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武二年。
七月初六。
皇宮之中,張燈結彩,宦官侍女們忙碌不停,布置著整個皇宮,御花園之中,紅布鋪地,桌椅早已布置整齊,放眼望去,整個宮中,似是一片忙碌。
在秦公府,府中剃頭匠一夜未眠,那一套剃頭用具,亦是檢查了又檢查,生怕哪里出問題。
一大早,便恭恭敬敬的立在墨玉苑中等候,給滿月的小公子剃第一次頭。
隨即,剃完頭后,在府中后院,李月兒懷抱著已然滿月的嬰兒,在一一群侍女小心翼翼的攙扶簇擁下,行走在府中各個房間里,意為滿月禮之一移窠,旨在讓嬰兒熟悉居住環境,不至于認生。
“姐姐來啊,這就是小璟兒嘛,好可愛啊!”
房中,有一紅紗女子,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挺著大肚子朝李月兒迎了過來。
“蓉兒妹妹你幾個月?”
李月兒看著眼前女子,她笑著問了一句。
“已經五個月了,大夫說了,應該和小璟兒一樣,也是個男孩。”
唐蓉嘴角彎得跟月牙一般,只不過,看著這襁褓中的小璟兒,眼眸之中,亦是難掩嫉妒。
“男孩好啊,到時候出生了,也能和璟兒做個玩伴。”
“是吧,璟兒,喜歡弟弟嘛?”
李月兒笑呵呵的說了幾句,隨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訝然道:“差點忘了,等下還要早點去皇宮呢!”
“璟兒的滿月宴,蓉兒你待會可別忘了。”
“宮里早來人通知了,妹妹自然是不敢忘。”
唐蓉輕撫肚子,淺淺一笑。
“那就好,妹妹你好生歇息,姐姐我還得帶著璟兒熟悉一下這府里呢…”
李月兒緊了緊懷中小璟兒,朝唐蓉一笑,隨即,在侍女的攙扶簇擁之下,走出了房間。
此時,在書房,從凌晨起,李修便已佇立在這一副大明乾坤圖面前,如今已然數個時辰過去,都未曾動彈絲毫。
相比較曾經他第一次獲得這一副輿圖,現如今,這副輿圖,已然可以說是大變模樣,密密麻麻的親筆標示,每一筆,都代表著他無數的心血。
多少個日日夜夜,對著這一副大明乾坤圖苦心謀慮,只為讓這個腐朽的王朝,能夠多撐一會,能夠多一絲一縷的活力。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可再美的幻想,儼然已經敵不過現實的殘酷。
無論是于天下而言,還是就他個人而言,那個美好的政治童話,都已是不可能,成為徹頭徹尾的泡沫!
于個人而言,他盡忠,是引頸待戮,是自尋死路,是以一己之私,讓無數跟隨他南征北戰之將士與他陪葬。
于天下,他盡忠,以如今的天下局勢,大明,必亡無疑。
大明疆域之外,異族之盛,遠勝歷史,異族馬踏中原,或許也會是必然,到那時候,神州天傾,似…也將是必然。
最終,他的存在,或許就只是在漫漫青史之上,給這個民族留下難以磨滅的恥辱與磨難,留下一曲讓后世無數人意難平的千古悲歌。
在大明不容他的情況下,事實上,于公于私,他…其實早已沒了選擇。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修似乎才從無窮思緒之中回過神來,步子邁開,走上前,緩緩將這一副大明輿圖取下,卷好,最終,放至筒中,封存!
將木筒放好,李修緩緩轉身,目光在這當中流轉,最終,才定格在那緊閉的房門之上。
一步一步,他走上前,房門緩緩推開,院中,兵甲佇立,不知何時,數十名將帥,已然匯聚于此,
伴隨著房門的打開,那一道道堅定的目光,亦是立馬匯聚而來,場中寂靜,無人言語半句,但似乎,僅僅是這堅定目光,就已然說清楚了一切。
“出發吧!”
李修眺望京城方向,最終,似如釋重負一般,吐出了這三個字。
此言出,這些在外最低也為萬人將的一眾將帥,盡皆跪倒,高喝:“末將誓死追隨將軍!”
隨即,起身,如出征一般,眾將帥有序而出。
直到眾將帥盡皆消失在視野,李修才緩緩抬頭,看向那如火燒一般的通紅天穹,佇立片刻,李修才邁開步子,隨眾將帥而去。
而此時,在皇宮,兵仗局軍械倉庫中,數百名身著宦官服侍的男子,但一眼看去,卻毫無宦官陰柔之感,反倒是有股濃濃的陰冷之意。曹化淳立于這些人面前,同樣,也是一句出發。
數百名男子,便隨之而動,從兵仗局而出,很快,便化整為零,融入了如今忙碌喧囂的皇宮之中。
在這表面的歡樂祥和之中,暗藏的殺機,已然處在了迸發的邊緣。
此刻,在皇宮宮門處,眾將帥爲騎,簇擁著一輛馬車抵達了宮門之前。
這一次,李修亦是罕見的未曾騎馬,而是陪同李月兒以及幾位懷孕的侍妾坐于馬車之中。
“把這個吃下,待會晚宴之上,不要給璟兒吃晚宴上的任何東西。”
說完,李修看向幾位懷孕的侍妾,再道:“你們也是一樣,明白嘛?”
此言出,李月兒和幾位侍妾,亦是忍不住一愣,待到反應過來后,神色皆是大變,難言的恐懼,亦是驟然浮現。
“老爺…”
李月兒難掩恐懼,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無需擔心,不會有事的。”
李修拍了拍李月兒的手,安撫一句后,又道:“什么都別想,該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事的話,我會處理好的。”
這話出,李月兒及幾名侍妾,眼中的驚懼,才明顯消散了不少。
雖為后院之人,但久在秦公府,對自己男人的權勢,她們又豈會不了解。
他說沒事,那肯定就不會有事,就算有事,出事的,也不會是她們!
思及于此,幾女亦皆是一愣,在皇宮,不是她們有事,那是誰有事?
很快,一個讓她們都有些不敢想的念頭,在這一刻,亦是浮現在了她們的腦海。
隨即,幾女亦皆是忍不住的看了李修一眼,隨即對視之間,那難以抑制的喜色,亦是清晰可見。
這隱晦的神色變化,李修又豈會察覺不出來,不過,他也早已想通了,后院的事情,是女人之間的事,只要不涉及底線,他也沒必要糾結,亂就亂了。
相比較這天下,后院就算捅破天,也算不得什么。
“陛下有旨,準秦公及諸位將帥策馬入宮!”
城樓上,有宦官宣旨,眾將敷衍拱了拱手,一道道目光,卻在這看似不經意間,從城樓上宦官身旁的盧象升身上劃過。
隨即,隱隱約約,可聞冷哼聲響起,眾將策馬,浩浩蕩蕩的從這宮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