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撤退了?”
在陽河,苦苦支撐的代善,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后,整個人,亦是瞬間怔住,片刻之后,才在一旁將領攙扶下,踉蹌著靠坐在座椅之上。
林丹汗溜了!
那戰局就完全不一樣了!
之前,是他大金猛攻李修主力之側翼,合圍李修主力!
可林丹汗溜了,那他就不是威脅側翼,斷后路合圍集結!
是孤軍深入!是他后路被斷,是他有被合圍殲滅的風險了!
此時此刻,代善也來不及去喝罵懊惱什么,有些不穩的扶住桌子站起身,氣息都艱難:“此事,沒有泄露出去吧?”
“回稟大汗,奴才知道后,便第一時間稟報大汗,絕無他人知情。”
代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慌,一字一句的下達著命令。
“立即傳令下去,除巴圖魯營外,其余諸部,立即集結,準備撤軍,回師遼東!”
“快讓各旗旗主貝勒,速來大帳議事!”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快去!”
部將狼狽告退,代善再也強撐不住,身子一軟,猛的癱倒在座椅之上,面色煞白,額頭冷汗直流,身軀都有些顫抖起來。
大金的基業,真真正正,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好!”
“好啊!”
較之代善的恐懼,此刻的恒軍大帳之中,卻是一片歡喜激蕩!
地獄到天堂,就在這一個消息之間!
就在上一秒,他們還在頂著后金瘋狂的進攻,苦苦支撐!
而這一刻,這個消息抵達。
該擔憂,該驚懼,就不是他們了!
是那攻勢洶涌的后金,是他們,該擔憂,該驚懼,如何才能保全他們自己了!
“傳令,各部進攻,不惜一切代價,也不許后金一兵一卒,撤離陽河!”
帳中周遇吉的聲音慷慨激昂,一改之前的低沉嚴肅,憂慮盡散,笑容滿面!
“殺!”
“沖過去!”
“想想遼東的額娘阿瑪,恒賊正在肆意屠戮著咱們的親人朋友,他們,都在等著咱們回去救他們!”
“沖過去!”
一紙消息,陽河流域的戰爭,便徹底顛倒!
攻守之勢雖無變化,但無論是后金瘋狂的進攻,還是周遇吉黃得功部拼了命的守,目的,已是完全不同。
后金瘋狂進攻,不是再想著要破側翼恒軍,斷李修主力后路,合圍而去,而是要趁李修主力未至之前,脫離這個戰爭泥潭,極力避免被合圍覆滅的可能!
而周遇吉黃得功部的守,也不再是護衛大軍側翼,避免后路被斷,而是要拖住想要撤退的后金主力,給主力合圍創造時間條件!
相此代善一部主力的瘋狂,而被堵在薊鎮古北口的多爾袞,則是淪陷深淵的絕望!
鏖戰這么久,薊鎮大軍,依舊巍峨不倒,甚至看不到絲毫突破的希望。
而撤退繞路,薊鎮鐵騎,又如附骨之疽,緊隨而至,死死纏著。
兵力占不到優勢,又無后援,這古北口,就似一個泥潭一般,將他死死的拉扯在此處!
遼東的緊急求援之信,一波比一波急促,一波比一波絕望,本就折磨得他有些不堪重負。
而林丹汗撤退溜走的消息傳來,更是當頭一棒,打得他幾乎徹底絕望!
遼東老巢被敵肆掠,危在旦夕!
國家軍隊主力,又遭盟友背叛,陷入戰爭泥潭,有覆滅之險!
而他,同樣是陷在泥潭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回援主力?
回師遼東?
他想做選擇,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薊鎮大軍,什么都不允許他做!
國難當頭,他不能回援挽救,大軍主力危機,他不能馳援救難…
有什么,是比這樣,還讓人絕望的?
若是多爾袞向徐楓提問這個問題,那他定會告訴多爾袞,還有很多,能讓他多爾袞更絕望的事情!
比如……遼東,沈陽!
自山海關下,遼鎮主力大敗,山海鎮大軍長驅直入,兵圍錦州,連破數城,兵臨沈陽城下。
進軍如此之肆意,若后金主力尚在,自然是輕而易舉,便能斷掉山海鎮主力后路,完成合圍,乃至全殲。
可,如今之形勢,后金主力幾乎傾巢而出,而本該為后金堅實盟友,且護衛在后金前后的遼鎮,兵敗山海關,主力盡喪。
再加之后金兩路回援之師,都被阻攔,如此,浩瀚的遼東之地,事實上,已然沒了任何可以對山海鎮大軍造成阻攔的軍隊。
甚至,連勉強防守,都是問題。
后金都城,沈陽,在如此局勢之下,自然成了山海兵鋒的最終目標!
自昭武二年三月十五日,山海鎮大軍兵臨沈陽城下,剪除沈陽附近后金各城勉強湊出的援兵后,大軍匯合,隨即,兵分兩路,一路由武院祭酒,肅武伯張默統帥,至遼河,阻攔阿濟格部回援之兵,一路由山海督師趙武統帥,徹底包圍了這座后金之都城!
鏖戰近一月,這座曾經讓無數大明朝臣將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后金都城,儼然已經搖搖欲墜!
遮天蔽日的大恒龍旗,已然將這座孤城團團籠罩,從山海關拆卸下來,甚至從登萊水師的戰船上拆卸的大炮,于肆意朝這座后金都城傾瀉著火力。
從后金土地上掠奪的物資,如流水一般送至登萊軍械廠,數千名工匠日夜不休,一枚枚炮彈,一尊尊火炮,一支支火銃,由水路直接護送上岸,至沈陽城下,為這后金都城的斬落,添上幾分火力。
“報!登州衛已抵達預定作戰位置!”
“報!先登營已經攻上沈陽北城頭!”
“報,督師府直屬火炮營上報,炮彈已經不足兩日所需!”
“報!天津衛上報,錦州叛軍有部突圍,被堵截,已殲滅!”
沈陽城下,中軍大帳之外,戰馬奔騰,一個個傳令兵背負令旗,于四面八方策馬而來,匯報聲不絕于耳。
大帳之中,軍情沙盤旁,一名名將領根據著軍情變化,及時調整著沙盤上的敵我態勢。
山海督師趙武佇立軍情沙盤之前,漠然注視著軍情變動。
“大人,已經查清楚了,前年遼東鬧災,代善特意于沈陽設了三大糧倉,收攏各地余糧,存于糧倉之中,去歲后金攻破朝鮮,更是掠奪了錢糧無數,其中大半,也都存在了這三大糧倉之中。”
“此次后金主力侵略我大恒邊疆,雖帶走數十萬擔糧草,但后金之后勤糧草,絕大部分,都是搶奪漠南蒙古之牛羊,自進軍漠南之后,這三大倉的糧草,便封存再未動過。”
“如今預計存糧至少有五六十萬擔以上,攻下沈陽后,只要保住這三大糧草,便足以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
“各地繳獲呢?”
趙武皺眉:“各部肆掠遼東,不要告訴本督,一點收獲都沒有?”
聽到這話,部將頓時面露苦色:“大人,咱們本身糧草就不多,這次出征,靠得就都是劫掠而來的糧草,還有肅武伯數萬大軍,糧草也都是咱們提供的。”
“而且,咱們主要是進攻沈陽,大軍也只在沈陽一帶活動。”
“繳獲雖不少,但這么多天人吃馬嚼,也所剩不多。”
說到這,部將猶豫一會,才道:
“而且,雖說繳獲歸公,但弟兄們截留都不少…”
聽到這話,趙武眉頭不禁一皺,但最終,還是沒有糾結此事,話鋒一轉道:“如今繳獲之糧草,夠用多久?”
“主力匯聚的話,只能支撐二十天左右。”
“少了!”
趙武搖頭:“三月之糧草,陛下定是想借此之機,一并將朝鮮平定。”
“兵無常態,未謀勝,先謀敗!”
“傳令下去,除去圍城主攻各部,其余各部,向遼東擴散!”
“告訴弟兄們,放開打,放開搶,但凡繳獲,皆七三分!”
“繳獲不便攜帶的,本督用金銀給他們兌現!”
“去把沈陽三大倉位置圖下發各部,告訴他們,城破之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這三大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