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際,京城早已一片新年的歡樂,鞭炮轟鳴,張燈結彩,孩童著新衣,在街頭巷尾玩鬧著。
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亦是難得閑歇,尤其是近來,隨著北方逐漸安穩,運河漕糧轉運不再如之前那般繁忙。
運河上南北商船漸多,再加之前門大街的重修完工,大江南北的稀奇玩意,在這京城亦是越來越多。
朝野的動蕩,倒也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京城的繁華,反倒是因為各地武勛將帥率家屬紛紛進京,倒也讓這京城是愈加繁華起來。
在皇城腳下,京城赫赫有名的勛爵街上,更是一片喜慶意味。
一座座勛爵府,高大的門頭皆是懸掛著新年的獨特喜慶,而在靖國公府,則更顯喧囂。
新年之際,靖國公宴請諸勛貴,本該是難得的喜慶熱鬧之時,可在年末的風暴之下,今日的靖國公府,卻是顯得頗為嚴肅。
酒宴已經設下,各個武勛將帥亦是已經落座,在往日,此刻定是已經暢飲暢聊,一片喧囂。
而在此時,全場卻是一片寂靜,所有武勛,皆是端坐桌后,酒菜紋絲未動,在場一眾靖國公府侍女,亦是顫顫驚驚,大氣都不敢出。
“怎么,都不吃?”
許久,靖國公徐楓才出現在眾武勛的視野之中。
眾武勛沉默。
“都啞巴了嘛?”
徐楓臉色一沉,聲音亦是冰冷了幾分。
“公爺,俺們回來,就想問問,胡威他們犯了什么罪!”
“對,公爺,怎么審都不審就直接斬了。”
“弟兄們現在人心惶惶的,是什么情況,總得讓俺們知道吧!”
眾武勛紛紛出聲,你一言我一語的嚷嚷起來。
“犯了什么罪,軍法部已經通報給你們了,需要你們一個個都跑回京城來嘛?”
“怎么,是擔心軍法部處事不公?”
說到這,徐楓環視諸武勛:“還是擔心你們屁股下那點屎被揭出來?”
眾武勛神色頓時一滯,一個個頓時不敢多言。
“陛下對咱們這些弟兄,何其寬容!”
“你們真以為,你們做的那些事,陛下會不知道?”
“都他娘的不用查,光是督察院那些人的彈劾,就足以將你們那些齷齪扒得個一干二凈!”
“愚蠢!愚蠢至極!”
徐楓呵斥一番,隨即,深吸一口氣,才緩緩出聲:“你們不是想知道那幾個蠢貨干了什么嘛?”
“行,本督就告訴你們!”
“他胡威堂堂大恒侯爺,坐鎮成都,受天子信任,治理大半個四川,可他干了什么,拉幫結派,跟四川各地鄉紳媾和一氣,阻礙改革進行,威脅各地官員,瞞報漏報土地,私吞賑災錢糧,暗殺成都軍法司司長!”
“你們告訴本督,他胡威是想干什么?”
“還有開封總督吳兵,貪墨賑災錢糧,貪墨在開封肆意征發徭役,給他修總督府,強取豪奪之下,占據開封田地三萬多畝!”
“還要那…”
一字一句,一聲聲呵斥,在這靖國公府中響起,堂中數十武勛將帥,亦是無言以對。
大恒,畢竟不同于以往歷朝歷代,在曾經的歷朝歷代,開國將帥,大都是征伐四方,幫著開國帝王打江山!
而在大恒,雖也是改朝換代,但每一場大戰,他們雖也為各部將帥,但,除了幾個國公,甚至連幾個國公,絕大多數時候,都未曾脫離過天子的光輝,真正的領兵征伐一方,取得過決定性的戰績。
最多的時候,就是如當年的鎮北侯出征,秦公出征,乃至天子御駕親征,直接指揮調動之下,他們為一部偏師,指哪打哪,取得戰功。
一個幫著打天下,一個跟著打天下,其中意義,天壤之別。
從現在的大恒,除了四大國公外,其他,哪怕是侯爵,能有世襲之尊榮的,亦是寥寥無幾。
便可以清晰看明白,武勛盛不盛,強不強,并不在于武勛自身,而是在于天子。
自知之明,在場不少將帥,還是有的。
“多的,本督也不多說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自己要清楚。”
“這個年,好好過,過完,該回哪就回哪,把事做好,不該做的不做,不該拿的不拿,本督保證,天大的風波,也絕對與你無關!”
靖國公府喧囂,在內閣首輔來府之中,同樣亦是頗為熱鬧。
來宗道早已至古稀之年,曾經貴為前明重臣,自然是常有賓客滿座之時,只不過,隨著前明太后干政之后,來府亦是隨之落寞下來,而當大恒初立,天傾之局下,來府,更是成了人嫌狗棄之地。
只不過,隨著一場場大勝,隨著天子御駕親征歸來,隨著天下漸穩,首輔府邸,自然而然,再一次成了高門府邸,新年之際,更是喧囂熱鬧。
世態炎涼,人心冷暖,展現得淋漓盡致。
只不過,在這大恒朝,尤其是隨著當初賦稅大案的興起,朝堂之上,各個官員,也大都不敢再如從前那般,動輒聚會暢談,基本上除了公事以外,私底下,至少明面上大都是各掃門前雪,不敢有太多交集。
而這一日,在這首輔府邸,幾位閣臣,倒也罕見至極的在私底下還匯聚一起。
“靖國公好魄力啊!”
府中花園涼亭,來宗道抿上一口熱茶,望著花園雪景,亦是忍不住感慨道。
陳奇瑜皺眉:“首輔你的意思是,此事,非是陛下之意?”
劉起元搖頭:“要是陛下之意,就不止牽連這點人了。”
他與當今天子,相處可謂最久,亦是最熟悉,哪里還會不清楚天子的性子。
寬容有,而且,寬容的限度,還很大,只要有功,且不觸犯禁忌,還在做事,基本上就不會把你怎么樣。
一旦真的要把你怎么樣,那就絕對不是某一個人,或者某一群人的事了。
那必然是以雷霆之勢,斬草除根,直接從根源抹除問題!
而不是像這次這般小打小鬧了。
楊嗣昌點了點頭:“那這般看來,幾位國公,想必已經通氣了,這是在自保啊!”
來宗道搖頭:“自保可能有,但本輔覺得,可能還要另一層意思。”
“首輔此言何意?”
“近來國朝接連上馬一個個大工程,以目前國朝的賦稅收入,哪怕來年賦稅收入因改革暴漲,恐怕也難以支撐。”
“縱使這次賦稅大案,內帑進項不少,但不管多少,也是無根之水。”
說到這,來宗道沉吟一會,才看向三位閣臣,緩緩出聲:“陛下恐怕想平定江南了。”
“首輔你的意思是,幾位國公,知曉陛下的想法,這是在穩定軍隊?”
“很有可能!”
來宗道點頭。
聞此言,幾位閣臣,卻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南的方向。
戰事一起,他們幾乎都能預想到,江南的無盡血腥,人頭滾滾!
江南必然也會貫徹改革,要改革,就必然會重演北方的血腥,甚至,以江南的形勢,血腥,只會比北方更加濃郁!
為了改革,為了穩定,當今陛下,可從不會妥協,也從不會懷柔,只有一旨令下,便是無邊血腥,便是數不盡的人頭滾滾!
至于戰爭能不能打贏,江南能不能收復,這已然完全不在幾位閣臣的考慮之中。
勝是必然。
敗……天荒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