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在山谷里響起。
車上的幾個美軍士兵根本來不及跳車,頓時在火光中被沖擊波甩飛十幾米,殘破的身體落在雪地上,眼見是活不成了。
徐青終于松口氣,最大的兩個火力點全部端掉了。
不過沒有放下松懈,剛剛出現這兩輛車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依舊往樹林方向多開了一輪。
過了許久,零星的槍聲逐漸淡下來。
對面幾乎再沒人的蹤跡,也沒有槍聲回擊。
張小山躺在石頭后,把腿上出血的地方按住,有些虛弱的問:
“咱們贏了嗎?”
徐青四處瞄了幾下,沒有再看到其他敵人,又看到雷公呼哧呼哧的在喘氣,朝他做了一個向下探進的手勢。
他慢慢點頭:“應該是贏了!”
張小山送了口氣,他也松了口氣。
不過很快想起來,底下還蹲著一個小花姑娘。連忙讓開,把她拉起來:
“小花姑娘,你沒事吧?”
剛才情急之下,她的臉被徐青剛才用力摁在雪地上,壓的有些通紅。不過她沒有在意:
“我沒事…你們還有人受傷嗎?”
徐青看了看四周,大家都紛紛爬了起來,往山下去。
他搖搖頭:“沒事,應該都沒受太重的傷。”
他看了一下張小山的腿,是被流彈刮傷的,血已經止住了,不算特別嚴重。
他接著道:“我跟大家下去看看還有沒有敵人,小花姑娘,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他,可以嗎?”
小花姑娘點點頭:“沒問題,我會一些包扎。”
徐青把機槍放在他們身邊,提著自己的槍,朝雷公那邊奔去,然后跟著大家一樣三三一組,小心地探進。
余從戎在那已經摸進被炸飛的兩輛汽車,把幾具尸體都拖了出來。他查驗了一下,數了一下數目,忽然對千里道:
“連長,還少一個!”
千里點頭:“大家注意點,分頭搜尋,小心敵方放冷槍!”
幾個小組都分散尋找著。徐青跟雷公剛準備去樹林里探一探,突然發現有輛汽車下面一絲陰影在動。
他馬上提槍后退幾步,對著車底:
“出來!”
嘩啦!
周圍的戰士們也都聽到了,紛紛槍栓拉動,槍口對準車底包圍住。
“出來!”
雷公開口:“朋友,友阿爾殺郎德惱!”
千里:“對,友阿爾殺郎德惱!”
“喊支阿撲!是這么說的嗎?”
問這話的人是余從戎。
“Okay…okay!I know,I know,I'm coming out now…please don't shoot me…”
一個慌亂的聲音響起,然后一個滿頭大汗的腦袋從車底冒了出來。
眾人一看,這是一個黃頭發藍眼睛的美國年輕白人男子,臉上有血。
看著幾十只槍口正對著他,他臉更白了,撲通一下跪在地,舉起雙手:
“Yeah,yeah…Please,I want to go back to my home,I have a daughter.…I give up!I give up!”
雷公:“他說的什么鳥語,是英文嗎?”
梅生點頭:“是,他投降了。”
余從戎疑惑:“怎么跟我們學的不一樣?”
雷公沒理他,反而問:“他為什么要下跪?”
眾人都搖頭。
而徐青若有所思:“可能害怕了,或者是美國那邊思想都比較開放?”
余從戎皺眉:“這么的沒種?他們美國人都這樣嗎,我們打抗戰的時候那鬼子跟果軍都沒這么的啊?”
梅生搖搖頭解釋:“不一樣的。他們是資本主義社會,選擇下跪投降,是因為畏懼死亡,所以用最屈辱的姿勢來換取生存的機會。對于絕大部分美軍士兵來說,他們打仗為了能在部隊混一口飯吃罷了,而我們…是為了人民群眾在打。”
眾人點頭。
這個美國佬在地上看大家嘰嘰喳喳的說話,他一句聽不懂,以為是要把自己處死,慌張的還想說著些什么。
千里開口:“行了。把他先綁了,其他人繼續四處搜尋,看有沒有其余的活口和敵人了。”
說完,他走了幾步,又回頭:
“我們要是被俘虜了…都不準下跪求饒。”
眾人凜然:“是!”
繼續搜尋。一部分人前往樹林里查看,別人檢查營地部分,村莊廢墟這一下已經沒有還立著的房子,到處是被炮火波及到的焦黑殘余。
余從戎邊走邊問:“行啊你,平河跟我說,你剛冷槍打的不錯啊!”
徐青笑道:“我早就說過了,你不信。”
余從戎:“我能信才怪了,誰能知道你個菜鳥這么準?”
千里聽見了,轉頭看過來:“開過幾次槍?”
余從戎回想:“好像沒幾次?”
平河:“在山東練了兩天槍。”
他比較了解徐青動態。
“干的不錯,是我低估了你。”
千里停下來,看著徐青有些欣慰:“不過不要驕傲,還要繼續努力。我們是有心打無心,算不上什么,你要在戰場上面對面打死三十個敵人,那才算是個有種的!”
徐青剛打死了四個。
看到大家這么說,他有點不好意思,他知道這并不是自己一個人努力的成果。
不過還是點頭道:“我會的。”
很快,眾人把整個營地翻了個遍,沒有發現其余剩下的敵人。
余從戎喊著:“你們快來看,美國人穿的可真厚實啊,這一件件衣服的式樣可真多!”
大家把殘余剩下的兩個營帳打開,只見里面各種物品一一俱全。
光是冬裝避寒衣物,就有兜式防寒帽、羊毛內衣、毛衣褲、厚呢軍裝,還有一雙雙增光發亮的戰斗長筒靴,里面鞋墊都是兩到三層的羊毛鞋墊。
每個帳篷里都有火爐、鴨絨睡袋、還有一些沒吃完的肉罐頭,水果罐頭放在火爐上加熱。
“這幫美國人吃的也太奢侈了!”
眾戰士們看著這些都比較好奇,一個個的瞪大眼睛翻著,想到這些如今都是他們的了,個個笑著把東西趕緊裝起來。
徐青看著這些放在二十一世紀依然不俗的生活物資,也有些怔住。
想起自己這些戰士們吃的干巴巴的土豆和炒面,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原來真的滅了他們就有棉衣,罐頭!
又想起千里火車上說的:沒有棉服,我們就從戰場上搶回來。
看著這些,他也忍不住笑了。
過了一會,余從戎又爬到了汽車上。下來后,神神秘秘的撞了一下徐青的肩膀,笑著道:
“看,這是什么東西。”
他一看:“相機?”
這是一款外國相機,徠卡相機。
余從戎:“沒錯,這可是稀罕玩意兒,咱們都來照一張吧!這可是我們在朝鮮打的第一仗。”
他很快招呼起來:“連長,大家都快過來,一起來照個相啊!”
千里看了看四周:“可以,不過槍都不要離手。”
于是戰士們搜尋完畢以后,慢慢聚集過來。
雷公問:“你會嗎?這玩意看著很高級啊。”
余從戎不服:“我不會,但我可以學啊!”
梅生擺擺手過來:“算了,我會。別耽誤工夫,天快亮了,照完相趕緊把這里收拾好。”
大家于是在他指示下,一個個的在還在燃燒的汽車前站成一排排。
徐青說:“小花姑娘呢?”
“來啦。”
小花姑娘,扶著張小山從后面慢慢走了過來,站在了他旁邊。
梅生在擺弄相機:“大家稍等一下啊…”
余從戎喊:“還沒好?指導員,你不是說會嗎?”
千里也道:“我們不能站在這太久,容易暴露…”
“好了好了,就快了!都別催,我也沒使過這種外國牌的相機…”
戰士們一個個推搡,互相調笑著,他們大都沒正經照過相,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更多的是期待。
正等待照相間。徐青一旁,小花姑娘忽然開口問:
“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徐青下意識回:“誰?”
“被你們綁著的人。”
徐青心里一緊。這不應該是一個小姑娘口中該出現的話…
但他一轉頭,四目相對。
她的表情無比平靜,但在她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珠里,他好似看到了有無盡的熾烈火焰——那是一種忘卻不了的血海深仇。
無關于他,卻擊中了他。
他一下有些承受不住,這個一直安靜、可愛、保持著甜人的微笑的朝鮮姑娘,小小的身體里忽然爆發出這樣一種驚且駭人的力量。
他恍然想起剛剛她偷偷摸摸跟上來,就跟他當初參軍一樣,一門心思的想幫忙。
在槍炮聲里,她拖著沉重的彈藥箱臉上冒汗卻一聲不吭,來回在奔跑,果斷的遞彈藥,剛才情況緊急,徐青沒想那么多。
可現在回想起來,原來,她并不是不在乎死去的家人,而是把那些都藏在了心底…
徐青斟酌著開口:“上面讓我們要善待戰俘…”
“為什么…”小花姑娘眼里倔強的看著他,“那他們為什么不善待我們的性命?”
徐青喉嚨里哽住了一下。他無法回答。
“來了來了,準備好,哎——小花姑娘,你不要跟萬里說悄悄話了!”
眾人都笑:“難道對上眼了?”
“你們也別轉頭了。”
“對,看這里!”
“一、二、三,笑——茄子…”
咔嚓!
“好了!”
大家一哄而散。該拿槍的拿槍,該拿物資的繼續拿物資,七連雖然個個都是不屈的鐵漢,但對照相這種事不約而同的有一種靦腆的情緒。
“哎呀,終于好了…”
“笑的我嘴巴都歪了,技術不行啊,指導員。”
“余從戎,你嘴巴行,你來?”
“那不能夠,我不會啊…”
徐青回過神,轉頭看向金煦花。她笑容燦爛看向前方,仿佛想要在相機的畫面里定格,定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