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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七連,我回家了

  雪山和森林的交界處,到處都是轟轟烈烈的寒風,這不是夸張的說法,而是七連正面對著的冰寒天氣。

  伍千里走在雪山小道邊上,看著后面慢慢往前開進的隊伍,大聲喊道:“大家腳下都踩穩著點!”

  剛剛上山的路上就有一名戰士,放在馬背上的一條炒面袋落在崖邊,連忙要去撈,卻差點掉下懸崖,還是旁邊的平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雷公上前兩步,擔心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繼續走很容易發生危險。”

  千里點頭,也明白如此:“但是我們的穿插日程只剩下兩天了,師部命令必須在二十三號之前,到達指定的地點!”

  雷公:“那也不能不顧大家的性命啊…”

  千里回頭看著。

  七連的戰士們很多都有些筋疲力盡,不是他們的戰士不行了,而是進入朝鮮后長達數星期的艱難跋涉,他們休息的時間很少,幾乎日夜兼程在行進,而且時刻要擔心著美軍飛機,沿途是否有敵人蹤跡。

  有哪一個戰士是睡的安生的呢?

  雖然輯安車站東北老鄉們送的棉衣,加上路上托了那些美國人的福,戰士們的防寒衣物勉強算足,但一百五十多號人并不完全夠得上。

  仍然有幾十個戰士需要輪番換著衣服穿,美軍的一些羊毛襪、防寒內衣都被雷公改成了各式各樣的穿上,而這,在穿插行進的隊伍當中已經是極好的。

  幾天前,他們剛剛路過一支隊伍,他們的戰士路上凍死了好幾個,更凍傷了一大批,有些凍得腳大了幾圈,鞋都穿不了,更別說走路了,只能背著走。

  最后實在走不了的…為了不耽誤穿插任務,只能留在原地。

  七連戰士們當場分出一部分棉衣,送給了那支兄弟部隊。

  他們并不知道像這樣的隊伍、像這樣的志愿軍們,整個朝鮮大地上還有多少…但他們知道自己算是幸運的。

  千里仔細想了想,看著前方的森林,道:“過了這道崗,在那片林子里休息一會…”

  雷公馬上大喜:“好!”

  “不能太長…”

  不過雷公已經回去招呼著大家了:

  “大家再堅持一會,我們馬上到了前面的林子,就能休息了!”

  “是!”

  不少戰士們面露喜色。

  二十分鐘后,大家加快速度,終于過了這道山脈,山的另一側是片茂密的寒帶林。

  說來也奇怪,他們剛走進林子不久,風雪慢慢又小了起來。

  余從戎邊走邊高興的說道:“連長,咱們歇多長時間啊!”

  千里看了看天上的風雪:“如果雪停了,我們就休息三個小時,不停,半個小時就走。”

  “才三個小時啊…”

  余從戎自動省略了他后半句話。

  千里沒管他,吩咐大家:“都不要掉以輕心,把裝備放在手邊,隨時看好了。”

  “是,連長!”

  戰士們沿著附近樹干底部刨了些淺坑,把雪掃開——也只能如此了,凍土根本挖不下去。

  三三兩兩的戰士們就臥在坑里把美國人的軍裝大衣鋪上,彼此抱著取暖裹得緊緊的,也不管什么姿勢,倒下就立馬休憩,微微的呼嚕聲幾秒就響起。

  伍千里看著大家累壞了的模樣,心里也有些愧疚,但他知道自己作為連長,必須要完成任務,必須要那么做。

  除此之外,他一直不知疲倦的奔走,在路上腳下寂靜的冰雪寒冷也會讓他無暇思考更多。

  而此時,他回頭看著沉睡的七連戰士們,他的心里生出一絲安靜。一旦安靜,他就會想起一個人。

  他的…弟弟。

  他只能沉默著閉上眼睛,盡力的不去想那些。

  正休息間。

  忽然某一刻,一名正在附近值守的戰士忽然抱著槍從森林外跑了進來。

  千里沒有睡著,他第一時間睜眼:

  “怎么了?”

  “連長,山下好像有動靜!”

  “哪?我怎么沒看見。”

  千里趴在林子邊。

  接過美軍的望遠鏡,順著指的方向仔細看去,才瞧見雪山之下,一條蜿蜒的朝鮮公路上駛過來一個小小的“雪白”身影。

  那是一輛披著巨大的雪白幕布的吉普汽車,全身被偽裝成雪地的顏色在公路上行駛著,如果不是望遠鏡,肉眼很難分辨。

  千里皺了一下眉頭:“先叫醒大家。”

  “是!”

  戰士們其實在值守的戰士上來第一時間,就已經被驚醒了,大家早已訓練有素,對各種情況都有準備,雖然很困,但所有人馬上打起精神,抱著槍械隨時準備應對。

  平河在千里旁邊架起狙擊槍。

  余從戎也趴了過來,問:“是不是美國人的汽車?”

  梅生接過望遠鏡看了一下:“不,美國人應該不會這么遮掩行蹤?我們一路遇到的美國人都大搖大擺的往北面前進。”

  “那就是我們的人?”

  梅生搖搖頭:“也不能確定。千里,我們怎么辦?”

  他放下望遠鏡,隨即看向千里。

  眾人也看向他。

  千里緊盯著那個在公路上的汽車身影,看見車就快經過他們這一道森林,腦子里轉的飛快,隨即開口:“吹一個哨子試探下——鳥哨!”

  鳥哨就是,盡可能的將哨音吹的像鳥兒一樣叫,而不像戰斗攻擊時的突兀尖利,達到不引起敵人懷疑的傳遞消息。

  馬上。

  余從戎就帶著一排的偵查員,在半山腰的森林里趴著,然后吹起了哨子。

  “嗶~”

  清亮動聽的哨子音,瞬間在公路四周響起。

  “看來不是我們的人…”

  哨子音停了,但車還在往前開。

  他們正失望間,汽車又往前行進了二十多米后,突然間停下。

  徐青離開了韓軍特遣隊的那道山脈后,已經開了兩天的汽車。

  穿過橫跨朝鮮北面東西兩地的狼林山脈后,高喜有因為還有任務,便開著另一輛汽車,辭別了徐青和宋衛國兩人,向著東線戰場后方的九兵團指揮部趕去。

  車上只剩下徐青和宋衛國兩人。

  此時在朝鮮公路上行駛了半天后,他正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忽然間感覺到冥冥中有什么東西對準了他。

  高級的狙擊技能讓他瞬間心中大警,反應過來可能有狙擊槍對準的這附近。

  “衛國,有狙擊槍在附近!繼續往前開……”

  “是!”

  山上忽然又傳來一陣“鳥叫”聲。

  “等等!”

  他立刻又喊道:“這聲音…”

  宋衛國一邊開車,一邊也有些反應過來:“好像是我們的人?”

  徐青又聽了一會兒,當即立斷:“把車停下!”

  “好!”

  很快宋衛國,就把車緩緩停下,為保安全,他停在了一塊路邊石頭旁邊。

  徐青沒急著出去,而是隔著車窗的縫隙,對兩邊的山脈和森林都小心觀察了一下,但連綿的雪,并不能很好的得到有效視野。

  “你先別出去。”

  徐青打開車門,跳到石頭旁,小心把身子卡在石頭背后,隨后掏出胸前的哨子同樣吹了起來:

  四周安靜了一下,隨后有聲音和來:

  “嗶~”

  “是我們的人!”

  徐青很快明白,這附近有他們的戰士。

  他繼續吹著,在哨子音調節奏里加了一些辨明身份的暗號。

  對面也馬上吹來了同樣的暗號:

  “黃鸝鳥,要去,天邊吃稻谷…”

  這是九兵團一團三營的獨特標識!

  難道…

  徐青豁然抬頭,對面的一片低矮山林里,忽然從雪地里站起來一排排披著雪花的人影。

  他眼神極好,在這些人影站了起來的瞬間,忽然就有一些莫名的熟悉感,他們所隔八百多米,徐青就一眼看見了這些人是誰!

  七連…七連啊!

  他不敢高聲放語,但立刻摘掉了面罩,站起來舉手揮動起來。

  正在山上林子邊的戰士們也驚呆了。

  雷公放下望遠鏡,訥訥的試問:“是我眼花了嗎…”

  余從戎差點跳起來:“沒有看錯!是他,是他,是萬里——”

  “小聲點!”

  梅生把他頭按下,不過臉上也有些驚喜,“好像真的是……”

  余從戎毫不在意拍掉臉上的雪,道:“沒錯啊,就是萬里,他沒死!連長,他沒死,你弟弟伍萬里——他沒死!”

  眾人看向千里。

  千里站在那,嘴巴微張著——這是在他們眼里如戰神一般的連長,幾乎從未有過的表情。

  千里的望遠鏡一直沒有放下。

  許久,他才聲音有些顫抖的道:

  “二排、三排警戒四周,注意有無敵情,一排…跟我下去接人!”

  “是!”

  七連所有的戰士們紛紛動起來,在最初驚愕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驚喜——他們原本以為死去了多時的一名戰士,居然還活著!

  這是在戰場上最讓人高興的消息之一了。

  千里表面還是如往常一般,但是,他加快的身形顯現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走!”

  千里第一個縱身下滑,在森林下坡的冰雪上滑下,朝著公路而奔去。

  “組長?”

  宋衛國看到徐青的表情,也下了車。

  “是我們的人,是我的家人,我回家了…”

  徐青沒有回頭。

  他有些心情激動,他已經看見了山上正往下而來的十幾個身影,為首的第一人就是那闊別已久的七連連長、伍萬里親哥、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一個人——伍千里!

  他們是來接自己的。

  天地間明明還有大股的寒風在呼嘯,但徐青看著對面走過來的伍千里,彷佛耳邊只剩下一個聲音:凍硬的皮靴踩在凍硬的雪地上的沙沙之聲。

tsxsw吞噬網  那是他們一起在東林山的美軍那繳獲的。

  他看了一下四周,沒有其他情況,快步向前。

  他深呼了一口氣,輕輕喊:

  “伍千里!”

  對面走過來的伍千里也正激動著,聽到他這樣一喊,微微愣后,忽然笑著回道:

  “誰在叫喚?”

  徐青一瞬間有熟悉,有濕潤,有涌上來的感動,還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他很想像他當初喊自己一般,叫上一句——“你老子!”

  但是最后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個字:

  “哥!”

  他在后世父母雙亡,從小并沒有感受過家庭父母親人的溫暖,外婆后來大學期間過世之后,都是一個人生活。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也是第一次內心真正承認,他覺得自己…真的多了一個親人!

  后面的戰士也從山上滑了下來,有他一個個熟悉無比的身影:正興奮的余從戎,微微笑著的平河,雷公和梅生正站在山上遙遙的對他揮著手,還有許多熟悉面孔的七連戰士們…

  徐青闊別了七連多少個日夜,多少個小時?多少個風雪驟起又驟落,多少個敵人鮮血流在槍口下…

  他終于跨過風雪的阻礙,數百公里的遙遠空間,在朝鮮這個異國大地之上,他披著一身戎馬,在戰與火之中、在風雹雨雪里跋涉……

  此刻,終抵終點。

  他帶著一身血與火,來到了千里的面前。

  看著這一個個熟悉,激動,期盼,又錯愕的臉龐,他的心里有難以言說的情緒,在洶涌在鼓動:

  千里,你好。

  雷公,你好。

  平河,你好。

  余從戎,你好。

  何長貴,你好…

  七連,你好…我們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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