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郊,寬敞筆直的官道之上,數十騎策馬飛奔,卻是引得不少百姓為之側目。
騎兵皆是一身甲胄,明顯是殺伐銳士,而為首者,竟著一身儒袍,明顯的文人著裝。
京城腳下,誰不知道,自秦公掌權,文人領兵,便成了過去,在如今的京城,文官領兵,可謂是極其罕見。
“大人,前面就是京城了,朝廷律令,外兵無令不得入京,我等就護送至此了!”
當巍峨京城出現視野,其中一名騎兵突然策馬上前,朝那文官拱了拱手。
“路途遙遠,倒是勞煩將軍你們了。”
洪承疇拱了拱手,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一點碎銀,數目不多,算是給弟兄們路上的盤纏了。”
將領一愣,隨即接過錢袋便朝洪承疇拱了拱手:“大人保重!”
“保重!”
洪承疇朝眾騎兵拱了拱手,直到眾騎調轉馬頭,揚長而去,洪承疇才緩緩轉身,注視著遠方的京城,目光閃爍,好一會,卻是突然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何謂世事無常?
他洪承疇,就是徹徹底底的世事無常!
少年貧寒,得貴人賞識,苦讀詩書,倒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連捷登科,殿試二甲第十四名,賜進士出身。
初授官便入了刑部清吏司,隨后更是屢屢得貴人賞識,一路飛黃騰達,短短數年,便官至陜西督糧參政,官至正四品!
這般官途,不可謂不順暢!
可世事無常,隨著朝堂動蕩,曾經賞識他的貴人一個接一個落馬,甚至,他都為此而被牽連,一個陜西督糧參政,從天啟六年,跨越兩朝,至如今靖武朝,還是督糧參政,紋絲未動。
甚至,隨著武勛崛起,他督糧參政的權利,都被武勛瓜分,幾乎成了個擺設。
朝中無人支持倚仗,地方又是叛亂不休,武勛勢大,飽受排擠。
如此,他幾乎都以為自己的仕途,就此斷絕。
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新任三邊總督上任,而且還是破天荒的武人擔任。
在征調官員重組三邊總督府之時,恰巧將他列入了征調名單之中。
毫無疑問,這一次征調,對所有被征調的文官而言,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畢竟,這位三邊總督,可是武人!
而且,眾所周知,這位三邊總督,還是當今輔國理政的秦國公之心腹!
接受征調,無疑是屈服于武人之下,在文貴武賤的風氣還未徹底散去的大時代,意味著什么,很是清晰。
拒絕征調的話,后果同樣很明顯!
陜西武勛勢大,如今之京城朝堂,那秦國公更是已經一手遮天!
拒絕,顯然將意味著自決于仕途,自決于大明!
從此,恐怕只能悠閑鄉里,與權利,徹底劃清界限了。
如此抉擇,怎么選擇,自然很是清晰。
洪承疇選擇了從心!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選擇了從心之后,他的仕途,似乎,又要飛黃騰達起來了!
洪承疇低頭望了一眼手中的這封信,這封由三邊總督親筆所寫的推薦信。
向如今一手遮天的秦國公,推薦他…洪承疇!
“呼!”
長吐一口氣,洪承疇輕撫了一下信封上的細微褶皺,目光趨于堅定,策馬飛奔而去。
“洪承疇?”
聽到這個名字,李修眉頭一挑,稍顯詫異。
“回稟老爺,那官員確實是名為洪承疇,說是三邊總督推薦而來的…”
接過王五遞來的信封,李修隨手拆開信封,一閱之后,眉宇之間,亦是隨之浮現了一抹思慮之色。
洪承疇此名,毫無疑問,青史之上,亦是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大明的功臣,至大清歷史上數一數二的漢人重臣。
毫無疑問,在不論其是否忠義的情況下,至少其才能,已是清晰證明。
而現如今,能讓周遇吉親筆推薦而來,洪承疇其才能,自然也不用多說。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洪承疇已經做出的抉擇,或者說,接受三邊總督府征調之后,確定的立場。
他之一系,武勛赫赫,可用將才不在少數,可文官,可堪一用的文官,卻是寥寥無幾。
但可以預想的是,隨著他這位秦國公權力的穩定,這個缺陷,遲早會被彌補。
而現如今,無疑是剛好處在一個空窗期。
不得不說,洪承疇選的這個投效時機,極為不錯。
恰好他需要用人,而且,又剛好缺人。
“帶他過來吧。”
思緒一閃而過,李修隨手將信封收起,朝眼前躬身而立的王五吩咐一句。
“老奴這就去。”
王五拱了拱手,立馬快步而去。
而此刻,在秦國公府外,洪承疇孤身而立,神態之間,亦是明顯忐忑。
論高門府邸,縱論整個大明,又有哪家門第,能高得過這秦國公府!
而他區區四品官員,在這高門府邸面前,著實不值一提。
踏踏踏…
當腳步聲響起,洪承疇頓時眼前一亮,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衣裳,筆直佇立,不卑不亢的等候著。
“大人,請!”
打量著眼前的洪承疇,聯想剛才老爺的神態反應,王五哪里還不知道,這不起眼的文官,恐怕是要受老爺賞識,飛黃騰達了!
“王管家客氣了…”
宰相門前七品官,洪承疇可不敢在這王五面前擺譜,謙讓了好一會,才在王五盛情難卻之下,步入了眼前這秦國公府中。
“卑職陜西督糧參政洪承疇,見過秦公!”
堂中,洪承疇恭恭敬敬而立。
“無需多禮。”
打量眼前洪承疇片刻,李修才緩緩出聲。
“江南戶部尚缺一侍郎,可勝任否?”
此言出,自覺得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的洪承疇,亦是徹底愣住。
如此之開門見山,亦是徹底超出了他的預料。
完全沒有任何考教,也沒有任何詢問,更沒有任何客套,竟就這般將榮華富貴丟在了他的面前。
過了好一會,洪承疇才反應過來,無數思緒在腦海里一閃而過,沉默片刻,才看向眼前的這位秦國公,深深一拜:“卑職,必效死力!”
李修再問:“該如何做,可清楚否?”
洪承疇不卑不亢,緩緩吐出兩字:“賦稅!”
“好!”
李修爽朗一笑。
“南京戶部,不設尚書,舟車勞頓,彥演歇息幾天,就速去上任吧。”
“卑職,絕不負秦公期望!”
洪承疇正色應聲。
“局勢緊迫,卑職請秦公賜匹快馬,卑職好盡快上任!”
聞此言,李修眉頭一挑,隨即笑道:“如此也好。”
“王五!”
“老奴在!”
王五立馬小跑而來,恭恭敬敬立在李修面前。
“安排一下,送彥演去南京上任。”
“老奴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