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朝倒是曉得洪承疇降清的契機,就是他出關抵御清軍,然后被章總給定為貳臣傳第一。
畢竟洪承疇對付覆滅南明以及率領南方綠營,抵抗李定國孫可望的反攻功勞很大,可謂是冠絕諸多貳臣。
對大清的貢獻不用多言,值得章總給他排第一。
所以洪承疇無論是仕明還是仕清,都一直在狠狠的打壓農民軍,維護士紳階級的利益。
吉珪對于大明官員做出的保證,有著相當清晰的認知。
他們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但一到關鍵時候,就是不給你做到位了。
反正前線打仗的,又不是我。
你個臭丘八餓不餓肚子,關我屁事?
縱然在朝廷危急關頭,他們都能做出給勤王兵卡bug的操作,連續三天調動不給他們糧食供應,導致山西兵嘩變,就足以見識明末官員的一貫作風。
管你是巡撫,還是總督,是因為什么為國效力抵御外族之類的。
通通都沒什么特殊待遇,在我這里一視同仁。
糧食能省則省,省下來就是我的。
賀今朝稍微思索了一會:“明清之間的戰爭,結束的太快可不好。
吉珪,你給吳國俊飛鴿傳書,讓他與唐通發力,一定要讓洪承疇仔細確認糧草是否到位,否則他們沒法長久的與皇太極對峙。”
明清之間的戰爭速戰速決,是不利于錘匪的。
他們只有在邊關上不斷的長久對峙廝殺流血,才最符合賀今朝的動作。
無論是明軍也好,還是清軍也罷,通通都得在遼東那血肉磨坊里好好磨上一大圈才好。
“同時讓孫傳庭也發力,讓大明官員給遼東將士的糧草供應,一定要到位。”
“是。”
等賀今朝吩咐完之后,廳內的幾個參謀全都忍不住笑起來了。
明清之間的戰事,還得自家大帥幫明廷查漏補缺,督促那些官員按照洪承疇的要求,給落實到位。
如此行徑當真是“大明忠臣”才能做出來的事。
可偏偏自家大帥是大明最大的反賊頭子。
這件事,當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主公,此番明清對戰,皇太極占據的優勢極大。”
張福臻看著遼東的地圖指著錦州方向:“皇太極會長久的圍困錦州,打洪承疇率領的援軍。”
有關遼東的地圖冊,還是碩托等人校正過的。
“皇太極繼位之初就攻打寧錦防線導致大敗,后期使用圍點打援的辦法取得了大凌河戰役的勝利。”
吉珪看著地圖道:“此番大批清軍囤聚在義州,軍事力量比以往更加強大,但我認為清軍依舊不擅長攻堅戰。
明軍只要糧草充足,憑借堅城以及大炮的戰術,足可以重創清軍。
清軍會用尚可喜等人操練火炮,每日轟擊城池。”
碩托早就說過,皇太極立志要搞火炮。
以至于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區別于其余投降的漢人,被封為三順王,獨立于八旗之外。
孔有德等人部下多是孫元化訓練的“歐式炮兵”,清廷沒槍沒炮,他們不僅給教還給造。
現在的皇太極可沒有章總認為大清是以騎射得天下的認知,而是積極擁抱“新科技”,力圖達到戰爭轉型。
一個積極進取的君王,可不會保守殘缺,固執的認為戰爭就該按照他的意思那么打。
先前清軍日夜炮轟松山城,都奈何不了金國鳳,足以見識清軍的操炮水準不是很好,只能以量勝出。
“清軍圍而不攻,斷絕大明的援兵和糧餉,就會使得城內的明軍不占自潰。”
賀今朝頷首,清軍大抵就是這個操作,只要能打贏,管他使什么招。
“主公,清軍還會大規模的招降,采取攻心策略。”
張福臻捏著胡須道:“比如城中的蒙古人,拉攏大明的士紳,承諾給與他們優待,最重要的是拉祖大壽下水。
此舉可以孤立明軍當中的頑固抵抗派,加速明軍內部的瓦解,讓他們無法團結一心。”
賀今朝走了幾步,看著遼東地區的地圖,以目前的形勢而言,清軍在那塊地界勝出明軍太多,所以他才想著要拉偏架。
積極發動自己的力量,給明軍增加籌碼,希望他們別那么拉胯,最好能夠給皇太極造成極大的麻煩。
傅宗龍作為明史到了雁門關,受到了山西巡撫許鼎臣的熱切接待。
畢竟先前盧象升一直都在做針對錘匪的作戰計劃,并且積極備戰,讓許鼎臣極為振奮,日夜都想著殺回太原。
結果清軍入關,盧象升戰死,接替盧象升為宣大總督的又進京當了兵部尚書。
現在許鼎臣聽傅宗龍前來的目的,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這么說,朝廷在薊鎮部署幾十萬大軍,不僅沒有同錘匪決戰的想法,反倒要同大明最大的反賊議和?
這是什么笑話?
許鼎臣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堅持,都成為了笑話。
傅宗龍知道許鼎臣此時失落的心情,他也絕望過,可還得為朝廷辦事啊!
如今大明越發的糜爛,陳新甲說的是有道理的。
先解決一處,再解決另外一處,大明如今的實力,已經禁不住折騰了。
若是遼東情況無法解決,到時候清軍就能快速入侵京師。
楊嗣昌無法從重慶出來,那中原的流寇也會越來越壯大。
朝廷與錘匪議和,實在是無奈之舉。
這件事為秘密,待到朝廷解決遼東的事情后,精銳回軍,便是西征之時。
許鼎臣能怎么辦?
光憑借他手中的甲士,根本不可能與錘匪對抗,只能固守。
“你與我說說你在四川是如何戰敗的。”
許鼎臣站起身來,想要聽一聽錘匪的戰斗力到底如何強大了。
“錘匪火炮威力大且準頭強,唯一不便捷的就是運輸困難。”
傅宗龍簡要的說出了錘匪的優勢,再加上白桿兵的軍陣遇到火炮簡直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這么說,咱們也得多鑄造火炮?”
“對。”
傅宗龍嘆了口氣,他手中的大將軍炮還沒怎么發揮威力呢,就遭到錘匪的火炮覆蓋。
甚至他在兵部做事的時候,連遼東韃子手里的火炮都比明軍的要強上許多。
這兩方大明反賊都是從大明這里得到的技術,偏偏大明的士卒都用不上如此好的火炮。
許鼎臣思索了一會,開口道:“你可有制造紅夷大炮的門路?”
“孫元化雖然被殺,但徐光啟還是有別的學生,只不過不是那么的出色。”
“你幫我修書一封,請他們帶著工匠來,我會給他們極好的待遇以及官職的。”
許鼎臣作為巡撫,還是有任命官員的權力。
“好。”
傅宗龍當即修書一封,他萬萬沒想到,在與錘匪交界處,還有許鼎臣這樣的大明忠臣,依舊盤踞在山西境內,日夜等著朝廷援軍到來。
但愿別搞到最后,王師無法北定中原,連祭告也沒什么說的。
等傅宗龍出了雁門關,就受到楊鶴的熱情接待。
錘匪與大明議和,他兒子得以逃出升天,故而此番為賀今朝交代差事,即使年歲大了,可依舊風采依舊。
對于這位曾經的大明高官,傅宗龍實在是不了解。
但現在看著他樂呵呵的模樣,又代表錘匪出任此事,定是受到賀今朝的重用。
“不知老大人如今官居何職?”
“白身。”
傅宗龍臉色一下就變了,什么意思?
“白身?”
楊鶴摸著自己全白的胡須道:
“老夫年歲大了,有些忘記了,我還是有官職在身的,倒是不方便透露。
若是我能活的夠久,你再來此地,興許就曉得了。”
“賀今朝為何不來見我?”
楊鶴瞥了他一眼:“朱由檢為何不來見我家大帥?”
“你。”
“到了錘匪的地盤,收起你的傲慢,小心被砍死了,皇帝小兒會令派一位使者來的。”
楊鶴警告了他一通,就直接登上牛車,放下簾子,不在理會他。
要是傅宗龍在四川沒跑那么快,他們二人早就見面了。
更何況議和盟誓之事,賀今朝交給楊鶴全權代表,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此事就是為大明埋的一個坑,需要時間發酵爆了。
可傅宗龍卻沒有進牛車里面,而是緩慢踱步,看著周遭的農田。
不得不說干旱是極為嚴重,但許多百姓都在積極的救災。
光是錘匪的組織能力,他從大明治下來,就沒有看見過這種場景。
田地里幾乎都是雜草,許多地方都棄耕了,唯有許鼎臣的治下,還有人在整治田地。
傅宗龍不過是出雁門關前往最近的縣城,根本就沒給他機會去錘匪的更遠處打探消息。
光是這一份比較,就讓傅宗龍心里十分不得勁。
安平城。
鄭芝龍在泉州安平鎮筑城,在此地打破大明的海禁,武裝船隊絡繹不絕,充分利用他的財力,擴大海上貿易,壟斷了中國與海外諸國的貿易。
福建同樣發生了旱災,他提議漢人移居臺灣,因為那里土地肥沃,但是(臺南)等地被荷蘭人占據,還筑了兩城。
鄭芝龍也算是看不慣荷蘭這個競爭對手,以及想要填充自己的力量,亦或者給自己多找條后路。
總之他對于移民臺灣的百姓給以了極大的私人支持。
在福建泉州而言,鄭芝龍的話要比官員還要管用。
此人對待百姓也極為仁慈,多有救濟。
或者說海上的財富太多,讓他不屑于在路上欺壓民眾,完全沒有必要。
現在荷蘭人是他在海上的主要的競爭對手,荷蘭人一直想要掌控整個中國海,卻被鄭芝龍給阻擋。
鄭芝龍正在操持往臺灣移民的事,接到了自稱錘匪賀大帥的信使。
“錘匪賀今朝?”
鄭芝龍本身就是海盜,即使他投靠了大明,兒子鄭森又成了大明的秀才,可是跟他交流的多是海盜。
什么官什么賊什么匪的身份,對他都沒有區別。
“大哥,這賀今朝是什么東西,也配與咱們說話?”鄭芝鳳自是看不起這些賊寇。
鄭芝龍卻是搖搖頭:“熊文燦被調走后,我與他通過信。
朝廷屢次派他入川圍剿賀今朝,他心中苦悶,言賀今朝實力雄厚,已經占據三省之地,誰人能勝?”
“三省之地?”
鄭芝鳳顯得有些驚訝,遼東韃子不過是占據關外成了氣候。
大明總歸是兩京十三省,結果三省都落到了賀今朝的手中。
“其實不單單是三省之地。”鄭芝龍放下手中的書信:“長城外的蒙古人也多傳頌他天可汗的名頭。”
鄭芝鳳便不再多言。
他作為海商兼任海盜,總是在海上跑船,時不時的對付荷蘭人的船只外,對大陸上的消息并不是很通曉。
鄭芝龍先前也曾接到過賀今朝的信使,然后就被他給扔到船上當奴隸去了。
一個流寇,他也配給我寫信?
縱然全天下都知道我鄭芝龍是海盜出身,可我現在也是朝廷命官,豈能與反賊勾結?
但眨眼之間,賀今朝實力膨脹極快,讓他不得不重視此人。
現在再也不會裝作聽不見了。
尤其是賀今朝他還提了合作的意愿,希望能作為鄭家貨物的供應商,咱們有錢一起賺。
我賀今朝也知道你鄭芝龍不是什么大明的忠臣。
恰好,我也不是。
咱們雙方可以好好合作一番,要不然我就把你的供應商都給宰嘍。
對于這種人在陸上的混蛋勁頭,鄭芝龍還真沒辦法。
即使他在海上實力強大,讓不遠萬里來劫掠的荷蘭人都心生忌憚。
可一旦不能在陸地落腳,缺失大量貨物,那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還怎么養活?
在一個有活力的團體當中,即使大哥想要洗白上岸,但是他無法控制底下的小弟們,更無法控制小弟的小弟們。
當大老的吃香的喝辣的,光耀門楣,那些小弟們也想要這樣的富貴生活。
鄭芝龍家大業大,相比于賀今朝就是一個光腳的,錘匪要是把鍋都砸嘍。
賀今朝能損失什么?
鄭芝龍的損失就大了。
善于打海戰的人,他們真的能在陸上站穩腳跟,與大軍交戰嗎?
這也是官商勾結之后,鄭芝龍在海上的事業越做越大。
這一點鄭芝龍心里是極為清楚的。
海盜們習慣了海上的廝殺,到了陸地上,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大哥?”
聽到三弟的叫嚷,鄭芝龍放下手中的書信,笑道:
“賀大帥的使者,值得我一見,叫他進來。”