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改制的風暴,已然徹底席卷了整個大明,而在這席卷大明的軍改風暴之下,同樣,還有一股早已開始的清流,如如潤物細無聲一般,已然蔓延到了整個大明。
而這股清流,便是早就已經從朝堂拉開帷幕的吏治整頓。
事實上,吏治整頓,從當初崇禎元年的那場京薊之變以后,崇禎手掌大權開始,便已經著手展開。
從崇禎元年末,到崇禎駕崩,李修接受朝政,同樣也對吏治之整頓,未曾放松。
只不過,不同于軍事改革的手段激烈,吏治的整頓,李修一向極為謹慎,孫傳庭一干主持吏治整頓的文官,更是慎重。
數次整頓清理京城朝堂,再一點一點的從京城朝堂,蔓延至整個天下。
朝廷派往各地的督察御史,已經是將整個大明巡查了數遍。
縱使大都還流于表面,未曾觸及真正的實處,但,從崇禎元年,到現在靖武元年末,已是過去數年。
大明之吏治環境,至少大半個北方的吏治環境,儼然已經與以往有了頗大的改變。
“但…還不夠啊!”
書房之中,李修幽幽一嘆,手中拿的,儼然就是督察院匯報的靖武元年巡查匯總奏本。
稍有改善的糜爛,在財稅改革面前,與事實意義上的糜爛,又有何區別?
都是不堪用!
只要不堪用,任何改變,都是無用。
吏治,想要以量變引發質變,除非是以一個強有力的中樞,十數年如一日的堅持,才有可能。
但,如今之大明,能有十數年如一日的時間,去整頓吏治嘛?
顯然不可能。
縱使,兵事改革徹底貫徹完成,給大明續一波命,但,若是吏治長時間未曾整頓清明…
最終,大明的結果,可能就是近乎回光返照的輝煌,然后便斷崖式跌落深淵,在漫漫青史,留下一個“大明以強亡”的千古絕唱。
畢竟,糜爛,是會蔓延的。
受盡約束,兢兢業業,做牛做馬,是一生。
不受約束,糜爛腐敗,聲色犬馬,竟還沒有懲罰,也是一生。
如此對比,蔓延般的糜爛,亦是必然。
就好比軍戶地位的低下,直接導致了衛所制度的糜爛,亦是同樣的道理。
好日子,誰都想過,人之本性,便是如此。
而如今,軍制改革,已見勝利之曙光,財稅改革,已然距離不遠,如此,吏治清明,亦是迫在眉睫。
畢竟,不久的財稅改革,沒有一個合格的統治階級,是絕難成功的。
但短時間內,要讓吏治清明,顯然,指望文官這般潛移默化的整頓,是不太可能的。
李修也從來都沒有將希望完全寄托在文官的自我整頓之上。
早在崇禎駕崩之前的那一道封賞,便清晰透露著李修與崇禎的布局。
那一戰過后,軍功為倚仗,崇禎以近乎遺詔式的封賞,打破了文官治國的格局。
李修為首的勇衛勛貴,亦是第一次從兵事,踏足的政事一道。
如李修自己的輔國理政,如徐楓的薊鎮督師,如周遇吉的宣府督師。
這些,在以前,無疑皆是文官把控的職位。
毋庸置疑的軍功,再加之崇禎近乎遺詔的封賞,帶來的,便是文官治國的格局,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而李修,亦是順著這道口子,再次布局。
以陜西戰事吃緊為由,將周遇吉提為三邊總督,掌控整個陜西軍政,再以山海重地為由,設山海鎮,將山海關后方諸多府縣納入山海鎮管轄,趙武為山海關督師,統領山海關軍政。
設登萊重鎮,立登萊水師,命盧象升為登萊巡撫,轄東江登萊一大片區域軍政。
這次,以防范蒙古叩邊為由,更是再設三邊總督,將薊鎮,宣府,大同,三大邊鎮所轄各個府縣重鎮之軍政事物,盡皆納入三邊總督管轄。
再加之他坐鎮京城,對直隸地區的嚴格管控,如此,大半個北方,事實上,無論是軍,亦或者政,皆已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差的,也就只有更加細致入微的整頓而已。
而這,他也早已是下達了命令,當初那洪承疇的投效,就是因周遇吉對陜西官場的清洗整頓而冒頭而出的。
如此行徑,自然是引起了文官的強烈不滿。
但在這朝堂中樞,顯然是鬧不出什么風浪,但就整個天下而言,風波自然不小。
那現如今都還傳揚的清君側口號,乃至這一次的天下皆反,事實上,這,也有不小的原因。
事實上,李修倒也不認為這口號有錯,畢竟,軍政盡由武人掌握,歷朝歷代,教訓都無比之清楚。
就好比三邊總督一職,下轄三鎮一省,軍政盡掌,某種意義上,和藩鎮,并沒有什么區別。
縱使明知道后果,李修也沒有辦法,兩權相害取其輕,特殊時期,集權永遠比分權要好,他只能這般選擇將希望,掌握在自己手中。
況且,他自信,只要他活著,藩鎮之禍,就不會出現,更何況,只要最終將他想要解決的問題解決了,他自然也不會放任軍政一體這種職權在大明境內繼續下去。
軍政分離,文武制衡,才能將人的野心圈定在一定范疇之內,不至于突破界限,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思緒流轉只之間,李修甚至在考慮,自己是否真的要徹底打破與文官的默契,開始重武輕文的時代?
指望文官自己往自己身上割肉,太難太難。
不可否認,孫傳庭幾位部堂大臣的努力,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們努力就能夠做到的。
但若徹底拉開武人治國的序幕,那無疑,更是會一石激起千層浪,再次引起不小的風波。
“砰!”
正當李修思慮之時,房門突然砰的一聲被猛的推開,李修頓時眉頭一皺,目光瞬間挪轉而去。
但當看到推門而出的身影之時,李修皺起的眉頭,亦是瞬間舒緩開來。
“修哥!”
“你小子又玩不告而來是吧!”
李修無奈搖了搖頭:“你小子等著吧,外將不報入京,最遲明天,我這桌案上,又是一大堆彈劾你的奏本。”
“嘿嘿,這不有修哥你嘛,讓他們彈劾去,反正再怎么彈劾,也是修哥你處理。”
二娃子嘿嘿一笑,滿臉不在意。
“我看你又是皮癢癢了。”
李修沒好氣的暼了二娃子一眼,走到房中茶桌前坐下,端起茶壺倒上一杯茶水遞給二娃子后,隨口問道:“三邊總督當得如何?”
“還不錯,就是不聽話的有些多!”
二娃子大大咧咧的端起茶水一飲而盡,砸吧了嘴:“俺這次借著蒙古叩邊,抓了不少,現在正在審呢!”
“那些個文官,是真的沒卵子,俺剛上任的時候,都是一副又臭又硬的狗屁模樣,俺宰了一批人后,就立馬都老實了,不過老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俺也不慣著他們,誰敢這樣做,俺就抓誰…”
聞此言,李修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他自然清楚三邊的情況,如今,這些個武人掌軍政大權的地方,他們是隨心所欲,殺了個痛快。
他在這朝廷,就得忙不迭的給這些混貨擦屁股。
不僅僅要面對朝臣的壓力反對,而且,還要及時調派新的官員補充空缺。
但,如今,二娃子這些武人掌軍政大權的地方,基本上就是文官的禁忌之地。
每當缺官員,調人前去,十有八九,都是寧愿去職罷官,都不愿意前去。
而且,已經基本上形成了一種文官之間的默契。
都不去,顯然都想看看,沒有官員治理,他這個秦國公怎么收場,或者說,是逼著他秦國公低頭。
若僅僅是部分官員不愿去,李修也能接受,可若是近乎全體的默契了,李修自然不會慣著他們,也不會妥協絲毫。
軍令一下,挑選了一大批有文化基礎的軍中將領,簡單培訓之后,便將他們派至那些缺官員的府縣,暫時實行軍管。
為此,他還不得不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多管齊下盯著那些派至地方的將領。
事實卻很是感人,縱使是他精挑細選培養而出的,十個里面,能有一兩個勉強堪用,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縱使如此,對李修而言,無疑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隨著武勛崛起,打破了文貴武賤的局面,甚至隱隱有武勛掌控國家的勢頭,亦是吸引了不少人才投身軍伍,這般下來,亦是極大的增加了軍伍素質。
他統軍數十萬,如今,隨著軍改的持續,這個數字,還在極速蔓延,如此大的基數,亦是無疑讓他有充足的底氣。
他秦國公,不需要文官,也能將這個國家治理好,甚至,軍令貫徹,軍令如山之下,都遠比用文官治理要高效得多。
如此,文官對他而言,自然就沒有了以往的必須性,他對文官,當然就沒了以往的寬容。
不愿意去,那就別當官了,直接以抗旨為由,革除官職,永不錄用。
隨后,他亦是直接在武院開設民政一科,意在讓武院學子可上馬治軍,下馬牧民,
可搞笑的是,當確定他秦國公不需要文官,也能牧守萬民,也能治理天下后,原本罷官不受命的場景,竟然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李修自然也樂得如此,如同下棋一般,調派一個文官上任,便又調派一個武將上任,文武相爭得不亦樂乎。
至于反對武將牧民的聲音,自然依舊劇烈。
但,天下皆反的局面,李修都未曾退縮半步,如今,他又豈會退縮絲毫。
上馬治軍,下馬治民,這個政策,不管未來遺禍有多么恐怖,但眼下,他需要這種集權,需要大明這個統治機構如貫徹軍令一般,貫徹他的意志。
文官堪用,他就用文官,文官不堪用,他就用武人,以武人倒逼文人,行優勝劣汰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