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聲還在繼續,一顆顆火紅色的光球在黑夜里極速的劃過,炮彈紛至沓來落入壩上,在湖面四周引起的回響,震耳欲聾。
“敵人那邊怎么了?”
那邊在騷亂,這邊很快也發現了一些端倪。
徐青打完這幾槍之后,明顯看到那邊的慌神,他不知道自己打中的那個軍官是什么級別,但看起來應該地位不低。
一邊上彈夾,他一邊朝千里那邊大喊:“美國人的一個指揮官已經中彈,敵人亂了,大家乘勝追擊!”
“他們的指揮官死了?”
徐青的槍法已經被大家看在眼里,幾乎少有活口,所有人立馬下意識認為中槍的指揮官已死。
消息從七連的隊伍,傳到了九連的隊伍,然后又傳到了整個三營和其他的隊伍當中。
壩上停著的燃燒的卡車上熊熊烈焰,照的所有人臉上雪亮發紅,大家很興奮互相傳著這樣的消息。
聽到這話后,所有人都在觀察是否屬實,而對面那些美軍的慌張表現,也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
談子為和千里確定后,對視一眼,等炮聲停下,隨即大吼:
“沖啊,同志們,殺敵報仇就在眼前!”
激揚高昂的軍號,此事再次響了起來!
對面的敵人們也聽到了這邊嘶喊殺聲連天的沸騰,頓時變的有些慌不擇路了。
“長官怎么辦,我們還打嗎?”
“上校怎么樣了?”
“他身中五槍,恐怕已經殉職…”
“Fuck,我們…退!”
費斯中校咬著牙,看著對面連綿撲過來的人影,白布飄飄之后是一發發子彈。
這一些中國士兵們明明凍的全身僵硬,一身凍瘡和流血受傷的軀體,依舊在不畏死亡的沖上來。
此時美軍的陣地上,大家都被指揮官的死亡給沖散了士氣,邊打邊退已經成了奢望,但依舊火力算足,可這些三三兩兩從各個方向突襲而來的中國人士兵們倒下了一批,緊跟著又沖上來一批。
“退!只有退,我們才能打回來,我們失去了炮火,現在根本阻止不了他們前進——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大型的圍剿屠殺!我們的撤退并不可恥!”
“是…長官。”
“Everybody——fallback(所有人開始撤)!”
來自阿美利亞的一聲聲撤退,在這個朝鮮的異國戰場上第一次響起。
美軍士兵們聽到車隊的號令后,紛紛像溺水的人兒找到了繩索一般,瞬間爭前恐后的撤離工事,沖上吉普車,或是徒步奔跑飛快的退去。
“中校先生,坐穩了!”
費斯中校坐上汽車,士兵快速的對他喊了一聲,隨即匆匆發動汽車開了起來。
他看著窗外的士兵們瘋狂逃竄的場景,心里感覺到無比的荒謬。
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他們還坐在坦克上無比暢快地談論著圣誕節怎么過,沿路沒有任何敵人,所有與他們作對的北朝鮮人全部被趕至北邊,他們北上的道路行進途中一馬平川…
而此時,再次上路,雪景還是那幅雪景,身邊的人卻換了副張慌的表情,車后沙袋處留下了幾十上百具自己士兵們的尸體。
在他的后方。
“殺啊!”
“打死美帝野心狼…”
雪夜正酣,雪地上火光一片,槍聲一片,殺聲一片,血光一片。
他聽不懂大多數中文,但和常凱申打了幾年仗,他對那個簡單而有力的“殺”字印象清晰。
他明白,這是這些中國士兵們發起攻擊的最有力信號。
他看到有些士兵來不及登上卡車后蓬座,就在中國士兵手中沖鋒槍的子彈中倒在了路中間,他救不了,也沒法救。
“我們不應該這么被動的,這是一場在錯誤的時間,錯誤地點,發生的一場錯誤戰爭!”
費斯中校深吸了口氣。
他很后悔不該聽任上校在這里任性的停下,美名其曰要觀賞湖景。
他們更應該和前方的三十一團其他隊伍會合,那樣即使遇到這樣的敵人包圍,也不會如此慘烈,指揮部被包圍、指揮官身死、大批敵軍近身包圍,坦克和重武器更荒誕的無法使用。
他越想越氣:
“走!不要停留,離開這個鬼地方…”
“是,長官!”
車開的飛快,也逃得飛快。
美軍士兵們有的一邊逃跑,一邊在車上拿槍掃射,試圖阻止對面的中國戰士們往前撲進。
但馬上就有一顆子彈不知從何而來,精準的擊中了他的額頭,嗚呼一聲便沒了命。
“對面有狙擊手!”
嚇得車上其他士兵再也不敢主動射擊,有的直接把槍丟下車,老老實實的趴下躲好。
戰斗就在這場拉鋸的過程當中,越行越遠。
連綿的槍擊和炮火將逃跑的數百士兵又至少留下了一半,大壩上滿是被擊毀的車輛,而在志愿軍戰士們的撲擊下,那些幸運逃走的士兵們在遠處發出了陣陣歡呼。
戰士們還想繼續追下去,各連營干部們連忙發號施令,他們知道前方不遠處還有別的埋伏,別的部隊。
而這里的大量武器裝備,是對付美國人最好的助力,必須充分利用。
“各班各排都有,快速打掃戰場!”
徐青也收起了槍。
此時周圍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火藥味道,炮彈和汽油引起的火焰燃燒中,冰雪在嘩啦啦的融化,大壩炸出了碩大的缺口。
兩側的湖水變得血紅,地上的冰雪也只剩下了澹澹些許,滿地都是尸體,有美軍的,也我們的戰士。
他回頭看了一眼,七連和其他連營都開始迅速的打掃起戰場來,這種戰斗只是開始,他們馬上還有其他的任務。
徐青沒有向著大家的方向而去,他把步槍背起來,將手槍取出,小心往美軍沙袋后面挪去,路上還有些奄奄一息的美國鬼子。
他本著人道主義幫了個忙。
前面,原本佇立在大壩上的幾所水電房屋,都已經被炮火摧毀的不成樣子,但還有一小半間幸運的存在著廢墟上。
他慢慢靠近,因為剛剛看到有幾個士兵,將他擊中的那個軍官拖進了這所房子。
房子里隱約燈火通明。
他拎著手槍,輕輕推開房門,炮火將這里面的房屋內部已經震落的土灰沙石滿地,里面卻詭異的傳來一陣歡快的英文歌聲:
他四下掃視,聲音是從角落傳過來的。
他輕輕踱步過去,墻角正孤零零的坐著一個軍官,他懷里正捧著八音盒,放著一首美國老兒歌《鈴兒響叮當》。
這就是之前那個狂妄的指揮官,只不過眼下身上布滿槍口和血跡,命不久矣。
“你叫什么?”
徐青沒有向前,黑洞洞的槍口遙遙對著他。
他能看到這個家伙還留有一口氣,胸口在微微的起伏著。
“艾倫·麥克…”
這個藍眼睛美國老,低著頭顫抖著睜開眼皮。
不過此人已是彌留之際,他觀察了片刻,隨即在他身上小心摸索,很快找到了一本軍官證和他的狗牌。
“原來你就是這支隊伍的最高指揮官,他們就這么把你丟下了?”
徐青看了他的信息以后,才恍然這是一條大魚。
不過可惜,他的模樣早已回天乏術,上帝撒旦都救不了他了,美國人自己更是放棄了他。
麥克來恩上校輕輕松開手掌,掌心握著一只小小的精致圓懷表,銀色鑲邊串鏈,里邊是一個漂亮女人的黑白照片,笑靨如花。
他顫巍巍的伸起手:
“I…Iwannagohome(我想回家)…”
徐青接過懷表看了一眼,他表示理解,但外面躺著那么多戰士的尸體,讓他做不到釋懷。
“我只能幫忙送你一程。”
他用衣服包住槍口,輕輕抵住他的胸膛,開了最后一槍。
這位上校先生悶哼的聲音戛然而止,空白的眼神有遺憾,有不甘,但房間里這時候也只剩下那首還在輕輕播放著的圣誕節兒歌了。
戰場上只有敵我,沒有對錯。
在他這,可不存在有些槍可以開,有些可以不開的情況。
“怎么了!”
外面,有聽到槍聲,千里他們跑了進來。
“沒事,遇上了一條大魚。”
徐青把軍官證拋給了千里。
“上校?”
千里看了看軍官證,又看看這個家伙身上新鮮的槍口,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說其他:
“…干的好。”
再看這間房子,應該是敵軍臨時的指揮所,他們剛到這兒,就把這個原本一貧如洗的房子簡單的布置了許多,墻上還貼著一張火熱的雜志女郎照片,上面是一個性感奔放的美國女模特,奢靡的資本主義生活。
他看了下,上面寫著芭芭拉·布瑞頓(BarbaraBritton)。他不認識。
這個時候,瑪麗蓮夢露還并非是夢中情人。
不知道這是哪個電影女明星。
回頭看了看低頭坐在墻角的尸體,這個家伙說的倒挺深情,但恐怕也不是那么忠貞無二。
他無暇顧及,而一旁的余從戎卻瞪大了眼睛:
“美國人…都穿這樣嗎?”
平河,宋衛國,雷公他們也都各自上來看了一眼,咂舌不已,有的看的臉紅。
“你管人家長什么樣?”
千里把他腦袋拍走,看了一眼,也被大膽的畫風驚住片刻,不過很快恢復如常:“…別看了,趕緊收拾東西,待會馬上出發!”
他把海報照片撕了下來,不讓大家繼續看下去。
徐青在一旁快速的搜索著東西。
房間里擺了兩張桌子和行軍床,床頭有收音機,日記本,有雪茄和一只鐵皮滾珠打火機,一小瓶威士忌。
桌上抽屜里,徐青只是一翻就收繳到巧克力,幾塊糖,香煙,可可粉,隨身帶的白面包,肉罐頭,壓縮餅干,全是補充熱量的好東西。
其他人見徐青這么小,都這么澹定,連忙咳了一下,也匆忙的在尸體上扒起衣服來。
眾人拿到敵人的棉衣,皮衣,手套,作戰皮靴,羊毛衫什么的,也不管他死人不死人的,這時候保命要緊,全部發下去給那些根本也有什么棉衣的戰士們,讓他們趕緊套在衣服里面保暖。
“七連的,準備出發!”
不過一會兒工夫,所有人開著汽車,拉著火炮,再次浩浩蕩蕩的出發。
前方是未知的戰斗,后面的大壩廢墟上,只有那一首代表溫暖和團圓的美國兒歌還在死寂的戰場上歌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