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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六朝何事,只為門戶私計。

  當天子高居帝宮,俯瞰天下之時,很多事情,要瞞過天子,絕對算不上什么難事。

  天子每一個獲取信息的渠道,要做手腳,都不要太容易。

  更何況,很多事情,都用不著去做手腳,去篡改。

  幾筆春秋筆法,事情所代表的意義,便已完全不同。

  而且沒有觸及絲毫欺瞞天子的禁忌。

  但當天子從那高在云端的帝宮走出,當那深宮高墻所代表的禮儀規矩無法束縛住天子之后,這天下,只要天子想,幾乎就難有事情能瞞過天子了。

  短短不過片刻時間,走出這百姓房間的李若鏈,便快步而回,至天子身側,附耳幾句,天子眉頭一皺,隨即擺了擺手,李若鏈亦是再次離去。

  隨即,天子也沒在此農戶家中逗留太久,起身便隨之離去。

  村子并不算小,約有近百戶人家,天子又隨意選了兩戶人家,入門一探,一直到暮色將臨,天子才離開此村落。

  “陛下,天色也不早了…”

  李若鏈心憂,策馬上前,至天子車架旁,勸戒道。

  “今晚不回沉陽,去遼陽。”

  很快,馬車內,便傳來了天子的聲音。

  聞此言,李若鏈環視一圈這黑暗之中風雪呼嘯,明顯難掩憂慮,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卻也不敢出口。

  天子之意志,哪里是他可以改得了的。

  無奈之下,李若鏈亦是只能策馬而去,尋得隨行之錦衣衛及禁軍將領,商議防備之事。

  馬車之中,天子執筆,緩緩的在書冊上書寫著。

  書冊已記錄了小半本,皆是天子之筆跡,上所書,皆為巡視途中,天子所察覺之利與弊。

  利也好,弊也罷,只要非是事關重大,一般在當地,天子都會將其解決。

  當然,很多事情,就如今日在這村中察覺的問題,無非就是最為常見的腐敗。

  朝廷擬定的安置之待遇,被克扣,貪污。

  此等事情,若在以往,天子自然是少不得雷霆大怒,但在現如今,治國理政這么多年。

  天子早已…應該說近乎麻木。

  很多事,在人性之下,根本沒辦法避免,也根本得不到解決。

  天子殺一批,下一批官員,母庸置疑,絕對又是如此。

  但既然都擺在了天子面前,那同樣母庸置疑,朝廷法度,不容違逆挑戰。

  當然,此等之事,也用不著天子去親力親為。

  當官,當的就是一個眼力見。

  天子至此村落巡視,說了什么,問了什么,察覺了什么,當地官員,必然會一清二楚。

  什么人該抓,什么人該殺,該怎么做,若還需要天子親自去下旨,那當地的這些官員,也算當到頭了。

  許久,天子才放下筆鋒,注視著桌面上的紙冊,天子目光閃爍,重重思緒,已然浮現眉頭。

  從京城,至天津,再至山海,到現如今的遼省。

長生從錦衣衛開始  行不過千里路,真正所觀之地,不過數府數縣。

  盡管在京城,天子對那一冊冊奏章之上描述的天下,心中早就打了折扣。

  但當親眼所觀,天子這才發現,他還是太天真了。

  以往,十分,那他心中,是打一個七八分的折扣。

  但事實上,據他的所見所聞。

  這天下,他十余年的治國理政,十分之效,能有三四分落實貫徹,已是得天之幸。

  哪怕是作為國家根本之策,亦是實施貫徹得最為長久,因此而掀起的血腥最為濃郁的土地財稅之策,亦是如此。

  最清晰的一點,那就是地主依舊廣泛存在,佃戶也不在少數。

  而以當前大恒的土地財稅之策,是制止土地兼并,是極力避免一個人,一戶人家,擁有太多土地。

  按田畝征稅,且按田畝之多少,設有階梯稅率,便是從根源上要杜絕土地兼并,杜絕那一戶人家,便能坐擁一縣,一府之土地的滑稽之景。

  就好比前明之孔家,圣賢之后,山東一省,近小半之土,不是孔家之土,就是與孔家有關聯。

  如此,完全可以說,山東一省,大半百姓,就是依附孔家而活。

  土地規模化種植,那是生產力革新到相當高的程度,是民富到相當程度,才會出現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絕不是現如今的大恒,乃至于未來上百年的大恒,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哪怕這個問題到來,天子依舊堅信,土地均勻的分在全天下百姓手中,于國于民帶來的好處,遠比集中在一小部分手中,要好得多。

  民富之后,土地作用減小,哪怕國家耗費再大的精力去解決此事,也遠比土地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中,規模化帶來的弊處要強得多。

  很是清晰的一點,資源分配的不均勻,那就必然會帶來難以逾越的階級矛盾。

  這一點,才是最為致命之處。

  對一個國家而言,內憂外患之中,沒有哪個問題,比這個問題,還要致命。

  可就是當前大恒如此之嚴苛的土地財稅之策。

  這天下,地主依舊廣泛存在,所謂耕讀傳家,也依舊廣泛存在。

  手握成百上千乃至上萬畝土地的人,也不在少數。

  上有政策,下就有對策。

  這說明了什么,無疑也很是清楚。

  要么,就是朝廷政策貫徹落實不到位,要么,就是有地方官員陽奉陰違,與人勾結,禍害一地。

  顯而易見,一切的問題,最終又回歸了天子心中那一個禁忌之弊。

  那就是…前明之士…

  天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面,重重思緒儼然在腦海里翻涌。

  他依稀記得,當年初掌權時,何等的意氣風發,又是何等的雄心壯志。

  京薊總督,掌京薊軍事,革京軍,查武勛。

  后改革天下軍事,大刀闊斧,人頭滾滾。

長生從錦衣衛開始  何等的暢意。

  可權利越來越大,這等肆意,被套上的束縛,亦是越來越多,顧忌,也是越來越多。

  至今日,他似乎有些能夠體會到了,后世那一位偉人的無奈了。

  六朝何事,只為門戶私計。

  這一句話,只要人還存在,就是永遠的必然,根本得不到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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