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二年七月十日。
這一日。
沈陽城外,是十數萬大軍橫列,遮天蔽日的戰旗招展,就如一頭吞天噬地的巨獸,似乎隨時都將這座后金都城,徹底吞噬!
天地間一片寂靜,濃濃的壓抑籠罩這片天地,城頭上老少皆有的后金殘軍,已然是滿臉絕望。
瘋狂了數月,也不過是延緩滅亡的降臨,卻也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而現如今,大恒主力已至,他們,怎么擋?拿什么擋?
咚!咚!咚!
不知何時,驟響的戰鼓聲,突然撕裂了這份死寂,遮天蔽日的一個個軍陣,在這戰鼓聲中,亦是隨之而動。
“殺!”
直沖云霄的呼喝喊殺,響天動地,四面合圍,亦是四面進攻!
浩蕩如潮水的先登大軍,從四方朝沈陽城奔涌而去,在隆隆的轟鳴聲中,難以計數的炮彈劃過通紅的天穹,如流星火雨天降,肆意的落入沈陽城中。
爆炸的火光四射,滾滾硝煙彌漫,城中的瘋狂,在這般洶涌的打擊之下,也只能絕望的縮在城頭,等待著不知何時,就會降臨的死亡!
“殺!”
有先登士卒順著云梯直接躍至城上之上,隨身短銃一銃轟出,擴散的彈丸瞬間將幾位后金士卒擊倒在地,一旁幾名持刃的婦女少年,亦是難掩驚。
士卒沒有絲毫猶豫,染血的刀鋒再次落下,老弱婦孺,又豈是百戰之士的對手,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面前的幾名老弱婦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后金士卒沖來要堵住漏洞,可順著云梯源源不斷登上城頭的將士,亦是極快的構鑄陣型,一點一點的侵占著城頭,隨著后續支援綿綿不絕的抵達,更是以極快的速度,清掃著早已不堪重負的后金殘兵。
四面圍攻,四面登城,這場總攻,打響不過刻鐘,這座殘破的后金都城,儼然便已經搖搖欲墜,處在了徹底傾覆的邊緣!
“日落之前,應該可以將沈陽拿下了。”
徐楓放下手中千里鏡,隨即看向李修,緩緩出聲。
“拿下沈陽,剩下的,就是旁枝末節了…”
天子亦是放下了手中千里鏡子,緩緩轉頭,看向身旁的徐楓。
“這一戰之后,跟朕回京。”
聞此言,徐楓稍愣,隨即立馬毫不猶豫道:“好。”
“你不問哥讓你回京干什么?”
李修笑道。
“修哥您讓俺回京,俺肯定得聽修哥您的啊!”
徐楓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干啥的話,修哥您讓俺干啥,俺就干啥!”
“你覺得,此戰總參表現如何?”
李修突問。
徐楓沉吟一會,才道:“統籌得還不錯,比那些文官弄要強得多。”
李修點了點頭,大軍出征,考驗的不僅僅是軍隊的組織能力,更多的是,是考驗整體的統籌能力,以及后勤的組織保障能力。
在曾經,這一切,自然都是大明朝堂統籌,而隨著他李修掌并兵,則逐步轉變成了由他李修統籌軍隊事物,制定戰略戰術,而朝廷,兵部戶部,則完完全全演變成了后勤統籌結構。
而隨著崇禎駕崩,出于對朝廷的極度不信任,后勤統籌,李修亦是握在了手中。
而總參謀部的出現,不僅僅是因為以往將領統帥決策讓他覺得不放心,還有便是因為,他一向認為的專人辦專事。
文人從寒窗苦讀,再金榜題名,百個金榜題名者,其中對兵事了解的,恐怕不足一掌之數!!
他不希望,出現外行人,領導內行人的情況。
朝堂,兵部,履行好兵部非戰時的職權即可。
一到戰時,戰爭,就應該由武人完完全全主導。
總參制定戰略計劃,制定后勤保障計劃,居中統籌全局!
五軍都督府調遣兵將,統率大軍,征伐一方。
而朝堂,則掌握錢財及調兵權,允許五軍都督府調兵,同時籌備糧草錢財,再由總參統籌調轉,供應各部。
愿景自然是好的,執行下來,也需要根據時代環境的不同及時調整。
而且,如今之總參,也只局限于京軍禁軍之中,未來,他這個天子,也不可能像從前那般全身心的投入軍隊,他也需要一個人,來幫他掌握總參,將參謀制度,推行至全軍,并且,把好總參這艘大船的船舵。
顯然,這個人,必須威望足夠,資格足夠。
顯然,二娃子,是最合適的人選。
軍職也好,軍功也罷,還是爵位威望,跟隨他從微末而起,時至如今,軍中的二號人物,無疑是非他莫屬!
“總參謀部總軍機參謀大臣,如何?”
思緒一閃而過,天子轉頭看向二娃子,隨口問道。
“好啊。”
二娃子一愣,他還以為,會讓他總督京營戎政,替修哥掌著京營,沒想到竟然會是總參謀部!
“掌好總參謀部,把參謀制度貫徹落實全軍,先幫哥把這個事情搞好。”
“修哥您放心!保證給修哥你弄好!”
二娃子和往常一樣,立馬拍著胸脯保證著。
“我這邊要先把國內的政事民生捋清楚,軍隊,以后還要大動一次。”
李修注視著眼前這場結局注定的戰爭,緩緩出聲。
衛所制度的存在,很有必要,現如今,正是因為經軍改之后,衛所制的煥然一新,才有了如今縱使天下皆反,如此內憂外患之下,大恒北方數省,江南江浙直隸幾省,依舊能夠牢牢的處在大恒統治序列之中。
衛所制存在有必要歸有必要,但,其必將出現的弊處,在大明已經清晰的證明。
故而,衛所制度,絕不能成為國家的主體軍事制度。
雖說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延續百世,不出任何問題,但,為天子,他怎么也不會讓一個注定只能輝煌一代的衛所制度,大規模存在于他耗費無數心血的國家。
天下穩定,必須要裁撤衛所,但又不能完全裁撤,如邊疆之地,中央統治薄弱之地,自然需要衛所制度的存在。
而其他地方,衛所制,就沒有必要如此大規模的存在了。
以衛所制度為輔,以募兵制為主,以中央保持強軍為主體,地方重地駐守重兵為輔,再以各府縣地方巡檢,城防為枝葉。
若外敵叩邊,先由鎮守衛所應對,中央再調集大軍應對。
若內部生變,天下承平,地方巡檢城防便足以應對,若不足應對,重地重兵,也足以防止事態擴散,局勢蔓延,有足夠的時間,讓中央調集軍隊應對。
當然,這些,皆只是理想狀態。
任何制度,建立之初,有雄主在位,政軍清明,自然都是優秀且堪用的。
但任何制度,也都躲不過腐朽糜爛的命運。
最重要的問題,不是在制度本身,而是在于能否與時俱進,能夠有效監督維持。
而且,最最重要的便是,要裁撤衛所,轉為募兵為主,錢糧,才是問題的根本。
國家沒有充足的賦稅錢糧,是不可能維持募兵為主體的軍事制度的。
一支完完全全脫產的職業軍隊,耗費的錢財,可謂是天文數字!
而一支維持一個國家穩定的脫產職業軍隊,要耗費多少錢糧,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會是一個小數目。
不過,這些,倒也不是太久李修最為憂心的,他最為憂心的,是如今勢頭正旺,未來很多年,也注定勢頭繼續旺下去的武勛!
明滅元起,自然,難以避免的受到元的影響,正如明朝武勛與國同休的制度,就是受元的影響。
而大恒繼明而立,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受明之影響,甚至,已經都不能說是影響了,完全是全盤接手,除了他自己添加的一點制度,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其他的李修倒也還好,實在不行,慢慢改就可以了,問題,總有解決之法。
但武勛世襲,與國同休這個制度,經明數百年,已然徹徹底底的貫徹人心,已然成了所有武人心心念念的最高榮耀。
他縱使再想改,也不具備絲毫的可能性!
人心所向,軍心所向,他要改,就是毀人前途,是自絕于軍心。就是動蕩這個國家!
但,勛貴世襲,與國同休,青史早已證明其影響之惡劣。
他保留內閣,甚至保留乃至放縱內閣權利,就是因為,他對未來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后代,并沒有什么信心。
內閣之存在,且正常運轉,大概率可以確保,縱使天子昏庸,國家也能正常運轉,內閣也能限制皇權,若天子英明神武,有著天然的法理大義,再以內廷為根基,世襲武勛為倚仗,自然能夠慢慢奪回權利,壓制內閣,大權在握。
但勛貴世襲,又如何制衡?
他在一日,那制度自然有效,他想將勛貴捏成什么樣,就捏成什么樣。
但他不在了,后代君主稍有放松,所謂制度制衡,那就是形同虛設了。
畢竟,與國同休,本就是最高的榮耀,地位,也已經處在了臣子的最高,世襲的存在,更是讓權利延續不存在太多的問題,堂堂世襲武勛,必然也是居于高位,制度制衡,就如堂下何人狀告本官一樣可笑!
他將公,侯,伯三類爵位,再加上子,男兩等,又將武職世襲廢除,又開設武院培養兵將,再定下凡晉升必須進修的規定,又將武院從下屬五軍都督府改成了直屬朝堂,位同六部,甚至,他還想召集武勛子弟,從小就丟進武院培養,就是這無奈之下的無奈彌補。
“萬歲!”
“陛下萬歲!”
“大恒威武!”
正當李修思緒重重之際,驟起的歡呼聲,亦是立馬將天子從重重思緒中拉了出來。
只見那殘破的沈陽城頭,大恒龍旗儼然招展,縱使肉眼所及,亦是可以清楚看到數不盡的大恒將士,在城頭飛奔!
那緊閉的城門,亦是緩緩打開!
“報!”
有快馬飛奔而來,翻身下馬便立即高喝出聲:
“稟報陛下!沈陽西北城墻,已被我軍攻戰!”
“趙武,立即率軍入城,無論如何,也要控制住三大倉不失!”
李修幾乎是下意識出聲。
“遵旨!”
趙武動作亦是飛快,領命之后,翻身上馬,便策馬奔騰而去。
“徐楓,你也去,主持城中秩序,切不可誤殺漢民!”
“末將遵旨!”
徐楓亦是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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