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離開了俠客總部,沒有直接回天守城,而是在天守城附近的群賢居游蕩了一段時間。
群賢居的范圍很大,里面聚集的又都是從外面來到這里的人才,偶爾還能聽到一些新的東西,所以“文若”很喜歡這里。
聽聽他們的故事,偶爾推演一下他們的想法,遇到有用的就上報一番,幫對方指點出一條門路,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直到天色漸晚,他才走向城門。
在城門口站定,城門的某些術法因為他的到來而別激活,城門隨之張開,讓他可以順利走進城內。
在他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的看著他的背影。
對于他們而言,能夠踏足天守城是他們一生的憧憬,光是走進去都象征著這些人提出了莫大的貢獻,是保存人族火種的重要賢士。
但“文若”并沒有這種感覺。
他知道能夠進入天守城是種榮譽,但他失去了兩年半之前的全部記憶,所以并不能理解進入這里到底是項多大的殊榮。
畢竟從他有意識開始,他就在這座城市中,周圍的人對他恭敬但是疏離,并沒有多少情感。
他的過去也沒人說起,周圍人只是告訴他他叫文若,之后就讓他隨意行動,沒給出什么限制。
不知道是不是失憶的原因,他總感覺現在的自己不是自己,這幅肉身只是一件衣服罷了。
但真正的自己是什么呢?
“文若”不知道。
回到宅子前,“文若”看到一名笑的很陰森的人站在門口,正斜眼看著自己。
經常有人說對方的笑容很讓人不舒服,不過“文若”感覺對方還不錯。
若是將人比喻成建筑,那么這個家伙就是一個地基沒打好,墻壁偷工減料,屋梁東倒西歪,但居然奇跡的能住人而且不容易倒的那種。
更通俗的說法,就是這家伙明明總是在接觸到錯誤的教育,但最后居然勉強成為一個好人了。
其中的經歷,只能用奇跡來形容。
此時,陰笑男雙手藏在袖子里,瞇著眼睛看著門前進進出出的人。
這些人都是學士,在天守城是一個十分崇高的職業。
每個學士都有義務研究救世之法,并通過貢獻決定各自掌握的資源。
學士可以世襲,同時也有不同的特權,“文若”感覺這群家伙就是貴族,但他們并不承認這一點,而是堅持以學士自居。
來往的學士幾乎都在高談闊論,談論的內容玄而又玄,聽起來天花亂墜,細品卻空無一物,遠遠沒有群賢居中的好聽。
這群大腹便便的學士似乎沒有看到門口矗立著的陰笑男,仿佛對方只是一根木頭,直接從對方的身邊走過。
直到“文若”走上前,陰笑男臉上的表情才發生了些許變化,露出一個哭一般的笑容:“等你很久了,怪物。”
“讓你久等了,夏生。”
扭過頭,“文若”對夏生背后,一名怯生生的盲目少女說道:“你也是,成姬。”
“文若”還記得自己跟對方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第一次碰面,對方就切開了自己的脖子,但周圍卻仿佛沒有看到自己的頭已經貼到胸口了,依然在聊著什么。
將自己的腦袋板正,“文若”好奇的看著夏生。
沒等他問為什么對方襲擊自己,夏生就說道:“你不是文若,你只是個怪物罷了。”
那一刻,“文若”對這個可以看穿自己身份的夏生產生了濃郁的興趣,并很快與對方產生了單向的友誼。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文若”知道夏生曾經去過什么地方,在他也不知情的情況下換到了特殊的能力。
這種能力叫啥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可以通過忘記某些東西來讓旁邊人忽視他的存在,哪怕自己殺了人也無所謂。
與此同時,“文若”也確定自己是個怪物。
人被殺就會死,人不應該在脖子被切斷后活著,所以自己應該已經不是人了。
他周圍的人應該知道他的身份,并且將他侍奉的很好。
但他還是更喜歡夏生,畢竟對方是唯一一個敢于正面道出自己本職的家伙。
他還想跟夏生聊聊天,跟對方聊兩句,順便說說自己今天見到一個很有趣的家伙,一個讓他很感興趣的家伙。
可惜他還沒開口,一名臉上貼著符紙的廟祝就漫步走來,拉住“文若”的手輕聲說道:“大人,時候不早了。”
“哦。”
沒有抗拒,“文若”對著夏生和成姬輕輕點頭,跟往常一樣,摘下自己的一根頭發,交給了夏生。
夏生接過頭發,向著“文若”輕聲道了謝,隨后帶著成姬立刻離開了。
“文若”被廟祝拉著,一直走過了大門,走進了后院。
越往深處,周圍的學士就越少。
那些大腹便便的學士到不了這里,能到這里的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家伙。
漫長的走廊似乎走不到盡頭,沿路的燈籠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眼睛,迷離在道路兩邊。
走廊兩旁的房間中時不時響起各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在開山,像是在打鐵。
“文若”并不感覺奇怪,畢竟這里是天守城,天道破碎的起點,一切混亂的源泉。這里什么都可能發生,一切都位于混沌之中。
一路走到深處,“文若”看到這里的儀式已經開始了。
天守城的高級學士都匯集于此,在大廟祝們的陪伴下,吟唱著不明的歌謠。
在中間坐下,“文若”熟練的掀開長袍,將懷中已經發臭的香囊取下,露出被袍子遮擋的身體。
他的身體已經腐爛,白色的蠕蟲在他的軀體上爬行,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畢竟,“文若”是個怪物。
活人不會腐爛,活人身上不會爬滿蛆蟲,活人不會感覺不到疼痛。
幾名廟祝熟練的走上前,用刻滿符文的金質快子夾出蟲子,并將蟲子抹到托盤上。
只是一只蟲子剛剛被夾出來,蟲眼里立刻漫出一道黑血,然后就是新的蟲子從里面鉆出來。
看著滿是蟲子的身體,幾名廟祝嘆息道:“這才兩年半,這個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果然,不是成姬不行啊。”
“桃花城的成姬究竟在哪里?”
“有大廟祝已經感應到她來到這里了,不過怎么都感應不到她的具體位置。”
“必須得盡快找到她,這個身體撐不了太久,小天道必須盡快進入成姬的體內。”
“桃花城真的太爛了,送成姬進來的工作都辦不好,留他們何用!”
等到蟲子被全部夾光后,一名大廟祝才將一疊紙推到“文若”的面前:“這是今天的份額,閱讀一下吧。”
點點頭,他接過紙,認真看了起來。
回到這里之后,“文若”感覺自己似乎冥冥中與什么建立了聯系,變得更加的睿智與崇高。
拿起第一張紙,他細細的將上面的文字看完,之后將紙放到憑空出現的天平上。
天平微微起伏,不多時,紙的另一邊就浮現出些許晶石。
雖然只是一張紙,但這張紙上的文字卻有自己的重量,可以讓天平的另一邊浮現出等價的晶石來。
“十顆么,這方法有點爛啊。”送上紙的學士不屑的說道。
“也算是可以了,勉強算是有可觀之處吧。”另一名學士冷冷的說道,“繼續,不要停。”
晦暗的燈光下,“文若”捏了捏手中的竹片。
這枚竹片的開關已經關上,此時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黑炭,看不出什么玄奇。
捏著竹片,他一目十行的看著紙上的文字,思緒卻飄到了俠客總部,飄到了那個人的身上。
明天,再去看看那家伙吧。
第二天,“文若”在廟祝的服侍下換上衣服,替換了香囊,確認無誤后才離開了府邸。
路過大門的時候,他沒看到夏生和成姬,只能嘆息一聲。
兩人的出現算是他平凡生活中的一點調劑,每次雖然只是簡單的說上兩句,但已經是他平凡生活中的一些慰藉。
走到俠客總部,他發現這里居然擺上了幾壇酒,有人立起了大鍋,鍋里放著各種葉子。
鐵絲被一圈圈的纏繞起來,化為一個墊子墊在鍋下。
“文若”沒有看到什么機關,但這些鐵絲就是通紅起來,釋放出的熱量讓大鍋里的水不斷的沸騰,釋放出奇特的香味。
鍋里面應該放了各種香料,水已經被香料染成了褐色,大塊的牛肉和大腸在水中上下起伏,顏色也慢慢的被染上了美食的顏色。
岑泉坐在一邊,七個小矮人整整齊齊的坐在桌子旁邊,一起流著口水看著大鍋。
再遠一點,群賢居的流浪漢們也橫七豎八的坐在那里,死死的盯著大鍋。
在人群中尋找了一翻,“文若”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于是坐過去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岑泉警惕的看了眼走進來的“文若”,低聲說道:“惠馨不在。”
“我有眼睛。”
“那你在跟我說話?”
“不然呢?”
岑泉看著自己上輩子的肉身,感覺這種事太怪了。
所以自己上輩子的體內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為什么可以頂著自己的身體跑來跑去的。
長嘆一口氣,他指著大鍋和大鍋下的鐵絲說道:“電爐。”
“啥玩意?”
“我也不知道是啥,只能給你背一下。就是電通過導體時會產生熱量,聚集起來之后就是電爐后。目前先用來做點飯,算是給電開拓更多的用法。我想這玩意不能白做出來,就干脆做點吃的吧,結果這群人聞著味就過來了,我就干脆多鹵點肉菜,剛好大家一起吃個夠。”
“文若”捏著下巴看著這一切,越來越想加入俠客了。
管岑泉借來俠客的總綱,“文若”一目十行的將這本名為總綱,實為用電知識的小冊子看完,隨后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兄弟,別在我面前吹牛可以么?我這玩意看了這么久了,我都沒搞明白。”
“不,我確實是明白了。電就像是水流,所謂的導體就像是水渠,水流只能在完整的水渠中流動,這是一條基本的法則。”
“當電在導體中流動時,它會推動周圍的東西,或是產生熱量。如果這些水渠足夠細,那么它所產生的熱量就越多,那么就會成為電爐。”
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文若”在地上寫了起來:“我大概有一個猜想,水渠本身應該會有一個阻力,阻止電通過,我暫時稱呼其為電阻吧。電阻的大小應該與導體的粗細和長度有關。”
“等等,你說這個我可不餓了!”
一名群賢居的流浪漢湊過來,炯炯有神的說道:“我認同你電阻的理論,而且我感覺即便粗細和長度相同,但材質不同的話,那么電阻也不相等。”
“我贊成。”另一人湊了上來,“你看,電爐中的材料是用銅絲制成,我問了下,鐵絲也可以,那么是不是說,金屬比較容易讓電通過呢?但為什么石頭不可以呢?”
“嗯,我覺得我們可以用五行解釋一下。我問過了,雷也是電,雷屬水,所以電為水。金生水,所以金屬導電。而土克水,所以石頭不能導電。”
“有道理有道理!”
“耳目一新,令人耳目一新啊。”
“趕快畫下五行,我們繼續研究繼續解構!”
一群人已經餓的饑腸轆轆,但發現有新的理論即將成型,他們立刻忘記了腹中的饑餓,開始研究起來。
這些人中最好的就是老薛,可也缺了幾根手指,其他人更是凄慘,渾身上下可能只有嘴硬了。
但看著新出現的電,他們依然如同孩童一般激烈的討論著,不斷的說著自己的理解,并且試圖說服別人。
等到菜鹵好了,一行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相互討論,討論不同就相互攻訐,罵不過就動人,打到一半發現打不過或是自己錯了就停手吃點東西,補充好體力然后繼續打人。
岑泉無奈的看著這群人,感覺像是請來了一群祖宗。
但他更加警惕的,是與其他人聊到一起的“文若”。
此時此刻,他心中有個疑問。
為什么前世的自己,比現在的自己還聰明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