京師大居不易”的窘迫。

  相反,柳家所起樓宇層臺累榭,異常恢弘雍容,連秦府都無法媲美。

  鄭璞尋至時,昂首而顧,便暗自咂舌不已。

  如此規模,若是府前再置一象征門第的廡殿式雙檐石闕,說成王侯之家亦不為過了。

  緩步向前,給值守門外扈從遞上柳隱留下的竹簡,無需在外等候,便被迎入別廂耳房歇腳避暑。

  少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柳隱雄壯的身軀便映入眼眸。

  人未到跟前,洪鐘般的聲音已入耳。

  “子瑾遲遲而至,可讓愚兄一陣好等!哈哈哈......”

  柳隱眉目舒展,大笑步向前來,亦不行禮作那股繁文縟節,直接親昵的執起鄭璞之手,往內堂拉去,“將近晌午,暑氣正盛,子瑾且隨我入屋怯汗,再去看那宅子。”

  “卻之不恭。”

  鄭璞頷首而笑,并肩前行時,亦作戲謔言,感慨道:“我若早知休然兄家中如此豪富,當日在什邡桑園時,便厚顏受了贈宅之意矣!”

  “子瑾敢作諾邪?”

  早就深諳鄭璞性情的柳隱,聞言,便斜眼瞥之,口氣微作挑釁,“現今,亦為時未晚!”

  “休然兄如此待客,不懼家中長者以棍棒授之邪!”

  “我有嘉賓,當鼓瑟吹笙;我有損朋,當言辭苛之!”

  “鄙夫者,柳休然是也!哈哈哈~~~~”

  “哈哈哈~~~~~酸儒者,鄭子瑾是也!”

  ..........

  且謔,且笑,且趨步。

  一路穿月門、過亭臺廊閣,終得入柳隱自屋宅。兩人分主客入座,自有柳家仆婢奉上井浸羔酒、瓜果蜜餞等物。

  一陣舉盞,盛請共飲罷。

  柳隱便揮手摒退仆婢,微前傾身,探首過來輕聲問道,“子瑾,前日入丞相府,是夜,你便留宿了?”

  “嗯,丞相公務繁瑣且治事嚴謹,入暮時分才召我見,叮囑至夜半時分。”

  鄭璞頷首,解釋了一遍,“是故,便留宿門下督署屋內。”

  旋即,又嘆了口氣,“與眾多甲士擠一軍帳內,擾甚,幾無眠。昨日我便沒來尋休然兄。”

  聽到鄭璞與丞相諸葛亮坐談至夜半,柳隱眉目高翹,詫異莫名。待鄭璞說幾無眠時,不由囅然而笑,“子瑾久在桑園,清雅慣了,自然是不耐兵子粗鄙。”

  頓了頓,又由衷歡欣而言,“如此說來,子瑾才學,得入丞相之眼矣!”

  “哈,乃僥幸耳!”

  并不作謙虛,鄭璞點頭莞爾而言。

  言罷,斂容垂頭略作思緒,才目視柳隱而問,“休然兄,你我性情相契,我便直言了。成都柳家可稱豪巨富,不知家中操戈者有幾多?嗯,我乃是問,你若仕官軍伍中,家中可助你攜多少部曲隨軍?”

  頓時,柳隱臉上連連泛起異色。

  亦不當即作答,而是垂眉捋胡而作思量。

  并非是鄭璞此問,犯了柳家忌諱。

  自黃巾之亂起,世家豪族結塢堡、聚私兵自保乃常態。成都柳家巨豪,又宗族共財不分家,田畝眾多且逐商賈之利,家中專職執刀操戈者,不下五百之數。若臨危難之際,聚族人以及授刀甲于莊客、健扈等,千數尚不止。

  而是柳家已有子侄仕于州郡,不會再將過多底蘊為朝廷所用。

  畢竟,柳隱現今并非柳氏家主,且宗族耆老眾,多持老成安身之見。

  “子瑾之問,我知其意矣。”

  良久,柳隱昂頭,先拱手致意,才輕輕謂之,“家中知我素來喜武事,亦頗看重。我若隨軍,授扈從四五十,應有之。若有晉身之階,近百之數亦未必不可。”

  “四五十之數,足以!”

  面露欣喜之色,鄭璞連連點頭,探過首來,附耳而言,“昨日聽門下督之意,若無意外,我隨征南中幾可定論!屆時,休然兄若不以我位卑,你我便偕行,共建功業!”

  “大善!”

  柳隱聽罷,當即握拳狠狠的揮了下,喜不自勝。

  亦舉起酒盞,盛情而邀,“此當浮一大白!來,子瑾,盛飲之!”

  “飲!”

  ............

  事論定,兩人不敢大飲,轉做閑聊笑談。

  少時,見暑氣稍退,柳隱便喚扈從備車馬,往尋好的宅子而去。

  按鄭璞所言的“不求寬敞高瓦,但求清凈無擾”之需,柳隱在城西與城南之間的拐角處,尋了一處小宅。

  原是一常年行走南中的商賈,作儲貨物之用。

  但今南中諸郡叛亂,他貨積無銷,賒財頗多,早有變賣田宅之念。只是當時先主劉備大行,士庶皆惶惶,無人問津。

  是故,正好讓柳隱尋得。

  鄭璞下車馬,內外目顧片刻,便心生歡喜。

  此宅近依城墻,常有戍守甲士巡視,無安危之憂;內無雕甍丹鏤之奢、玉欄假山精飾之綺,恰是靜居之宅。

  “知我心者,休然兄矣!”

  由衷的贊了句,鄭璞做謝,又問,“不知此宅作價幾何?”

  對此,柳隱卻是不答,乃是拉著他到一矮垣處,指著一月門,擠眉而笑,“穿過此月門,乃我新置別居。子瑾此邊小宅,乃是那商賈賣我的添頭!”

  鄭璞聞言,當即啞然。

  隨之,又搖頭苦笑,“不想,竟被休然兄算計,強行以宅贈之了。”

  “此乃皆拜子瑾尊先君注釋的六韜所教也!哈哈哈~~~~~”

  “哈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

  少頃,鄭璞收起笑容,沖著柳隱點頭,“與休然兄比鄰而居,也是幸事。我正好想作宴,為休然兄結識一將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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