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家里拍不一樣,圖書館這里布置了兩個機位,云疏淺那臺單反就放在桌上,主要用來拍攝兩人寫字時手部的小細節。
對于一個沒有臺詞的微電影來說,這些細節就是表達給觀眾的語言。
其實如果故事講的很好,情節簡單點也沒什么問題。故事怎么講才是真正的問題,這意味著鋪墊、和不影響故事發展但具有很強的情感性的場景,是劇本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即使它們并不直接推進情節或故事線。
袁采衣拿出三腳架,支起另一臺單反,這個機位就拍攝兩人的主要故事場景。
“你倆的座位稍微換一下,我覺得宋嘉木坐這邊更好,淺淺你跟他斜對角坐著,嗯嗯,就這樣,okok!”
三人一起過完一遍在圖書館的劇本,又布置好拍攝的現場,時間已經來到上午快十一點鐘了。
對宋嘉木和云疏淺來說,這是兩人的第一次演戲,這可是要作為參賽作品投稿的,要是被選中,還會放到學校的論壇上面,比起這些來,加的那點綜測分反倒成了次要了。
要是再過個很多年,兩人跟父母一個年紀了,還能把這些照片啊、微電影啊拿出來給孩子看,這些可都是青春里最好的記錄了。
沒有人能永遠留住青春,但能留住青春里最好的回憶。
今天是云疏淺的第一次上鏡,她顯得很重視,宋嘉木感覺她不像是拍一個有劇本的微電影,更像是在拍婚前的記錄片似的。
為此,從沒在校園里穿過裙子的她,今天穿了可愛的碎花連衣裙,在拍攝之前還特地又洗了個臉,讓袁采衣幫她簡單的化化妝。
“好了,那咱們開始吧!”
聽到袁大導演的指令,宋嘉木和云疏淺也開始醞釀心情。
第一場戲是男主與女主相識,男主發現女主的第一眼就著迷了,盯著女主看,而女主也發現了男主在看她,起初沒有抬頭,在男主的兩次目光躲閃之后,大方主動的女主以幽默的方式跟他打了招呼,兩人開始了紙條上的文字交流。
之前拍的都是宋嘉木的獨角戲,今天和云疏淺一起對戲,他感覺怪奇妙的。
前面的‘男主專心看書,偶爾看看窗戶外風景’的表演還算順暢,可當他‘不經意間發現不知何時坐在了斜對角的美麗女孩兒’后,宋嘉木看著一本正經的云疏淺,不知為何,他感覺她很好玩兒,于是表情開始變形,最后憋不住噗哈一聲伏在桌子上笑了起來。
“咔咔咔!”
袁采衣連忙壓低聲音停止了拍攝,她看著監視器正滿意呢,結果宋嘉木這家伙就笑場了。
云疏淺也才剛進入狀態,被他這一笑打斷,她也又氣又笑地拍他:“你干嘛啦!有什么好笑的?”
“天啊,我還以為這一幕能順利過呢。”
袁采衣扶額,“宋嘉木,你別笑了!趕緊嚴肅點,淺淺,他昨晚拍的時候也會笑場嗎?”
“沒有啊,昨晚都是一次過的。”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咋滴了,突然看到她就很想笑…”
宋嘉木還在笑,果然還不夠專業,他感覺自己笑得像是那兩個警官在聽到美人魚的事情那樣。
“我、我長得很好笑嗎?!”
“不是這個原因…”
“不許笑了,不許笑!”
他一笑,云疏淺就想笑,這樣下去哪里能拍啊。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
宋嘉木雙手搓了搓臉,深呼吸兩口氣,重新醞釀情緒。
袁采衣也在旁邊給他支招:“你現在演的狀態是頹廢的、毫無活力的,你就想象你跟張盛幾人一起去網吧通宵,早上出來每個人各坐一桌。”
云疏淺好奇道:“為什么通宵出來后他們吃早餐要各坐一桌?”
“因為連跪了一晚上,這樣你應該有代入感了吧,又困、又頹廢、又沒有活力、還不想說話,宋嘉木,你快醞釀醞釀!”
“咳咳。”
宋嘉木閉上眼睛醞釀了一下,表情重新回到之前的狀態,點頭朝兩個女孩子比了下手勢:“可以了。”
“你不許再笑了。”云疏淺也警告道。
“對不起。”
“那重新開始吧!”
袁采衣盯著監視,畫面里宋嘉木專心看書,偶爾看看窗外的風景,但低垂的眼眸和空洞的眼神卻顯得無精打采,他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手指捏著書頁準備翻動的動作頓了一下,低垂的眼眸也精神了一些,空洞的眼神有了焦點——他發現了不知何時坐在他斜對角的美麗女孩兒。
袁采衣更加專注地盯著監視,調整著攝像頭的位置,以便畫面里有‘光線在逐漸變得明亮’的感覺,隨后鏡頭到了云疏淺身上,她在安安靜靜的看書,似有所感地微微側了一下頭,發現了在偷看她的宋嘉木。
宋嘉木趕緊撇頭,假裝沒看,但上下滾動的喉結表明了他內心的緊張。
云疏淺繼續看書,宋嘉木又忍不住偷看,這次更隱秘一些,但還是被女孩發現了。
他再次撇過頭,自感尷尬和不好意思,拇指和食指不安地輕輕捻動書頁一角,卻從剛開始到現在,都沒有翻動一下。
云疏淺轉頭盯著他,顯得很大膽、大方,不知道她在盯著他的宋嘉木再次想要偷看,結果這次跟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噗哈哈!!”
袁采衣看著監視,原本在吃狗糧的她嘴角都不自覺勾起了,結果這次輪到云疏淺笑場了,明明這場戲都拍了快一半了!現在袁大導演只想一頭撞到墻上死了算了。
“淺!淺!”
“對不起…我真沒想笑的…但宋豬頭實在是太好笑了…”
云疏淺伏在桌面上,把臉蛋埋在臂彎里,笑得小臉緋紅,上氣不接下氣,可愛的碎花裙擺在桌下一抖一抖的,原本一雙并攏收在椅子前的可愛小白鞋,也放松地朝前伸直,鞋尖晃動著愉悅的弧度。
在外人面前,她可從沒叫過他宋豬頭,可剛剛滿腦子都是‘宋豬頭在偷看我’,于是就憋不住笑了,還在袁采衣面前直呼他宋豬頭。
這下好了,云疏淺一笑,宋嘉木也忍不住笑了,兩個人嘻嘻哈哈地笑著,就剩袁采衣與他倆格格不入,一副就要哭死的模樣。
“導演,你看到了,這次不怪我了,是她先笑的!她還人身攻擊,說我很好笑!”
“…哈哈,對不起,哈哈哈。”
好吧,即便是再專業的演員,也有笑場的時候。
袁采衣坐到云疏淺身邊,像鼓勵宋嘉木那樣鼓勵她:“淺淺…你別笑了!停一下!”
“可我一想到他剛剛的蠢樣,我就很想笑啊…”
“你這樣,你就想著他不是在看你。”
“那他在看誰?”
“于涵!”袁采衣在她耳邊輕聲說。
云疏淺頓時就笑不出來了,這時候再看宋嘉木,她的目光好似帶著殺氣一樣,他看誰都可以,但絕對不能看于涵!
“額…表情太用力了,你應該大方、大膽地跟他對視,目光里藏著溫柔和氣質,我總感覺你要殺了宋嘉木似的。”
“他在看于涵!”
“沒有沒有,于涵不在,他這是被你的美麗吸引了所有目光和注意力呢。”
聽袁采衣這么一說,云疏淺的臉上就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羞,跟剛剛的情緒中和一下后,這樣的羞和溫柔便藏到了大膽里面。
宋嘉木和云疏淺重新醞釀好了情緒,袁采衣便接著剛剛笑場前的片段繼續拍了。
你好_云疏淺大膽地寫了紙條丟給他。
宋嘉木確認周圍沒有別人,女孩的紙條是給他的,這才打開紙條,略顯激動地給她回了話,筆尖在紙上猶豫,最后寫下你好兩個字。
你臉上有東西 收到女孩的紙條,宋嘉木就連忙在臉上摸索起來。
沒有啊嘻嘻,逗你玩宋嘉木開心的笑了,云疏淺也開心的笑了,然后再遞給他一張新的紙條,上面寫著她的名字云疏淺 劇中男女主沒有劇本名字,讓他倆用自己名字,也是袁采衣決定的,這樣他倆拍起來代入感會強一點。
宋嘉木也寫了自己的名字回過去宋嘉木你也好 這一幕到此便拍完了,這是劇中男主認識女主的第一次,接上之前在宋嘉木房間里拍的片段,便是他把紙條貼在了墻上,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開始有所改變。
“很好很好!下一幕了,快去更衣室換衣服!”
“哪有更衣室…”
“廁所!”
宋嘉木從包里拿了件t恤,他最近穿的t恤都是云疏淺上次送的,每天穿一件。
云疏淺也從包里拿出另一條小裙子,跟袁采衣去了衛生間換衣服。
接下來的部分,便是劇情的發展了,男女主每天不約而同地坐在原先的位置,彼此含蓄地用紙條對話,男主也抑制不住地情感開始變得主動,精氣神都跟以往截然不同。
一直拍到中午一點鐘,三人才去食堂吃了飯,回到圖書館繼續拍。
到最后轉折那場戲,女孩兩天沒來圖書館,男主情緒低落,看著斜對角的空座發呆。
終于到了戲中的第三天,一道光在男主的臉上閃動,原來是女主換了個座位,她生病請假了兩天,今天再次來到圖書館,正調皮地用一面鏡子折射陽光照他呢。
男主興奮且主動地坐到了她對面,像往常一樣給她遞紙條。
他堅定地寫道我可以約你一起去操場散步嗎?
女主寫還以為你永遠不會說呢在離開之際,女主又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其實是我先注意到的你 下午的五點鐘,關于《紙條》的所有正片戲份便全部拍完了。
今天是宋嘉木和云疏淺的雙人戲,雖然期間笑場好多次了,但也依舊順利地完成了拍攝任務,作為道具的這些紙條,云疏淺也沒丟,全部收起來裝進了包包里。
“我還以為要拍兩天呢,不錯不錯,一天就搞定了。”袁采衣滿意道。
“唔,累死了。”云疏淺困困地趴在桌子上。
袁采衣嘻嘻地撓了撓她的癢癢,吐槽道:“我看你不知道多精神,還累呢,正好,趁現在還有一點時間,咱們把結局和彩蛋一起拍一下。”
“彩蛋?還有彩蛋?”宋嘉木發出了地位最低的聲音,好家伙,這部劇還有彩蛋他怎么不知道。
“親嘴喔。”袁采衣說。
“請務必拍的真實一點!”宋嘉木忽地打起了精神。
“想得美啦你!”云疏淺沒好氣地踩了他一腳,這家伙當著袁采衣的面都一點不掩飾的,害不害臊。
三人離開了圖書館,來到了田徑場這邊。
“你們先散散步,醞釀一下牽手的感覺,就是中間的手背磨磨蹭蹭、磨磨蹭蹭,最后牽上的那種!這個要大鏡頭的!”
聽袁采衣這么說,云疏淺就有些心跳加快,雖然這些天兩人的手都要牽禿嚕皮了,但這次可不一樣,可是要被鏡頭拍下來的!而且還要放到藝術節給人觀摩欣賞的!說不定叔叔阿姨和爸爸媽媽也要看的!
“沒錯沒錯,淺淺就是你現在這個害羞帶點小糾結的狀態!”
“我先回一趟宿舍,拿彩蛋的道具,你倆先練練。”
袁采衣回宿舍拿不知道什么道具去了,宋嘉木和云疏淺就在田徑場這邊練習牽手。
很快,袁采衣回來了,她手里竟拿著一支玫瑰花。
“這就是彩蛋的道具?”
宋嘉木接過這支玫瑰花,又看向一旁眼睛亮晶晶的云疏淺。
“玫瑰花都出場了,這不親一口過分了吧?”
“滾。”
矜持的少女才不會當著攝像頭的面親他!
她搶過來宋嘉木手里的玫瑰花,湊到鼻尖前嗅了嗅,話說回來,她長這么大,還沒收過玫瑰花呢,總感覺這是真正的邁入青春期之后的女孩才有機會收到的禮物。
“好了好了,先拍散步牽手!開始!”
鏡頭在兩人身后跟隨,畫面中,宋嘉木和云疏淺各自矜持的把手背在身后,兩人在金色黃昏下的田徑跑道上散步,美麗的少女跟他在說著話。
“那我們該說什么?”宋嘉木低頭輕聲問她。
“說什么都可以啊,反正畫面里又沒有聲音。”云疏淺抬頭輕聲回答他。
“唔,我想想,今晚我們吃什么?”
動作,動作身后拿著單反跟隨拍攝的袁采衣提醒。
兩人背在身后的手就自然地垂下來,中間的手臂時而碰碰、蹭蹭。
“吃蘆蒿炒香干,還有小黃魚!”
說著話的時候,云疏淺自然地開心起來,微微側著身子抬頭跟他說話,袁采衣繼續捕捉細節。
“云疏淺,我想牽你的手了。”
“還沒到時間呢。”
“現在呢?”
云疏淺沒說話,兩人自然地走著,但默契地中間的手臂都不擺動了,彼此手背的肌膚磨蹭在了一起,就這樣一下又一下地磨。
作為導演、也作為觀眾,袁采衣看著監視的畫面,開始有些心癢難耐:牽啊!你倆倒是特喵地牽啊啊啊!
直到畫面里關于兩人手部的特寫,宋嘉木微微試探著張開了手掌,云疏淺也試探著把小手靠近了他的掌心,在觀眾情緒最激烈的那一瞬間,兩人十指相扣了。
鏡頭下,晚霞燦爛,他們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好長好長。
ok,滿意了。
即便是袁采衣這個戀愛老鳥,也被他倆剛剛這波牽手撓得心癢癢,像是真正的觀眾一樣急不可耐了,真看到他倆牽住了手時,她也大松了一口氣,嘴角勾起了姨母笑。
沒有喊咔,也沒有叫停,袁采衣滿意地看著拍下的素材。
而云疏淺和宋嘉木也不知道戲已經拍完了,兩人像是沒有攝像頭存在似的——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還真沒刻意演牽手這段戲,很自然地磨磨蹭蹭,然后牽在一起,隨后像兩個小學生似的,輕輕晃著牽住的手,一起沿著田徑跑道散步、看晚霞、聊今晚吃什么。
等走到田徑場對面去了,兩人才看見那頭已經掉隊的袁采衣,也不知道戲拍完了沒。
“很好很好,再把彩蛋一起拍了。”
袁采衣把那支玫瑰拿給宋嘉木,這倆家伙還在牽著手呢。
“彩蛋是怎么拍?我單膝跪地跟云疏淺求婚?”宋嘉木問。
“如果淺淺想要的話,也可以這么拍。”袁采衣說。
“我才不要!”云疏淺小臉一紅,這才松開了宋嘉木的手。
“那就這樣,我們待會兒去榕樹下,宋嘉木拿著玫瑰準備跟她告白,卻沒想到她也是這么想的,而且出乎預料地在你拿出玫瑰之前,先親了你一口!”
“我懂了。”宋嘉木說,大概就是被搶先告白的那種感覺吧?畢竟劇中女主大方又勇敢。
“不許拍臉!”云疏淺連忙提醒,“我們是假親!所以采衣你只拍下半身喔!”
“放心放心。”袁采衣比了個ok的手勢。
榕樹下,宋嘉木和云疏淺相對而站,他手里捏著玫瑰花藏在身后,低頭溫柔地看著她,云疏淺也背著手大膽地跟他對視。
袁采衣聚精會神地看著監視畫面,在云疏淺主動朝他走近一步之后,鏡頭便聚焦到了兩人的下半身。
少女的手輕柔地扶住了少年的腰。
她輕輕地踮起了腳尖。
畫面里只有下半身,袁采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情況,但這兩人的演技好似在這一瞬間達到了巔峰,以至于袁采衣覺得云疏淺真的親了宋嘉木一口——因為宋嘉木的肢體細微變化,說明他真的很出乎預料,他手里的玫瑰驚掉了,手指顯得有些茫然但驚喜。
在鏡頭之外的地方。
那片火燒云籠罩了西邊的天際,似一幅絢麗繽紛的水彩畫,一端慢慢地展開,漸行漸遠一直扯到天邊,就這樣把夕陽襯托更加鮮紅艷麗。
云疏淺的臉和宋嘉木的臉迅速貼近,呼吸噴到對方臉上,彼此的心跳瞬間劇烈起來。
在宋嘉木沒回過神的時候,云疏淺墊著腳尖,輕輕地在他的側臉吻了一下。
少女的唇瓣有著獨特的質感,柔嫩的像濕潤了的糖紙,薄薄的,軟軟的,還有一種甜蜜的奶香味。
她真的!真的在他的側臉上吻了一下!
宋嘉木的心里掀起波浪,手里的玫瑰驚掉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上偷親我…現在、現在扯平了。”
云疏淺的臉紅得像天邊美麗的晚霞,她用只有宋嘉木才能聽清的聲音這樣說道。
她的唇離開了,但臉頰上的清涼濕潤,明明白白地告訴著宋嘉木——他沒有做夢,云疏淺真的親了他一口,這個來自她的吻,隔了八年。
宋嘉木站在榕樹下,看著羞紅了臉跑去看監視回放的少女,她的裙擺飄揚。
他的目光追隨著她,世界忽然就變成了彩色。
------題外話------
感謝書友20200975的兩萬賞呀,老板大氣!老板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