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哈…”
陣陣稚嫩呼喝聲不絕于耳,一個個半大小子有模有樣的練著把式。
王庭坐在房中,卻似恍若未聞,專心致志的看著手中這一本新學書籍。
直到最后一頁閱完,王庭才放下了手中的這冊新學書籍,看了一眼院里習武的學子,還有那縣督學衙門派來的武學教官,王庭也不禁一嘆。
這世道,變化得也太快了。
短短幾年,都完全變了模樣。
在幾年前,抱著這秀才功名,雖談不上富甲一方,但借著慣例,用功名免除糧役稅收,也算是家境殷實,安心讀著圣賢書,準備再進一步,爭取考個舉人功名,哪怕做不了官,有著舉人的身份,在這縣里,也算是一號人物。
但轉眼之間,天子駕崩,武人當政,天下大亂!
但好在他也是順天府之地,皇城腳下,亂也亂不到他這里,但考功名是沒念想了,幾年不見科舉式!
反倒是出了武院民科這歪門邪道。
當初他自視清高,想著走堂皇大道,不愿這歪門邪道,可轉眼間,改朝換代了!
曾經他所鄙視的那些走歪門邪道人,一個個穿著新朝的官袍,成了他得仰視的老爺了!
而他這個秀才功名帶來的特權待遇,也隨著新朝的建立,徹底煙消云散,沒了特權,沒了優待,哪怕是個秀才,誰還會依附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原本借著功名庇護的幾十戶人家,一個個皆是毫不猶豫的脫離了他家。
原本的殷實家境,也瞬間煙消云散,他原本所鄙視的歪門邪道,現在他想攀都攀不上了。
好在以前的同窗好友還有一點情義,給他透露了一點消息,借著這順天府教育改革試點,參加縣督學衙門的考核,當了這大公村社學老師,每月領著縣督學衙門發的俸祿,也算是吃上皇糧了。
只不過,雖說吃這皇糧,但這社學老師,可連個品級都沒有!
沒有品級,就是一個死職位,干到死,也就只是個社學老師,雖說會根據任職年限不同,增加俸祿,在這附近鄉村,也是個體面事。
但對比以前的秀才功名,這點待遇,無疑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以前借著秀才功名,七品的縣太爺他都可以說上兩句話,現在,督學衙門從九品的小官,都能把他訓得大氣不敢出。
而他心心念念的科舉,早在上一次科舉完畢,禮部就告示了天下,下一次科舉,將增加新學一項作為考核重點。
且對天下前明有功名者,可免試且免費入大恒工科院及順天府各府府學研讀新學,入學者,一律安排住宿,餐食。
若是以前,那他自然是毫不猶豫的便去各學院研讀新學了。
可現如今,已然四十有余,再讀下去,縱使等到下次科舉,縱使科舉考中,也不過是從秀才,到了舉人,舉人雖也能做官,但…他能考中嗎?
從小讀書,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天資聰穎,靠的,只是下苦工,多讀書,現在這個年紀,從頭再學,實在有心無力。
還不如在這社學待著,閑暇時間讀下新學,提升一下自己。
等這順天府教育改革推行到其他府縣,說不得他也能搭一趟順風車,到時候,哪怕是到縣學當個小官,也還不錯。
“你們是何人?”
正當王庭思慮之時,屋外突響一道呼喝之聲。
王庭下意識向屋外看去,只見一群衣著華麗,看上去明顯不凡的人出現在了院門口。
王庭快步跑出,朝來人拱手:“敢問幾位是?”
“路過此地之商旅,討口水喝如何?”
寧峰笑呵呵的抱拳。
“自無不可。”
此時,王庭點了點頭,抬手指向房間里。
一行人隨著王庭步入房間,天子則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學舍之景,類似于農家小院的布局,一個院子,一間學舍,以及側面的一個住房。
院中約莫有十來個稚童,年齡不一,都還氣色不錯,此刻一個個好奇的看著他們。
負責社學武學啟蒙的,則是一個老人,鬢角斑白,衣著樸素,身材壯碩,看其氣質作風,明顯就是軍中之人。
“聽說社學都是免費入學,這學舍里,怎么只有十來個學子?”
天子看向正在倒水的王庭,隨口問道。
王庭端著幾碗水走來,無奈道:“雖是免費,但社學皆處在鄉村,村里也都是貧寒人家,當今陛下改革分田,各家各戶都有了自個的田地,一年到頭忙得很,孩童年歲雖小,也大都能幫扶家中農作…”
天子眉頭一挑:“你的意思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都沒在社學讀書?”
王庭疑惑看了天子一眼,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縣里除了縣學,也有社學,縣里的社學,固定老師都有好幾個,孩子讀書條件,自然要好得多。”
這話一出,黃錦的心頓時提到了極點,他可是知道,自家這陛下,對這教育體系,最忌諱的便是對貧寒子弟的不公平!
教育試點一年多,大改小改了十數次,改的核心,就是為了給貧寒子弟更多的機會!
此刻,天子眉頭一皺,但很快,就舒緩了開來,縱使他也不得不承認,絕對的公平,就是絕對的不公平。
哪怕是同等的起跑線,家境優越與家境貧寒,也是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
更別說,這個教育體系,是貨真價實的精英教育。
天子也沒多想,只是將這個念頭置于心底,這個教育體系,還遠遠沒到成型之時,他還有大把的機會去調整。
王庭將水碗遞到幾人面前,依舊是笑呵呵的出聲:“村里人以前都窮怕了,餓怕了,現在分了田,有了田,自然是拼命去種,想多積攢一點糧食,積攢一點家底。”
“等過個幾年,都緩過來了,家底都厚了,讀書的人自然就多了。”
“這倒是有點道理。”
天子點了點頭,透過窗外,亦是可以清楚看到河邊田地里勞作的百姓,卻是突然一嘆:“不過,百姓要富起來,可不容易啊!”
這話一出,王庭也不禁一顫,這話,可不像是一個商人能說的!
天子目光幽幽,心中卻是莫名感慨,天災人禍,人禍之患,可大大重于天災。
一個官員的一念之間,便足以對地里刨食的一地百姓,造成致命的打擊。
朝廷的政策再好,得不到底層官員的正確實施,也沒有絲毫用處,說不得還會成為地方官員攬財,乃至壓榨百姓的助力。
黃錦連忙出聲附和一句:“如今圣君臨朝,仁政愛民,百姓自然會越來越好…”
天子輕笑,搖了搖頭,隨即看向王庭,話鋒一轉道:“聽說現如今教育改制,讀的書也和以往有所不同?”
極其平淡的一句話,卻是讓王庭莫名有種驚懼之感,勉強壓下心中的驚懼,王庭沉吟一會后,才緩緩道:“確實是如此。”
“社學除了教圣賢典籍的啟蒙外,還有新學自然一科,以及一些基本的大恒律法,稅法知識。”
“還有縣督學衙門的武學教官,每周也會來社學一次,傳授學子一些基礎武學,強身健體…”
天子再問:“這么多東西,都是你一個人教?”
“王某曾是前明秀才,學子的圣賢典籍啟蒙,還是沒什么問題的,至于新學還有稅法律法這些,王某任職之前,曾參加了禮部組織的一次培訓,也學了幾個月,王某自己也鉆研了一下,只是啟蒙的話,問題倒也不大。”
“等到了縣學,每一科都有專門的老師,我這邊,只需要給學子們啟蒙,打個基礎就可以了…”
天子笑道:“如此倒也不錯,不過若以后學子多了,你一人的話,恐怕難以維持吧?”
“那時候,就是上頭的官老爺考慮了,我操心,也沒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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