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已啟,漠南草原,一片血腥。
在數千里之外的京城,則依舊往常那般喧囂繁華,當然,這份繁華喧囂,目前也只有下層的百姓能夠享受了。
遼東驟變,亦是給了原本歌功頌德的京城上層權貴們當頭一棒,如今,壓抑,亦是徹底籠罩了絕大部分人的心頭。
戰局演變到了如今這地步,誰都看得出來,已然關乎大明的國運!
而當漠南決戰的軍情傳至京城,更是牽動了京城上下所有朝臣們的心。
勝與敗,將會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
對朝臣們而言,是如此,對天子,更是如此!
乾清宮外,朱由檢在王承恩的攙扶下,眺望著東北方向。
雖說他人此時是在乾清宮,在京城,但他的心,亦是早就飄到了那漠南草原,那片數十萬大軍決戰的戈壁灘上去了。
此戰,不僅僅關乎大明的國運,更是將直接影響到大明的存續!
他撐不了多久了!
此戰若勝,那一切,還是如從前,可一旦敗…
一個支離破碎的山河,一個言語尚不能連貫的幼主,一個精銳盡喪的中樞…
王朝末日,莫過于此!
“陛下,莫操心了,鎮北侯會贏的!”
望著朱由檢那皺起的眉頭,王承恩亦是暗自一嘆,隨后忍不住勸誡道。
“會贏的,對,會贏的…”
朱由檢自語一句,點了點頭,只不過,其眉宇間的憂慮,卻是始終都難以散去。
后宮之內,周皇后跪在佛像前,焚香禱告,向漫天神佛祈禱,祈禱著他丈夫兒子的江山,能夠安然無恙的度過這一劫。
只不過,也不知道,這漫天神佛,能夠否聽到她的禱告。
在寧遠,袁崇煥與遼東諸將,此刻已是沒了往日的躊躇滿志,不輸于京城的壓抑,已然籠罩遼東諸將的心頭。
后金大軍包圍進攻塔山已有大半月,可塔山依舊巍峨屹立,后金大軍仍然未曾取得太大戰果,可,漠南,決戰卻已經打響!
原本安插在塔山的內應,還沒來得及發揮絲毫作用,便被嚴順大規模的清洗,給殺了個干干凈凈。
城防的脆弱,也在其日夜不休的加固下,變得愈發險峻。
最讓他們不解的是,在糧道徹底被斷的情況下,糧草,竟還沒有短缺!
一切的一切,已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測。
局勢,亦是朝著他們不敢預想的局面演變而去。
在這個時候,漠南的那一場決戰,無疑亦是牽動著他們的心。
結果如何,似乎,也意味著他們的未來,將會是如何…
而如今的塔山之戰,同樣是一場不輸于漠南之戰的慘烈戰爭,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漠南戰局威脅之下,這場戰爭,從一開始,便徹底白熱化。
后金上下,亦是以從未有過的瘋狂,日夜不休的進攻著這座塔山城!
漠南之戰結束前,沒有援軍!
這句話,便是李修自得知塔山被圍后,親筆所書書信中給嚴順表明的戰略規劃。
其中含義,已然無比清楚。
塔山京軍,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縱使全軍覆沒,也必須牢牢的釘在塔山,釘在這遼東前線!
只要塔山這一支大軍存在,除非遼鎮舉鎮叛變,后金主力,就絕不敢擅動!
而對于想要左右逢源,兩頭通吃的遼鎮而言,在局勢沒有徹底不可挽回之前,又豈會輕易做出如此決定。
這已經無關戰略眼光如何,這是利益驅使之下的產物,就如同這次遼鎮選擇坐視后金大軍包圍塔山一般。
李修現如今,所盯著的,就是遼鎮的這個利益使然!
漠南之戰結束前,遼東形勢保持現在的不變,漠南之戰結束,遼東局勢再如何變,也都在可控范圍!
事實亦是證明,李修這一次的猜測,對了。
塔山的存在,牢牢的將后金主力拖住,未能支援漠南絲毫。
如今之漠南,在沒有后金主力來援的情況下,這支已經被李修摸透的后金聯軍,在他的凌厲攻勢下,敗勢已顯!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莽古爾泰,雖談不上無能,但,不能完美指揮這支龐大的后金聯軍應對李修的攻勢,那就是不稱職!
亦是在他的這種不稱職之下,一個個錯誤亦是慢慢累計成了一個個破綻,一個個破綻,亦是導致了無數兵將的損傷,而這些兵將的損傷,又加重了戰爭天平的傾斜。
而,戰爭天平的傾斜,又加重了莽古爾泰的壓力…
一個徹底走向絕路的惡性循環,已然在莽古爾泰身上上演!
直至…全線潰敗!徹底崩盤!
“殺!”
“殺賊!”
“大明萬勝!”
血色的戈壁灘上,一場或許千百年都難得一見的大潰敗,此刻,亦是在這片無名的戈壁灘上演。
當然,此戰過后,這片無名的戈壁灘,注定將有一個名留青史的名字,記錄著此戰的一切,亦是記錄著鎮北侯在此處留下的輝煌。
點將臺上,中軍大纛隨風鼓蕩,戰鼓隆隆,響徹云霄。
注視著眼前后金聯軍的潰敗之景,李修緊緊握著刀柄的手掌,亦是緩緩放松。
嘴角,久違的笑容,亦是隨之浮現。
“傳令,全軍出擊,告訴那些蒙古部落,這漠南草原,他們想要多少,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戰刀拔出,刀鋒所指,亦是兵鋒所向!
大明萬勝之高呼,在這洶涌如潮水的兵鋒之下,浩浩蕩蕩的隨著對潰兵的追殺,響徹了這天地間!
而這一刻,敗局已定之下,莽古爾泰,反倒是如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驟然松了一口氣。
沒有預想之中的絕望,就好似一個早就確認的事實,正常上演一般。
出神好一會,他才眺望一眼遼東方向,跪倒于地,叩首之后起身,莽古爾泰這才看向身旁滿臉絕望之色的多爾袞,沒有驚慌,也沒有恐懼,語氣亦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回遼東吧,兩白旗是保不住了,你帶幾個親衛,輕裝簡從,趁亂應該能逃出去。”
說完,莽古爾泰停頓一會,又道:
“告訴代善,莽古爾泰,真的盡力了!”
言語之間,莽古爾泰拔出刀鋒,端詳片刻,眼中決然之色驟顯!
此敗,是他之罪!
既是罪人,那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殺!”
莽古爾泰暴喝一聲,毅然決然,在這盡皆敗退的滾滾浪潮之中。
莽古爾泰與其親衛,逆流而上,如飛蛾撲火一般,撞在那洶涌的浪潮之上…
“此戰,非戰之罪…”
注視著這飛蛾撲火之景,多爾袞在心中默念一句。
這一戰,換后金任何一人前來,都注定是這般結果。
在兵將沒有質與量的差距前提下,遍數后金大將統帥,又有何人是那鎮北侯的對手?
結果,很是顯然…
“爺,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有親衛在一旁勸誡。
多爾袞如同未聞,深深的看了那大明帥旗之下如神明俯瞰世間的一道身影,似要將其印刻在心里一般。
目光定格許久,多爾袞才長吐一口氣,隨即眼神堅定,抬手拉動韁繩,猛的調轉馬頭。
“撤!”
輕裝簡從,寥寥數騎,混合在這潰敗的浪潮中,就如那逆流而上的莽古爾泰一般,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