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草地里,一個目光銳利、身形結實、穿著錦衣的短須男人正踏步而來。
白妙嬋聽到宋幽寧的喊聲,忽地緊張了起來。
而宋小娘子已經跑了出去。
“小舅,你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短須男子笑道:“你這丫頭跑到外面玩耍,還私定了終身,看你回去不被你爹打。”
“我...”宋小娘子面色古怪,她很想說她根本不是跑出去玩,而是被綁架了。
她也不是私定終身,而是被一個正常來說根本不可能碰到她的卑賤的泥腿子給強上了。
可是...
這些話到了她嗓子口卻怎么也說不出去。
這要是說了的話,姑子會死吧?白山也會死吧?
想到這個,她心軟了,不想說了。
不過,她想到個問題,“小舅,你怎么知道這些消息的?”
短須男子奇道:“不是你寫信給我們的嗎?
你告訴我們你在外面過的很開心,你喜歡上了一個普通人,可是你擔心我宋家不會接受他,于是就私定終身,還和他一起婚后游玩去了。
直到兩個月前,你才寫了封信告訴我們你在冰火國。
這不,舅舅剛好到海外采購些貨物,就正好繞道來看看了。
怎么樣,和舅舅回去嗎?”
“回去!當然回去!”
宋小娘子說完,卻忽地發現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有些手腳冰涼下來...
她很想把一切說出來,可想到姑子和白山,卻怎么都不忍心。
姑子對她不好嗎?
至于白山...哼,毀滅吧!去死吧!
如果只有白山的話,她肯定就說了。
可是還有姑子在。
姑子天天做飯做菜,還幫她洗衣服,還給她買她喜歡吃的水果,還和她聊天...
短須男人看她猶豫,疑惑地問道:“不是你寫的嗎?”
宋小娘子連忙道:“是我寫的...我...”
短須男人見她承認,哈哈大笑起來,“我家寧兒也會害羞了。”
宋小娘子剜了他一眼:“才不是害羞!”
短須男人道:“寧寧,不給舅舅介紹一下?”
宋小娘子反應過,跑到一邊拉起白妙嬋的手。
“小舅,這是我姑子白妙嬋。”
“姑子,這是我小舅風灼烈。”
介紹完,她又叉腰,揚眉,對著二樓樓閣,帶著些洋洋得意的表情,喊道:“白山,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然后下樓嗎?”
說罷,她喊道:“白山!”
白山知道小梅姑娘說的接應之人到了,這提前了大概三個月了,效率可謂極高了。
于是他收起銅像羅漢功,也不答應,便匆匆下樓。
宋小娘子有些嬌羞道:“小舅,這就是...就是我相公,白山。”
風灼烈打量著他。
忽地,他大笑起來:“不錯不錯,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少年郎,難怪我家寧寧會為了你,在外兩年多都不肯回家。
走,隨我一起回京城吧,姑爺。”
白山禮貌道:“有勞風先生了。”
風灼烈笑道:“隨寧寧,也叫小舅吧。”
白山道了聲:“小舅。”
宋小娘子驕傲地昂著雪白的脖頸,洋洋得意道:“白山,去了京城,可別給我丟臉!否則,我去哪兒都不帶你!在外也不承認你是我相公!”
白山瞥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側頭道:“大姐,我們收拾一下東西吧。”
白妙嬋笑笑,“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不過還有些我曬了很久的海魚干,本來準備我們先試吃一下,然后好的話,我多曬幾條好帶回去送給宋家的人。”
白山很想說“他們哪看得上這東西”,但還是道:“我和你一起收拾。”
當天傍晚。
一艘巨型貨船隨著初起的潮水離開了冰火國。
白山站在甲板的欄桿前,看著漸遠的海岸,看著那大陸般的島嶼分為紅白二色,思緒有些飄遠。
下午的時候,他和大姐去了下租房處。
因為提前了三年零九個多月退房的緣故,他們想要退些租房費回來。
結果說了半天,那租房的女人才只肯退三年的租房費,也就是一千零八百兩銀子。
如今白山和白妙嬋的口袋里,一共還有1261兩銀子,其中還有兩張50兩面值的戶部銀票。
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有30顆下品靈石,價值三萬兩白銀。
海水兩分,巨船破浪...
轟隆隆的聲音里,天色漸漸暗了。
白山雙手抓著欄桿,看著夕照里的海面。
忽地,他感到身后有腳步聲,便回過頭,見到來人,喊了聲:“小舅。”
風灼烈上前,拍拍他的肩,笑道:“看風景啊?”
“嗯。”
“這大海風景確實美,只是...這美景只在表面,在海面之下卻不知藏了多少暗潮溝壑、血火黑暗。”
白山沉默了下,禮貌道:“請小舅賜教。”
風灼烈雙瞳幽幽地看著遠方,“回京城后,忘了桃花縣宋家的事兒。
寧寧喜歡跑出去玩,悄悄離家,又私定終身,現在...我不過是偶爾經過,帶你們回家。如此而已。”
白山瞳孔縮了縮,這風灼烈果然是“自己人”,他又問:“小舅,我從沒去過京城,該注意什么呢?”
風灼烈道:“除了不要讓寧寧說出桃花縣宋家之外,什么都不需要注意...”
白山道:“我聽之前的那位宋家家主說,不能夠讓寧寧見到仙人。”
風灼烈笑道:“你若再見到那位宋家家主,那么她該會告訴你,現在可以了。”
“發生什么了嗎?”
“當然...”風灼烈笑道,“你岳父納了第四房小妾,那小妾是宗門的人,據說是某個仙人留在人間的后裔。”
風灼烈道:“好了,姑爺,下面我為你大概介紹一下我們宋家吧,也好讓你知道些關系。”
“小舅,請說。”
“我宋家在大乾皇朝,根基深厚。
我宋家家主宋歲,和當今天子在年少時乃是至交好友。
天子還是皇子的時候,兩人好的能睡覺睡一張床,吃飯同一張桌。
到了奪嫡之戰時,他更是為天子披荊斬棘,將天子的兩個哥哥親手斬殺;
待天子上位之初,北蠻動蕩,南下入侵,宋歲更是孤身北去,以三寸不爛之舌,說退北蠻十萬大軍。
然后,迎回了宋家主母,也就是寧寧的母親,我的三姐風碧野。
同年,天子也迎娶了一個北蠻的女人,也就是如今的雪妃。
雪妃的父親,是我的二哥風青蠻。
如此,雪妃便是寧寧的表姐。”
“宋歲立下不少功勞,本該位極人臣,但他卻急流勇退,什么都不要,在皇殿上侃侃而談,只求做個不問朝事的富家翁。
宋家或有不少,但逍遙侯僅此一家。
不過,自從天子廣告天下之后,逍遙侯就沒出過京城。”
人際關系過于復雜。
這種關系,于他這種“社恐患者”而言,簡直就是噩夢。
而且,他是根本沒想到宋幽寧的父親居然這么厲害,簡直就是一個傳奇...
在桃花縣的時候,估計也就知縣知道這事,其他人都當是不知哪兒來的宋家權貴,而沒想到逍遙侯那邊去。
風灼烈忽地笑道:“岳父如此,壓力大嗎?”
“還行。”白山應了聲,又隨口問,“小舅,你不是大乾人?”
“不是。”風灼烈笑笑,“北蠻來的,一個蠻子,粗的很。”
白山道:“聽聞北蠻之士,豪氣干云。”
風灼烈笑道:“什么豪氣干云,不過是一塊貧瘠苦寒的大地罷了,想要在那地兒活下去,得會喝烈酒。
烈酒到了肚子里燒起來了,整個身子就都暖暖的。
我喜歡喝,我三姐,二哥,還有......大哥,都喜歡喝。
不過我五妹就不喜歡了。”
說著,他拍了拍腰間,忽地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小葫蘆,摘開葫蘆蓋子,仰頭灌下一口,然后拍著欄桿,哼起了異國的歌,聲音悲愴蒼涼,好像有什么人在大雪里咆哮和嘶吼。
白山默默地聽著,也覺得心神激蕩。
明明是才認識了大半天的男子,卻是忍不住生出“好男兒”的感覺。
似乎身側這個男人經歷了不知多少事。
他心有所感,忍不住也輕輕哼起了前世霸王別姬的曲調。
風灼烈停下,聽著他哼著曲調,不禁鼓掌道:“好!!”
然后又問,“可曾配詞?”
白山道:“有詞。”
“唱來聽聽。”
白山平日里肯定不會唱的,覺得會丟臉,但現在是在大海上,而且身側的男人已經提前丟過臉了,那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而且...穿越這么久了,總算有機會試試穿越者自帶的福利了。
于是,他微微閉目,唱道:“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云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風灼烈開始只是隨便聽聽,可才聽兩句便只覺汗毛倒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金戈鐵馬破開冰河,萬丈豪情涌入心頭,隨著烈酒在他心底燃燒起來,便只是于滄海聽歌一曲,就已見刀光劍影,英雄豪杰。
他忍不住拍著欄桿,以和此歌。
沒多久,白山又唱到了柔和的那一段兒。
“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多少年恩愛匆匆葬送......”
風灼烈只覺心都跟著緊了起來,雙目有些發紅。
直到一曲以“來世也當稱雄,歸去斜陽正濃”唱罷,他才默然良久,然后拍手道:“好!好!好得很!!”
他對這位姑爺本來只有一點認知,心底也沒太多在意。
可這一曲下來,他只覺心靈深處的某些東西被打動了,更覺得這位姑爺實是不凡,將來必是個人物,于是問:“白山,飲酒嗎?”
“可以喝一點。”
“好,那這酒就給你喝!”風灼烈直接把手中那巴掌大小的葫蘆遞給了他,“自己釀的,不嫌棄的話多喝點。”
白山接過酒葫蘆,他很好奇...這巴掌大小的酒葫蘆里能裝多少酒。
剛剛風灼烈那一口,應該喝的差不多了,怎么還給他喝?
于是,他仰頭,微微傾倒葫蘆口,想喝一口就結束。
接過,這一口倒下來,卻覺得其中別有乾坤,酒水竟是源源不斷,飲之不竭,而酒香濃郁無比,醉人至極,而酒水入了身體,竟是給他一種在迅速滋潤身體,催發真氣的效果,本就雄渾的真氣越發渾厚,且丹田越發廣闊,好似他喝下的不是酒水,而是真氣上限。
如此,他忍不住繼續喝著。
片刻后,他放下巴掌大小的酒壺,卻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了。
他是驚奇的很,這小小葫蘆,沒想到竟然存了數不盡的美酒。
風灼烈收回葫蘆,不發一言。
兩人醉醺醺地站在欄桿前。
海風一吹,涼颼颼的,正舒服著。
經過剛剛的交流,兩人關系變得親近了不少。
風灼烈拍拍他肩膀,道:“白山,接著剛剛的說。說完上一輩的,就說說和你平輩的。”
“你岳父宋歲一共有四房,
大房風碧野,獨女宋幽寧;
二房祝如是,獨子宋清海,比你和寧寧大三歲;
三房何曉姑,獨子宋冷陽,比你和寧寧大兩歲;
四房嬴青雀,去年剛入門。
天子為補償宋歲,對宋歲這兩個兒子很是照顧,宋清海去了兵部,不過二十,已經是從三品的將軍了,宋冷陽在武衙門,不過十九,卻已是皇級供奉,武道資源應有盡有,而且可以不受調令。”
“對了,你岳母風碧野,是北蠻金帳王室之人;
你二娘祝如是,三娘何曉姑,都是江湖上大勢力主人的女兒;
你四娘嬴青雀是青云宗的宗主之女。
你要知道,在大乾皇朝,宗是處于很特殊地位的。
宗門,大多和仙人有關系,其門派力量和修行功法幾乎不受到禁武的限制,所以嬴青雀的身份也很特殊。”
風灼烈繼續道:“對了,雪妃雖是寧寧的表姐,但卻比寧寧足足大了二十歲,而她的兒子,就是當今五皇子,年歲與你和寧寧一樣大,輩分卻差了一截,按禮應該叫寧寧姨,叫你姨夫。”
這宋家的人際關系是真的復雜...
不過看起來也是相當強大。
他心底悄悄舒了口氣,看來小梅姑娘說的沒錯,這世界上固然有許多人信奉仙人,但卻也有人信奉深淵。
風灼烈忽地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腦袋道:“還有一件事,你千萬千萬要記住。”
白山道:“請說。”
風灼烈壓低聲音道:“在宋家,除了我和你岳母,還有宮里的雪妃是自己人之外,其他都不是,所以,有些話千萬不能亂說。”
白山:(⊙⊙)!!!
“那,原來桃花縣宋家的人呢?”
“會有人留著幫姑爺看好小姐,其他人已經離開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就在這時,兩人身后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興奮而欣喜的聲音傳來。
“小舅,小舅,我剛剛一直在想你說的四娘的事?”
兩人側身看去,卻見是裹著遮寒斗篷上了甲板的宋小娘子。
她面帶欣喜,一雙美麗的瞳孔格外有神,跑到兩人之間,側在白山這一邊兒,對風灼烈說:“小舅,四娘真的是青云宗宗主的女兒嗎?”
風灼烈笑道:“是啊,寧寧。”
宋小娘子得到肯定的答案,不禁喜笑顏開,嬌軀都似在閃閃發光,“我要快點回去,我好想快點見到四娘,我要問問她青云宗上是不是很多仙人。”
說著,她又看向白山道:“相公,你就去青云宗,你去修仙吧!”
白山稍稍側頭看向風灼烈。
風灼烈笑道:“寧寧就是喜歡仙人,姑爺...你要不就去修仙吧,把自己變成仙人,那寧寧就更離不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