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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秦府

  進了成都城內,方能感受到閉關息民帶來的繁榮。

  入目所及,街衢閭閻之間,皆熙熙攘攘。

  公廨、酒肆腳屋、狗屠肉鋪、文軒墨閣,一路雅俗雜陳,交相輝映。

  若說是“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旁流百廛”,有些太夸張了。

  不過在星羅棋布的兩側屋宇前,但見勛貴豪族車馬粼粼而來,商賈馱運貨物川流不息,走夫肩挑手提奔波忙,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生活的煙火氣。

  亦可讓鄭璞覺得,這才是蜀中閉塞安詳的可貴。

  而自幼生長于山野的小鄭嫣,則是大開眼界。只見她身軀前傾,昂著小腦袋,兩手扣住鹿車轅壁,仿佛兩只眼睛不夠用一樣,不知疲倦的四處亂瞥。

  見到新奇之物,還會目光微愕小口微張,雙眼滿是晶瑩亮光閃爍。

  步行于側的鄭璞見了,不由莞爾。

  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嗤笑著打趣道,“小嫣兒,別看了,你口涎都垂出來了!”

  “呀!”

  本是目光迷離的小鄭嫣,猛然回神,一聲驚呼。

  亦滿臉羞紅,連忙將小身子縮回鹿車中,還偷偷曲手抓住衣袖,抹了抹嘴角。

  待發現自己被逗趣了以后,又挺起身軀,鼓腮撅嘴,眉鼻皆皺的委屈控訴,“仲兄你騙人!待回去桑園了,我就告訴阿母!”

  “哈哈哈~~~~”

  鄭璞暢懷大笑,似乎覺得趕路鮮少沐浴的身上粘膩感都少了好多。

  又見小鄭嫣憨態可掬,便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小腦袋。

  “仲兄你還笑!”

  伸手拍落兄長的手,小鄭嫣側身以背對,委屈巴巴的嘟囔,“嫣兒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仲兄不笑了。”

  收起戲謔之色,鄭璞拍了拍幼妹的背,示意她往東側看去,“小嫣兒,那邊有賣飴糖的,要不要仲兄給你買一份?”

  “好呀!在哪?”

  幾乎沒等兄長的話語落下,小鄭嫣轉身顧盼,滿臉雀躍的脫口而出。

  旋即,對上了鄭璞似笑非笑的神情,嘴巴又撅了起來,“那......仲兄要先答應我,以后不許騙人!”

  “好。”

  .......

  一路鬧鬧笑笑。

  不一會兒,便按著當日秦宓家中子侄留下的地址,尋到了城北里弄閭閻。

  這是朝廷專門劃出來,給朝中公卿百官造府邸的地方。

  筆直且闊綽的街衢,可供兩架四驅馬車交錯而過,兩側灰白色質的外墻沿著道路蔓延,圍合著各家主宅起伏的歇山頂或懸山頂。

  但見蒼穹之下,筒瓦排山勾滴,瓦當井然有序,檐角深遠飛入云,恰是亭臺樓榭齊競秀。

  各家宅前門楣輪廓粗獷,線條簡練的椽、楹之上,依稀可辨認出各種姿態的牛鳥、蟠螭、白鹿和狡兔等福瑞等圖案。

  公卿貴胄,官宦門第,無需近觀,亦可感受到那股雄渾威嚴的氣勢。

  令人高山仰止。

  “哇,仲兄,這里的房屋好高呀!嗯,也好漂亮啊!”

  不出意外,小鄭嫣再次為年幼新奇發出了感慨。

  “嗯,因為這里是貴人住的地方。”

  鄭璞頷首,側頭問道,“小嫣兒,還記得仲兄路上叮囑你的,怎么做才不失禮嗎?”

  小鄭嫣乖巧的點了點頭,聲音脆生生的,如數家珍,“記得。不要盯著別人看,也不要隨意開口,更不要高聲敘話.......”

  秦府是哪一棟,并不好尋。

  不過鄭璞也有辦法。

  當一隊挎刀巡視的甲士經過時,鄭璞不等他們盤詢,便主動上前道出此來目的。

  因而也享受到了被甲士引送的殊榮。

  雖然那幾位十分熱枕引路的甲士,手一直放在刀柄上,神情警惕無比。

  就差臉上沒寫著“如有異動則縛以囚之”等字了。直到秦府的子侄輩出迎,證實了鄭璞確實非歹人,那些甲士才放心離去。

  亦讓鄭璞忍不住感慨,諸葛亮開府治事后,各級僚佐及小吏們執法的嚴謹。

  失于嚴苛,卻勝在仔細、一視同仁。

  怪不得蜀科執行以來,蜀中百姓皆服呢!

  此時未至晌午,秦宓尚且在公廨任事未歸,秦家子侄不敢隨意代父設宴待客,只是招呼仆從讓鄭璞幾人在別屋安頓來了,便令人去公署稟報。

  鄭璞也正好得以休憩一下,緩解連日跋涉的疲憊。

  沐浴更衣、草草果腹后,便摒退秦府的婢女丫鬟,跪坐在案幾前,取出從家中攜帶的熏香點燃,就著一縷幽淡的裊裊,闔目而思。

  吾日三省吾身。

  托詞送書來到了秦府,即將面見秦宓,鄭璞也要好好思慮一番,如何借著秦宓之口,見到丞相諸葛亮當面。

  再不濟,也要讓諸葛亮知道有自己這么一號人。

  嗯,關于譙周大肆宣揚他才敏、引發成都眾人好奇之事,一路趕路的他尚且未知。

  日暮時分,得家人傳報的秦宓從公廨歸來。

  甫一見鄭璞,未等他行禮拜見,秦宓便露出滿臉笑容,“數年未見世侄,不想子瑾今已成七尺男兒,一表人才矣!”

  頓了頓,又語氣唏噓不已的加了句,“子瑾能得丞相贊為‘蜀中俊才’,衡之兄于九泉之下亦無所念矣!”

  衡之,是鄭璞先父鄭度的表字。

  亦讓鄭璞聞言,先是面露謙遜,繼而愕然。

  諸葛亮已經知道我了?

  而且,還夸贊我為俊才?

  微微愣神后,鄭璞收起心中疑惑,情真意切的以子侄之禮拜見秦宓,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含笑而答,“數年未謀秦世叔音容,今得見,一時欣喜而罔禮,望恕罪。嗯,不知世叔方才所言,丞相知我名是何故?小侄之前在什邡桑園一直深居簡出,實在想不通,竟有名入丞相耳之事。”

  “噫!你尚未知邪?”

  正伸手虛扶鄭璞的秦宓,手中動作一頓,亦驚詫出聲。

  旋即,微微蹙眉后,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莫非,是譙允南自作主張,為你揚名乎?”

  譙允南?

  巴西郡的譙周,為我揚名?

  一頭霧水的鄭璞,神情更加愕然了。

  “哈,有趣!”

  倒是秦宓打了個哈哈,走過來十分親近的執起鄭璞的手,往主宅堂中而去,“世侄遠道而來,不必在此枯立敘話。家中應已設宴,我等席上再詳談。”

  “諾!”

  “慚愧,璞有擾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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