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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癲狂與扭曲

  “彈劾秦公?”

  “秦公有什么錯?”

  “俺看他們就是一群白眼狼,要不是秦公帶著咱們南征北戰,他們能舒舒服服的當著大老爺?”

  “他娘的,要俺說,和他們斗什么嘴皮子,直接干他娘的!”

  “對,干他娘的,京城全是咱們弟兄,有什么好怕的!”

  京城北郊,京軍大寨,一群兵將匯聚,一個個皆是義憤填膺,嚷嚷個不停。

  而這種場景,如今,在軍中,亦是隨處可見,那京城朝堂的種種風波,亦是在一眾武勛的推動下,添油加醋的傳至各部將士耳中。

  軍心,這個極其嚴肅的意志,亦是在這一次次義憤填膺之下,愈發沸騰。

  “娘娘,這一次,不可以再試探了!”

  乾清宮中,李邦華滿眼憂慮,朝周太后深深一拜,苦心勸誡道:“如今之京城,不管是京軍,還是禁軍,皆是秦公之心腹,朝堂之事,已然傳至軍中,如今各部,皆是一片沸反盈天之景!”

  “再繼續試探逼迫下去,恐造成不可挽回之結果啊!”

  李邦華說完,曹化淳跪倒在地,亦是苦口婆心的勸誡著:

  “奴才以為也是如此,如今之軍中,不知王法,不懼圣威,大逆不道之人,比比皆是!”

  “軍心已被鼓動,再繼續下去,恐怕…”

  說到這,曹化淳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恐怕什么?”

  周太后面色森冷,質問道。

  曹化淳一咬牙,猛的磕頭:“再繼續下去,恐再演后周之禍事啊!”

  此言出,殿中亦是一片寂靜,周太后緊緊握著鳳椅扶手,眉宇間煞氣盡存,呼吸明顯都粗重了許多!

  “你們都說,秦公一片忠心體國,可眼下,這是忠心體國嘛?”

  “鼓動軍心,對抗圣意,這算是什么忠臣?”

  周太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質問著。

  此言出,殿中幾人亦是為之沉默。

  平心而論,在他們看來,至少到目前為止,縱使在他們的步步緊逼之下,秦公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也還沒看出什么違逆之意。

  一切,似乎都只是那些驕兵悍將自發性的叫囂。

  但這話,他們能說嘛?

  事關皇權,哪是平常的對與錯可言!

  在以往,天家信任,那他秦國公,什么都是對的。

  但現如今,天家信任不在,那無論做什么,都是錯!

  有造反能力與資本,是錯!

  天家要收回權利,不盡心配合,是錯!

  天家要砍你腦袋,不主動把腦袋伸過去,也是錯!

  但顯然,錯歸錯,面對如今權勢滔天的秦國公,他們收攏的這點權勢,不值一提,也容不得他們放松絲毫。

  “如今秦公風頭正盛,還請娘娘莫操之過急,步步為營,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這寂靜之間,孫傳庭朝周太后深深一拜,亦是跟著勸誡道:

  “大明立國兩百余載,圣威早已深入人心…”

  “步步為營,徐徐圖之!”

  “那你們告訴哀家,怎么個步步為營法,怎么個徐徐圖之法!”

  “他一鼓動軍心,哀家就要退讓,那要是有朝一日,他鼓動軍心,重演后周之事,又當如何?”

  “難道你們還勸哀家退讓,勸陛下退位,把這大明天下,送給他秦國公嘛?”

  “這…”

  一時間,孫傳庭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這是一個無解難題。

  畢竟,先帝的放縱,使得軍隊徹底脫離了兵部的束縛,先帝駕崩,這種事實性脫離,更是嚴重。

  軍隊不在掌握,嘴皮子磨爛了,也沒有太大作用。

  如今,看似他們步步緊逼,不過是他秦公主動退讓的結果,若一開始,秦公就保持強行,不退讓絲毫,他們,似乎也并沒有什么辦法!

  如今,亦是如此,目標,是收攏權勢,可若秦公強硬,他們能怎么辦?

  縱使這次退讓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難道圖窮匕見之時,他秦公,也會老老實實的引頸待戮嘛?

  思慮之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幾乎是抑制不住的浮現在了幾人腦海,幾人下意識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濃濃的心悸。

  但隨即,幾人亦是下意識的將這個恐怖的念頭,深藏心底,不敢多想絲毫。

  只不過,太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如一聲炸雷,差點讓李邦華三人都有些站立不穩!

  “既然爾等都說秦公忠心體國,那哀家就封他為王,以表他秦公勞苦功高,忠心體國之心!”

  “萬萬不可!”

  李邦華與孫傳庭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兩人噗通跪倒在地,聲音都有些凄厲起來。

  “太祖祖制,異姓生,不可封王!”

  “此制,絕不可破,破則后患無窮啊!”

  李邦華叩首高呼,聲音悲嗆!

  “生者封王,只會讓一眾武勛氣焰更加囂張,更加跋扈,到那時候,局勢,才是真的無法挽回啊!”

  孫傳庭亦是叩首,悲呼勸誡。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們和哀家說說,到底該怎么辦?”

  周太后再也壓制不住怒火,聲音都因憤怒而變得尖銳刺耳了!

  踏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殿外傳來,緊接著,一道凄厲的高呼聲,亦是讓殿中幾人的心,直接跌到了谷底!

  “陛下,太后,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京軍,兵變了!”

  這話傳來,原本還怒火沖天的周太后,神色亦是瞬間定格,緊接著,怒火瞬間消散,一股深深的恐懼,亦是驟然籠罩全身,緊繃的身軀,也一下子癱倒在了鳳椅之上,驚懼絕望之色,盡顯而出。

  而李邦華與孫傳庭兩位閣臣,此刻,神色亦是難掩驚懼。

  他們在朝堂上,與武勛爭鋒的底氣是什么?

  一切的倚仗與底氣,皆只是大明的法理制度,是大明延續數百年的規矩!

  他們所寄希望的,是規矩能夠束縛住秦公,讓他們借著規矩,與其爭鋒!

  但,規矩,是可以被打破的!

  如今之秦公,也有打破規矩的實力,他們,卻無守護規矩的實力。

  規矩破了,那他們是什么?皇權是什么?大明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都是刀下的待宰之徒!

  “這就圖窮匕見了嘛?”

  一時之間,縱使以兩人官場沉浮多年的心智,也抵不住那難以言喻的絕望!

  都掀桌子了,不守規矩了,那他們還能怎么辦?

  “不對!”

  這時,李邦華卻是驟然起身,雙眼死死的盯著那飛奔而來的宦官:“你剛說什么,是兵變是不是,是不是兵變?”

  此言一出,殿中絕望的幾人,也頓時反應了過來,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一道道目光,盡皆匯聚在了這宦官身上。

  感受這么多大人物的注視,這宦官咽了咽口水,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兵…兵變,是兵變,秦公…秦公…已經親自前去京營鎮壓了!”

  “兵變…兵變的消息,也是秦公…秦公派人送來的…”

  “好!”

  聽到這話,幾人就如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盡皆松了一口氣,露出了絕處逢生的喜悅,就連李邦華,都是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但,當絕處逢生的喜悅過去,剛剛如待宰之徒的絕望卻還歷歷在目。

  從周太后,到兩位閣老,神色,亦皆是有些難看起來。

  且不說這次兵變的含義,就說剛剛這如天傾一般的絕望…

  誰愿意再體會一次…

  但,這一切,似乎,還在他人一念之間,真正掀桌子了,他們,并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勞煩兩位閣老前去京營一趟,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直到最后,周太后的這一句話,才打斷了在場之人的思緒。

  這一次,孫傳庭與李邦華,也沒在多言,默默領命,背影沉重的退出了乾清殿。

  這乾清殿中,獨留下面色難看至極的周太后以及依舊跪倒匍匐在地的曹化淳。

  “奴才這就去查!”

  沒待周太后出聲,曹化淳便立馬高呼。

  可這時,周太后卻是沒有絲毫反應,原本難看至極的神色,不知何時,已然近乎扭曲。

  見到周太后這副神色,曹化淳心頭一顫,也不敢多言,老老實實的匍匐在地。

  “讓你辦的事,辦了沒?”

  許久過后,周太后那冰冷至極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回稟太后,秦公府戒備森嚴,奴才的人,完全找不到機會啊!”

  “那就訓練一批可靠的刀斧手!”

  周太后驟然起身,神色扭曲且瘋狂,不停的喃喃自語著:“這次他敢用兵變來威脅,下次他就敢殺入皇宮!”

  “再拖下去,他就真的要謀朝篡位了!”

  “春哥兒的天子之位,只能是春哥兒的,誰也不能奪走,誰也不能!”

  “曹化淳,你立馬去辦!”

  “等盧象升進京擔任禁軍指揮使,就立馬行動!”

  “不能再拖了,絕對不能再拖了!”

  看著太后那近乎癲狂的神色,曹化淳已然瑟瑟發抖,勸誡之言,是不敢多說半句,只能猛磕著頭,希望太后能夠冷靜一點。

  “你為何還不去?”

  這時,周太后驀然轉身,發簪已經灑落,秀發散亂,加之那癲狂的神色,滲人的眼神,整個人,已然仿若厲鬼一般。

  “你也是那李修賊子一伙的?”

  “你是不是也準備謀朝篡位?”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奴才忠心耿耿,絕不敢有絲毫異心!”

  “奴才領命,奴才這就去!”

  曹化淳都快嚇尿了,猛的叩首,額頭都滿是血漬,隨即連滾帶爬的出了這乾清殿。

  獨留下殿中太后孤零零一人,披頭散發,狀若癲狂的在殿中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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