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清晨...
陽光和煦,照著桃花縣的家家戶戶。
宋府門前,馬車靜靜停著,疏影斜落在石板路上。
桃花縣不少人都知道,這姑爺和宋家小姐即將遠行,去享受新婚后的甜蜜生活。
馬車的御手席上,端坐著個近兩米的巨漢。
巨漢畢恭畢敬坐著,戴著遮過額頭的大斗笠,一聲不吭。
據小梅姑娘說,這巨漢是她的鬼奴,如今雖然處于異常虛弱狀態,但境界也還有武道六境的水準,隸屬于隨身攜帶物品一類,不算人頭,所以出行的人數還是四人,沒有五個。
而這鬼奴白山之前也見過,正是之前宋家招婿時在古閣一樓“撐場子”和“用黑布蒙眼睛”的那一位。
至于為什么不傾巢出動,那是因為動靜太大,氣息太濃,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白妙嬋先上了車。
老屋的孩子們已經安排好了,白山留了一百兩銀子,以及不少肉和米。
她則是和巡捕們打過了招呼。
而白山那邊,則是叮囑了山里的虎妖,讓虎妖在這些孩子遇到大危機的時候,前來保護。
除此之外,韓陽、祝羽、魯七還有“南風小鳥拳”武館的背景。
這武館在盤山盜事件后,在桃花縣的地位有所提高。
如此一來,有了這明里暗里的三重關系,她也不用過多擔心了。
白山則是取出武道令,交給了王管家。
他的武道令雖然假,但大乾皇朝規定的“每年信息更新”還是要做的。
他去海外,那這“信息更新”的任務就交給王管家了。
等從海外回來后,他再取回這武道令。
畢竟,武道令是真正武者的身份象征,有這玩意兒或許不能給你多少幫助,但沒有的話那就會有天大的麻煩了。
給出武道令,他便上了馬車。
車里,白妙嬋靠左坐著,他便下意識地要坐到旁邊去。
白妙嬋眸中秋波流轉,帶著笑意,雙手比了個×,道:“坐對面呀。”
白山:???
白妙嬋道:“你靠我坐著,寧寧上來了坐哪兒?”
白山道:“她不會靠我坐的。”
白妙嬋笑道:“那靠我吧,讓我這個做姑子的好好兒幫幫你們。”
白山也不多說什么,直接坐到了右邊。
很快,車外又傳來了腳步聲。
紅衣女子面帶媚色,眼帶迷離,一邊抓著錦衣的宋小娘子,一邊走到馬車前。
宋小娘子似乎是很怕小梅,乖巧地踏上了御手席...
這也很正常,只要見過一次小梅不涂胭脂水粉的樣子,那就必然會害怕。
嘩...
宋小娘子揭開馬車簾布,鉆入車廂里,她看了眼坐在右邊的夫君,只覺心情復雜,便急忙撇過頭,避免和這個男人進行任何的視線接觸,然后匆匆地跑到左側的錦衣少女旁去了。
“姑子...”她輕輕叫了聲。
白妙嬋從兜里抓出一粒糖果,遞了過去,笑道:“旅途漫長,馬車顛簸,容易頭暈,但吃上一粒糖就會好許多了。”
宋幽寧看了看,眸中露出一些嫌棄之色,這些廉價的糖看起來就惡心,但她卻也不想交惡姑子,于是便禮貌地接過了糖,卻不吃,只是抓在手上。
白山也無意管她們,微微后仰,閉目養神。
對他來說,這次路途的終點才是旅程的真正起點。
只有在抵達冰火國后,所有的事情才會真正開始,而到時候也必然會遭遇許多麻煩和挑戰。
車外,小梅姑娘似乎還在和家主,韓叔,王老,縫線老太太這些人在竊竊私語,不知在聊些什么,直到過了一炷香時間,才上了車。
這一上車,她驚喜地發現宋小娘子居然沒有和姑爺坐一起,于是,當仁不讓,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白山旁邊,開始“充電”。
白山有些無語,他雖然不介意為小梅姑娘提供陽氣,但娘子還坐在對面呢。
他和宋幽寧雖然性格不合,成婚也非你情我愿,但兩人確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實...
于是,他云淡風輕地往旁邊挪了挪,又用手指在座椅上畫了一道無形的線,示意“過我邊界者,雖遠必誅”。
可他剛畫完,小梅姑娘便是腰身一扭,屁股一撅,直接坐過了他畫的線,同時雙手繞過了他的胳膊,直接纏了上來,如此...通過增大接觸面積,可以增加“充電效率”。
白山雖然知道她的意思,但卻還是一頭黑線,他輕聲道:“梅姑娘,這樣不好。”
小梅糯糯道:“可以的。”
“那姑爺現在告訴你,這不可以。”
“我問過小姐了,小姐說可以。”
白山愣了下。
他知道,小梅口中的“小姐”自然不是宋幽寧,而是宋幽寧體內的大佬。
對于那位神秘的“小姐”而言,讓“能提供陽氣”的屬下和“需求陽氣”的屬下在一起實在是很正常不過。
可是...
白妙嬋輕輕咳嗽了聲道:“白山,寧寧要生氣了。”
白山還沒說話,小浪貨卻“鵝鵝鵝”地笑了起來,她扭頭看定宋小娘子,媚聲道:“宋姑娘,你生氣嗎?”
宋幽寧愣了下,臉色有些白,不敢看她,但頭卻如撥浪鼓般搖了起來,表示不生氣。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氣氛有些莫名的冷。
好像,修羅場突然降臨了。
啪!!
一聲炸豆響的揚鞭,拉車的兩匹棕馬邁開蹄子,帶動車廂遠去。
白妙嬋掀開簾子,微微探頭,晨光從外灑落,照的她整個人都好像都散發著柔和的金光。
她對外揮手,聊作道別,而在宋家路道的盡頭還有這許多老屋的孩子,韓陽,祝羽,花曉霜,魯七這些都在...
孩子們也在遠處揮手。
馬車逐漸遠去,繞過拐角,白妙嬋才放下了簾子。
旁邊的宋幽寧輕聲道:“姑子,你人真好。”
她并不討厭白妙嬋,因為白妙嬋雖然也是桃花縣民,但長得實在是“很驚艷”“很高貴”,就和天上仙女似的,和這破落的縣子是完全的格格不入,再加上這暖女的脾氣,她怎么都無法討厭。
白妙嬋聞言,笑道:“我才不好呢,你問問你家相公,吃肉的時候,我常常搶肉吃,都不會給他留。”
宋幽寧看也不看坐對面的少年,下意識地忽略掉了“你家相公”這樣的字眼,而是道:“我也喜歡吃肉的,姑子,你是沒吃過仙人帶來的靈獸肉,那種肉便是生著吃都是香的。
不過我是吃不慣生的,我通常要下人們煎到七分熟,然后再撒上燕州海珍坊特貢的鹽粒子,益州云上農莊特貢的黑椒碎和番茄碎。
這兩個地方的東西雖然沒有仙人們帶來的東西好,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欸,誰讓我們是凡人呢。”
白妙嬋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閉目養神的少年,道:“寧寧,我覺得仙人的東西,也不見得會有多好吧?吃飯,還是要和親人在一起吃,那才是美味,否則便是再香也是沒味道的。”
宋幽寧美目圓瞪,直接反駁道:“完全不會呀。”
白妙嬋道:“和親人在一起吃飯,自由,沒有拘束,開開心心的,多好呀。若是仙人的話,在那種地方,肯定拘束的很,便是吃點什么都要受管,提心吊膽的,有什么意思呢?”
宋幽寧嬌哼了聲道:“仙人就是好,什么都好。我寧可在仙人旁邊提心吊膽的,也不想在...”
她話還未說完,小浪貨直接出言打斷了。
那雙桃花眼張開了,里面帶著笑吟吟的戾氣,“仙人?仙人?沒完沒了地說。你再說一個仙人,試試看?”
宋幽寧身子一寒,頓時有些泄了氣,可旋即一股怒氣涌上心頭,仙人就是好,什么都好,那么高貴,那么逍遙,那么正義,到處斬妖除魔,這些不干不凈的邪惡東西憑什么敢褻瀆仙人?
哼!也就是仙人還沒找到它們。
等找到了,看它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但她不敢朝小梅姑娘發火,便向白妙嬋靠了靠,尋找到了“姑子的庇護”后,才對著正閉目養神的白山,帶著幾分傲慢而從容的笑意道:
“白山,你才十六就武道五境了,也是頗不容易,只是呢,在大乾京城,你這樣的境界一抓一大把,都是排著隊,等著申請‘洗髓丹’的。
怎么樣?要不要我幫忙?我只要說上一句,你就能得到一枚‘洗髓丹’。
這么一來,你也能達到武道六境,也不需要和我吹牛說你殺過易經洗髓境的人。”
白妙嬋很少見地皺起了眉頭,嗔道:“寧寧,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宋幽寧嬌聲道:“我說的不對嗎?這本來就是事實。”
白妙嬋鄭重道:“盤山盜都是你家相公滅的,盤山盜里有兩個高手就是你說的易經洗髓境,卻也被你相公殺了。縣子里之前說要立山神廟,這山神也就是你相公。”
宋幽寧一雙長腿緊并斜側,扭了扭玲瓏的嬌軀,稍稍靠向白妙嬋,輕聲道:“姑子呀,盤山盜不過烏合之眾,里面不可能會有這樣的高手,這樣明顯的謊話你也聽不出來呀?
再說了...白山區區五境,若是被困在盤山盜山寨里,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根本不可能剿滅山匪。
而且我其實知道,真相是另一個官府里的人繞后攻山,剿滅了盜匪,這和白山根本就沒有關系。
不過幸好沒關系,否則...這山神廟若是立起來,朝廷肯定會追查,朝廷最忌諱這些山野亂神了,到時候查到背后搗鬼的是白山,那白山可完了。”
白妙嬋聲音也有些冷了:“寧寧,你這么說很過分!我真的生氣了!”
宋幽寧一口氣說下來,只覺意念通達,心底暢快,聽到姑子的話后,她不禁愣了下,目光再掃了掃對面微笑著的桃花眼紅衣女子,輕輕哼一聲,卻是不敢再說了。
白妙嬋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
少年正靠著廂壁,閉著眼,好似睡熟了。
馬車輪轂飛躍在石板之間,帶動兩側冷風如潮。
透氣的簾子也被帶動著一掀一掀,泄入風和陽光。
但陽光的明亮卻怎么也落照不到黑暗的深處,照不清那睡著的少年的臉龐。
白妙嬋微微掀開身后的簾子,看了眼外面的路道,然后道:“梅姑娘,前面拐角處停一下,我們取下茶葉。”
小梅點點頭。
她也沒說話,但鬼奴在卻拐角處直接停了下來。
白妙嬋下了車,沒多久就拖拽著一個大袋子回來了,袋子里都是散裝的茶葉。
而,鬼奴也去幫忙,來回了兩次,搬回了五個大袋子。
小梅詫異道:“白姑娘,這一袋怕是有好幾十斤吧?”
白妙嬋道:“五十斤,這兒六大袋,一共三百斤。”
小梅更加詫異了:“買這么多茶葉做什么?”
白妙嬋道:“我和白山商量過,冰火國上主食是羊肉的話,那肯定很膩,而茶葉解膩,我們既然在那邊長住,自然要多買些帶過去。而且,這些茶葉還能幫我們更好地融入當地呢。”
小梅:......
她從沒想過這種東西。
不...不僅是她沒想過,整個“宋府”里怕是就沒人會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
白妙嬋來回了一次,有些喘氣,她湊到白山身邊,推了推他,“醒醒啦,把茶葉裝起來。”
白山睜開眼,取出芥子袋,將三百斤茶葉裝了進去。
同時,他檢查了一下袋中物品。
這段時間,妙妙姐可沒閑著,到處采買個不停。
如今,在一番更迭后,他芥子袋里的物品也有了更新。
具體如下:
508斤肉;
68壇十斤裝烈酒,20壇十斤裝百花酒,8壇十斤裝柳葉燒;
80袋10斤裝大米,價格合計為300兩銀子;
300斤茶葉,價格合計200兩銀子;
一些諸如火折子,披風,斗篷,面具,棉被,衣物,鞋襪,帳篷,炭爐,鍋碗瓢盆,醬醋油鹽,香料,梳子,鏡子,糖果,瓜子,小零食,小玩具等日常玩意兒,價格合計100兩銀子;
蔬粹丹,10粒裝5瓶,其中1瓶只有5粒;
紅線果3顆,之前沒練深閨紅線三千針空下來的;
一根鶴仙的羽毛;
十把飛刀;
五十六孔的金屬蜂巢,其中還裝著二十六根無法取出的破氣針;
一根點了墨綠色澤毒藥的破氣針;
一百個九支連射弩,匣子都是半滿;
兩把普通鍛紋的長劍;
銀兩則是還剩410兩,其中有兩張50兩面子的戶部官票。
原本白山身邊還有一千多兩銀子,以及從盤山剿來的一千兩銀子。
其中,九百兩銀子為韓陽、祝羽、魯七交了三年的“南風小鳥拳”武館學費。
六百兩銀子買了茶和米,以及一些尋常衣物雜物。
一百兩銀子則是被換成了銀豆子和銅板,交給了老屋的孩子們,以供他們今后的生活。
除此之外,白山還悄悄領著韓陽,祝羽,花曉霜,魯七去盤山上走了一圈,為的就是讓虎妖記住他們的氣息,從而在必要的時候保護他們。
虎妖倀鬼雖然少了一個,但剩下的五個看著孩子們還是能做到的。
這些事兒看似零碎,卻都是必要的。
如今處理干凈了,啟程了,心里的掛礙便會少上許多。
馬車顛簸著,往南而去,奔過了荒蕪的農田,破落的人家,沿途風景便逐漸成了荒野。
雖然還會遇到些路人,但這有不少是來山里尋吃食的窮苦百姓...
除此之外,還有零零散散的野獸,盜匪。
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家的馬車落到了它們眼睛里,自然是成了攻擊對象。
但有鬼奴在,這些野獸盜匪來多少,便死多少。
當然,荒野里還存在一些地縛的臟東西,可那些臟東西但凡靠近過來了,也會溜走。
這次旅途的中轉點是新州南端的雞足港。
到了雞足港,則需坐船中轉去往海外的冰火國。
前后旅途需要一個月時間。
鬼奴和小浪貨不需要睡覺,但白山、白妙嬋、宋幽寧卻都是肉體凡胎,自然需要休息。
這入夜了,帳篷便會搭起來。
小浪貨坐在篝火邊守夜,鬼奴陰惻惻地站在她身側。
而帳篷分兩個,白妙嬋睡一個,宋幽寧和白山睡一個。
宋幽寧哪怕心里再討厭白山,卻也不得不和他睡在一起。
這宋小娘子平日里睡慣了大床,睡熟后在床榻上滾來滾去也是常事,這滾著滾著常常滾到白山身側,然后在不知不覺中把長腿一抬,一壓,便半趴在了枕邊人的身上,卻還不自知。
寒冬臘月天,自是天寒地凍,野外尤甚,而白山血氣旺盛,真氣充足,就如小火爐般。
春日,冰融化了,水便往低處流;冬天,天變冷了,人便向暖處靠。
不知不覺間,宋小娘子睡到半夜的時候,總是死死地纏住身側的相公,只覺得舒服極了。
可,待到半夜醒來或是第二天早晨,宋小娘子看到自己和這相公纏在一起,自是心情復雜,又羞又怒,便佯裝不知,好似失憶了一般。
然而這么一來,她卻也不在白山面前提“仙人”了,只是把“崇拜仙人”的念頭暗暗藏在心里。
這般的日子緩緩過著。
不覺之間,已是數日過去了。
周邊地貌早和桃花縣那邊不同,
崇山峻嶺,似劍拔突。
而因為白天都在馬車上,無聊的時間的很多,白妙嬋和宋幽寧這般的普通人受不了路途顛簸,自都是昏昏欲睡。
白山和小浪貨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于是,白山就打開了“提問”模式。
小浪貨雖然暗暗發誓“若是白山不和她困覺,就什么都不說”,但經不起這不講武德的年輕人偷襲。
常常還沒反應過來,就透露了些信息。
于是,小浪貨白天的時候干脆全程用紅線縫著嘴巴。
馬車就更安靜了。
噠噠噠噠噠....
鬼奴靜靜地御車,掠向前方一處遙遠的峽谷。
暮色里,
峽谷如天門,左右兩扇峰。
而峰頂,不知何時站著一道金色的身影。
那身影明明是人,卻有著仙鶴的翅膀與羽毛。
羽毛渾金,似小太陽般刺人眼目,高高在上,讓凡夫俗子無法直視。
這是...
鶴仙。
(5.3K字感謝盟主“大佬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