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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劉起元的決斷

  天子如此反常,為何?

  劉起元有些想不通,這完全是將簡單的事,弄得復雜了。

  天子不明確態度,縱使有對靖國公的暗示,但天下大事,不明示,那做臣子的,必然各自揣測,就如群龍無首一般,各自爭鋒。

  這可絕不是一件好事情。

  前明嘉靖以權術御天下,文武百官皆以揣摩上意為重,如此,天下何為?

  雖說此案涉及他之子嗣,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這般詭異…

  可若是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思慮至此,劉起元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驟然一縮,一股難言的恐懼,瞬間將全身籠罩!

  這是一個天坑!

  天子的意志,就是大恒的天,但,大恒,還有朝堂,還有文武百官,還有一級又一級的衙門。

  天子沒表明態度,朝堂文武,各級官員,難道就不履行職能了?

  一件震動天下的大案,且明顯異常,完全經不起查的大案。

  天子沒正式表明態度,這件大案便草草結束,放任了不法之人逍遙法外。

  哪怕這有天子的暗示,但…這份暗示,太過隱晦,甚至完全可以說,只是靖國公的一面之詞!

  如此,若案情草草結束,縱使這也是天子所想看到,是皆大歡喜。

  為天子者,最忌諱何事?

  文武是平衡,是制衡。

  但此事一旦如此做,難道不是最為皇權忌諱的文武勾結?

  而且還是內閣首輔與大恒武勛之首的第一國公勾結!

  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做臣子的,犯了任何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哪怕是這次把他卷進去的這件事,也有一定的回旋余地。

  但一旦讓天子起了疑心,給天子心里添了一根刺…

  縱使此案他輕松度過,縱使天子一時半會沒有聯想至此,但一旦聯想至此…

  觸犯了皇權禁忌,讓一個乾綱獨斷的天子起了疑心,劉起元有些不敢想,

  思及于此,劉起元的臉色儼然都蒼白了幾分,背脊已然徹底被冷汗浸濕。

  “劉大人?”

  望著劉起元變幻不停的神色,靖國公驚疑。

  劉起元心有余悸出,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真的踏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此案再怎么把他卷進去,哪怕是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他去職罷官而已。

  但一旦讓觸犯了皇權的禁忌,讓天子對他有了疑心,那可就不是罷官去職能夠解決的了。

  而且,這可不是他一個人觸犯禁忌的事情。

  他與靖國公壓下此事,那滿朝文武,天下文武,無一人對顛倒黑白發聲,這才是天大的禁忌!

  “公爺…”

  劉起元出聲,話到嘴邊,望著眼前的靖國公,他卻不知該如何言語。

  他為臣子,可眼前的靖國公,可不止是臣子。

  包括他在內,觸犯了皇權禁忌,會萬劫不復,但…靖國公,可不一定。

  不…或許是靖國公根本沒察覺到?

  他的身份,似乎,對此不敏感,也很正常…

  但不管如何,這,絕不是他能摻和其中的。

  只是瞬間,劉起元便壓下的心中的意動:“朝廷自有法度,此事不管內情如何,當按法度而辦!”

  靖國公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隨即聲音都低沉了幾分:“劉大人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劉某為官數十載,清清白白一生,如今垂垂老矣,也沒幾年好活了…”

  劉起元聲音稍顯嘶啞,但言語之中的拒絕之意,卻透露得一清二楚。

  靖國公道:“此案若查,劉大人你一世清名,恐難以保全。”

  “公道自在人心。”

  劉起元搖了搖頭:“本閣以為,朝廷既然定下了法度,那不管如何,就得按法度辦事。”

  “如若不然,今日因顧忌而無視法度,他日因顧忌又忽視法度,那如此下去,法度不存,國不將國,必有大禍!”

  此言出,靖國公猛的起身,眸中儼然已有幾分怒色,但很快,怒色消散,轉而化為了幾分驚疑。

  “朝堂各部,文武百官,各有其職責所在,劉某有劉某的職權,公爺你也有自己的職權…”

  “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偉略,天下大事,自有陛下決斷,我等皆為臣子,也有臣子的本分…”

  言至于此,劉起元沒再多言,他的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

  靖國公深深的看了劉起元一眼,沒再多言半句,拱了拱手,便告退而去。

  靖國公離去,劉起元起身,踱了踱步子,約莫片刻鐘后,劉起元才似想通了什么一般,揉了揉額頭,長吐了一口氣。

  他大概是有些明白了天子的心思了,也大概想通了,如何做,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此案問題的根源,不是在于此案如何,而是在于皇權,在于皇權之下的天下形勢。

  帝王之術,在于控制之下平衡。

  不管是失了控制,還是失了平衡,對一個國家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前明兩百年的黨爭不休,便清楚說明了失控失衡的恐怖后果。

  如今國朝剛穩,國之大策,皆在朝堂。

  而他為內閣首輔,主持朝堂之事。

  他在這大恒天下的使命,還沒有結束。

  而徹查此案,有著王五的先例存在,必牽連于他。

  而牽連到了他,文武之平衡,必然崩塌,也必然會影響到天子苦心積慮開始的昭武新政大策。

  財稅體系,市舶體系,督學教育體系,里甲改制…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朝堂各部執行,他這個內閣首輔,尚至關重要。

  若僅僅只是把他摘出來,這并非難事,他直接以內閣首輔之身份,督導此案,大義滅親,這風暴,怎么也卷不到他頭上來。

  但如此的話,文無恙,武遭殃,痛打落水狗這種事,誰都會做,朝堂的政治平衡必然會被打破。

  這顯然不會是天子能夠容忍的。

  若干脆不查的話,那必然會讓天子這些年同樣苦心積慮打造的嚴苛峻法毀于一旦。

  法度重在震懾,這份震懾沒了,那禍患,就可不是區區稅案,區區走私之案能夠代替得了的。

  天子恐怕寧愿徹查天下,動蕩天下,給法度再添震懾,也不會為了圖一時安穩,而禍害綿延。

  當如何兩全其美?

  思及于此,劉起元眉宇之間,也不禁皺了皺眉。

  似乎,只有他站出來,才能做到兩全其美!

  如何將他劉起元從此案中摘出來,又如何在他劉起元摘出來的情況下,徹查武勛,還能保持朝堂政治平衡不被破壞?

  只有一個可行之法…

  那就是他劉起元站出來主動戳破毒瘤后,要露出屁股,露出把柄給天子,這個把柄,還得關乎他的生死存亡。

  他被摘了出來,徹查此案,也不會影響到朝堂國之大策,而他又送上了天大的把柄給天子,天子也能很放心的徹查武勛,而不用對他有所顧忌,對他們這些前明舊臣有所顧忌。

  如此,才是兩全其美之局。

  也只有如此,才能保證他劉起元,在這場風暴之中,安安穩穩的屹立不倒,也能保證,天子可以對他一定程度的放心。

  如若不然,此案演變下去,任何一種可能,對他劉起元而言,顯然都不是好事。

  若如靖國公所說,壓下此事,且不說那天坑的皇權禁忌,就說壓下此事后,那他劉起元的屁股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這就等于他把自己的把柄,親手送到天下官員武將手中,日后誰想使壞,只需翻案,甚至都不用翻案。

  畢竟,那群肆意妄為的武勛,定然不會輕易停止不法,日后絕對還會出問題。

  只要出問題,一查下去,他那逆子就脫不開關系,而他,且不說被牽連,就是壓下此事的濫用職權罪名,也必然是少不了。

  又或者讓地方上哪個二愣子,就好比那張煌言,這種年輕氣盛,且被天子刻意培養的官員,那必然是一腔孤勇正氣,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若是讓他鍥而不舍的查出什么蛛絲馬跡,不管不顧的直接捅了出來,捅到了明面上,案件的主導權,那可就不在他手中了。

  到了這一步,天子對政治平衡再顧忌,為了法度威嚴,也必然會嚴肅處理。

  又或者哪個政敵想對他使壞,查出蛛絲馬跡后,直接將這事捅到了明面上,那接下來,必然是對他的連環殺招!

  給他潑臟水,將他弄垮,對朝堂很多人而言,可都是有大好處!

  畢竟,他這個首輔之位,盯著的人,可不少!

  而且,首輔之位,也不僅僅只是首輔這一個位子。

  再或者最后事情無法收場,逼得天子親自下場,那以天子的行事風格,屠刀拔出來了,那就沒有收回去的可能。

  不殺個人頭滾滾,不掀了桌子直接一鍋端,天子絕不會收手。

  到了那時候,縱使天子顧忌情面,但他,說不得就得至遼省度過余生了。

  一切都很是清楚,他劉起元,要保全自己,就只能這般行事。

  不管是從哪個方面看,都是最有利的選擇。

  只是…這個把柄,亦或者說,用什么把柄,才能讓天子對他放心對他們這些前明舊臣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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